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天墨 > 第十五章 中都代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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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瑟秋风秋乍寒,秋香秋水秋去留。

    举目四野,落地黄花弄树影。

    拂叶飘忽,御风婆娑生潋波。

    弹指间,七月流火,天气渐凉。柳絮纷纷扬扬,枝头绿叶一夜间被这萧瑟秋风吹成一片金黄。长空啸鸣,北雁南飞。万里西光洒扫,朗朗碧虚。三人月余间悠哉北上,沿途走访名山大川,快意山林,也未曾遇到木芦真人李雄。

    不过这一路却苦了弈夕。月余间,他不是担当二女挑夫,便是担当大厨。二女沆瀣一气,恣意压榨御使。顾湘儿伶牙俐齿,苏绯烟娇蛮任性。每每斗嘴,一攻一守,一进一退,章法有弛。弈夕苦不堪言,纵然平日里口若悬河,能言善辩却也丝毫不占上风。有时更被二女说得哑口无言,体无完肤。便使这一路,感叹最多的便是巾帼不让须眉!

    “弈大哥,前面可是中都?”顾湘儿脆生问道。

    弈夕举目远眺,但见群山之中,剑峰高耸入云,一座石头城雄踞天关。他虽从未来过中都,但却时常听那些浪迹天涯的旅人提起,代郡中都是天下闻名的石头城。是以石头城之名早已如雷贯耳。他爽声笑道:“是啊,那石城便是代郡中都城了。”

    枫叶火红剔透,秋风扶过,遥遥望去,林中火光摇曳,宛如绸带摆动,流云探首,当真浑然天成。弈夕心中赞叹:也只有这北国才有如此艳丽的秋风状景!顾湘儿轻声叹道:“想不到这北方初秋竟也别具韵味!”

    弈夕爽声笑道:“湘儿可知极北之地四季寒冬。每每抬首望去,只见得连绵山脉万里皑皑,茫茫竟大雾将那冰原世界统统笼罩。四野一派银装素裹,比这北国秋枫还要美丽许多!”

    二女听他这般大肆渲染,不觉神游太虚,思绪飞转。可任凭她们如何想象,却仍不能描绘出那万里皑皑的盛景世界。弈夕见二人恍惚呆滞,笑道:“若是日后又机会,便带你们去见识一下极北风情,如何?”

    二女满怀憧憬,齐齐点首,却不似平时那般,故意唱出反调刁难。弈夕但笑摇首,大步向前走去。

    中都城虎踞龙盘于崇山峻岭之间,四野草木茂盛,郁郁葱葱。城墙宏伟宽广,绵延数里。城楼飞檐高吊,似耸云端一般,石牌上,用先秦篆书刻着“中都”两个大字,如怒猊抉石,渴骥奔泉,大气磅礴,挥洒自如。

    顾湘儿望着眼前虎踞龙盘的石城,不觉一呆,叹道:“这石城仿佛有灵魂一般,傲立苍穹。这工匠当真是鬼斧神工,镂月裁云!”

    弈夕与苏绯烟听罢相视而笑,问道:“湘儿何时懂得这些土木功夫了?”顾湘儿微微摇首,娇声笑道:“我派居于深山之中,是以略微懂得些,倒是让弈大哥和苏姐姐笑话啦!”

    苏绯烟柔声轻笑,道:“走吧,不然便要天黑了。”三人徐步入城,城门黒甲如林,兵士兀立,气势雄壮磅礴。

    众兵士见一个青衫乌发,丰神俊朗地少年大步走来。他面如温玉,儒雅淡然,却极似榜上那人。再一看,他身后步余,两个謫凡仙子巧笑嫣然,莲步轻移。一时间众人呆若木鸡,仿佛置身云雾幻境一般。

    “嗯!”蓦地喝声兀现,直如洪钟炸响,众兵士登时惊醒。但见一个高大身影缓缓走出。他身披甲胄,腰悬宝剑。高逾九尺,虎背熊腰。眸中精光迸射,犹如一把开刃的利剑,当真是寒气逼人,威风凛凛。

    “来人可是弈夕公子?”他朗声问道。

    弈夕剑眉微蹙,答道:“正是弈夕,不知将军为何识得我?”他辑礼道:“公子大名,如雷贯耳。韩猛久仰多时,今幸得见。果真神采奕奕,一表人才!韩猛更要感激公子大恩,公子若有驱驰,韩猛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一席话说得弈夕云里雾里,他心中疑窦丛生,自不曾来过代地,又不曾与他相见,又怎能有恩于他?可看他神情恳切,却又不似编造捏做。

    顾湘儿笑道:“弈大公子,弈大少爷”苏绯烟轻抬柔荑,捂住顾湘儿樱唇,道:“湘儿,不得胡闹。”

    弈夕面色一肃,问道:“弈夕只是山野小民,凡夫俗子,自问未尝有幸与将军这般王侯贵胄有过见面之缘,不知又有何恩于将军?”

    韩猛长须匍起,爽声笑道:“吾等不识,可吾主公却识得公子。我家主公时常在我等面前夸赞公子。说公子未及弱冠,却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能,是当今天下奇士。不是我等粗野武夫可与之相较。”

    他心中更是疑惑,问道:“你家主公又是何人?”韩猛哈哈大笑,道:“公子请随我来,我家主公早已等候多时,要为公子接风洗尘。公子见了自然知道我家主公是何人了。”

    弈夕回首看着身后女子,苏绯烟微微颔首。他暗暗思忖:既来之则安之,大丈夫当段则段,若是畏首畏尾反倒遭人笑话。便是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番。当下爽声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劳烦将军带路。”

    韩猛纵声笑道:“请!”身后兵士立时让出一条宽敞道路。一路上人来人往,那些过路的寻常百姓见了这些身披执锐,威风凛凛地兵士也不避不逃,反而和颜悦色,微笑示意。

    弈夕心中一奇,他自幼浪迹天涯见过的士兵不是凶神恶煞,言语粗俗便是性如烈火,脾性刚猛。却从未听闻哪儿处的士兵与民众相处这般融洽和谐。

    韩猛见他面有惑色,知他所想。当即爽声笑道:“公子可是奇怪为何代郡军民关系这般融洽?”弈夕微微点首,韩猛又道:“公子不知,我家主公治军严明,规定帐下将士不得强占民田。设立‘土屯’。四时租借百姓土地,耕作获谷,自给自足。军不欺民,不犯秋毫。又时常疏浚河道,开垦荒野,是以军民一家人,不分彼此。”

    弈夕听他这般说来当下赞道:“家主定是位文韬武略,胸怀天下地英杰!”心中对这素未萌生的故人更是愈发好奇。

    韩猛爽声笑道:“是啊,我家主公仁义明理,尊贤重能,是当今英杰!”想来这彪型大汉对他主公极为敬服,才会如此。少时众人行至一高楼前。那高楼美轮美奂,金碧辉煌,好似一块璞玉雕琢而成。

    玉牌上刻着“玉皇楼”三个大字,那字龙飞凤舞,入木三分,当真彰显轩昂气派。弈夕赞道:“果然楼如其名,好似璞玉天成!”蓦地脑中电光一闪,当下笑问:“韩将军,你家主公可是公孙代恒?”

    韩猛微微摇头,道:“家主名中的确有个‘恒’字,不过不是公子口中的公孙代恒。”弈夕心中一叹,暗自思忖:若那男子不是公孙代恒,却又为何会在“玉皇楼”与他见面?天下间竟有如此巧合之事?

    韩猛朗声笑道:“公子请!”弈夕微微颔首,当下大步走进。楼中雕栏玉砌,姹紫嫣红。琉璃瓦光色潋滟,如潺潺水波,轻轻荡漾。木柱上盘龙附凤,栩栩如生,浑然天成。堂中央水池清澈,鱼翔浅底。偶有山泉喷涌,水柱冲天,大厅上立时一股凉风袭来,阵阵舒爽。木梯上枫叶缠绕,纠结似火,更有茂竹修林,鸟语花香,一派山水怡然美景。

    正当三人暗自惊奇时,蓦地楼上传来一阵爽朗笑声“弈兄弟别来无恙?”但觉那声音微微耳熟,一时间却又记不清是何人来。那声音越来越近,只见一个紫衣男子款款而来。那人紫杉长髯,气宇轩昂。不是公孙代恒又是何人?

    弈夕纵声笑道:“公孙大哥雄姿英发,风采更胜往昔。”

    公孙代恒龙睛望去,见弈夕身后翘首伫立两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人便是苏绯烟,另一个女子黄衫乌发,豆蔻年华,杏眼含波笼雾,香腮灿若桃花。却又有说不出地纯真可爱,赫然也是个绝代佳人。

    他心下赞叹,笑道:“弈兄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吾等不及,短短月余之间竟又捕获如此‘璞玉’,当真让人心生嫉妒。若是弈兄在我代地多游玩几日,看来我帐下将校兵士快要讨不到妻妾啦!”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弈夕面色一红,方欲解释时但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悦耳地声音:“湘儿才不是弈大哥地红颜知己呢,你这般冤枉好人,人家可是要恼的。”

    众人只觉香风拂面,再看她浅笑嫣然,秋波淡扫,却毫无矫揉造作。众人心中无不荡起层层涟漪,一时间竟都呆若木鸡。苏绯烟莲步轻移,啐道:“湘儿不得胡闹!”

    顾湘儿调皮吐舌,更惹得众人心神荡漾。公孙代恒爽声笑道:“宝剑增侠士,美人配英雄。凡我代郡儿郎,既无家事又自问潇洒英俊,尽可赖博得美人一笑!”

    顾湘儿秀眉一蹙,娇声道:“湘儿才不要大胡子,彪型汉。湘儿自行做主,自己寻找如意夫君。”苏绯烟听她这般认真不禁莞尔轻笑:“羞也不羞!”弈夕笑道:“公孙大哥莫怪,湘儿年少懵懂,出言不逊。”

    公孙代恒轻抚长髯,笑道:“湘儿姑娘天真烂漫,俏丽可爱,我等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今日设宴于此便是为了弈兄弟接风洗尘。无醉不归!”

    玉皇楼瑶宫阁内,公孙代恒端坐中首,弈夕韩猛等人左右排开。他眉峰轻蹙,笑问:“适才弈夕问过韩将军在玉皇楼中设宴待弈夕的可是公孙大哥,韩将军竟然取笑弈夕,今日定要罚韩将军吃酒了!”

    韩猛听罢爽笑一声,当下拿起手中玉盏一饮而尽。公孙代恒笑道:“此事无怪韩将军,在下确实不是公孙代恒。”弈夕微微一顿,道:“那大哥是?”公孙代恒轻抚长髯,道:“那日在襄阳城天香阁内确实不便泄露身份。所以信口拈来,失敬之处,请弈兄弟莫要怪罪!”

    弈夕心性善良,见他坦然相告也不计较。公孙代恒笑道:“弈兄与弟妹连同湘儿姑娘大可一猜在下姓名。”弈夕微微摇首,他本是孤儿。自幼便浪迹天涯,与天下大势毫无关联。更不知其中玄机,便是当世赫赫有名地英杰权贵也只知其人不知其事,更何谈一猜!

    顾湘儿秀眉半蹙,她生来便修习道门。山中无甲子,整日与世隔绝,更不知那些当世叱诧风云地人物了。

    苏绯烟峨眉轻蹙,暗暗凝思。蓦地记起韩猛所说,他家主公不姓公孙但名中确有个“恒”字。再看他气度不凡,隐约有王霸四海之势,驱使军兵更是随心所欲,便是身份显赫的猛将也对他心悦诚服。脑中电光一闪,立时茅塞顿开。

    她欠身辑礼,道:“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之处,请代王恕罪。”众人听她这般说来不觉为之一惊,再看她不卑不亢,更是为其气质折服。

    公孙代恒却不否决,当下笑道:“苏姑娘冰雪聪明,在下刘恒。”弈夕与顾湘儿向她望去,刘恒这名字着实陌生。韩猛见他二人面又惑色,心中暗道:这二人可是大汉子民?连当世代王都不知晓!

    苏绯烟微微摇首,道:“呆子,这是大汉代王,还不快快参拜.”弈夕心中一惊,这面前男子贵及帝胄!蓦地脑中电光一闪,隐隐记起当世代王以孝、仁闻名天下。据说他治下代郡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再想起方才路上军民和谐,脑中更是大亮。当下道:“弈夕多有怠慢,请代王海涵。”

    刘恒长髯飘摇,爽声笑道:“当日刘恒困于长街全赖弈兄弟出手相助,驱走襄军也全赖弈兄。若无弈兄,刘恒早已成为庄侯的阶下囚,又何来代王!弈兄是刘恒恩人,刘恒怎敢怪罪!今日便在诸将前拜谢恩公当日援手!”说罢起身敬礼,弈夕伸手相拦,道:“代王金樽之躯,弈夕承受不起。”刘恒爽声笑道:“王侯将相本无种,何来金樽一说。弈兄执意如此,刘恒再要拜谢便是虚假了。”

    他又道:“刘恒痴长弈兄几岁,若是弈兄不嫌,还是叫我一声刘大哥吧!”

    弈夕见他毫无一般贵胄地盛气凌人,更觉他洒脱豪放,是个随性不羁地英雄人物。当下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弈夕得罪了。”

    顾湘儿咯咯娇笑:“既然弈大哥都叫你大哥,湘儿也要改口叫刘大哥啦!”那些粗犷大汉听她这般说来,立时哈哈大笑。刘恒纵声道:“妙极,妙极。刘恒正愁没有个乖巧可爱的妹子陪薄太后谈天呢!”

    苏绯烟峨眉半蹙,不知为何,对这汉朝当世第一贤王殊无好感,反而觉得这人工于心计,虚与委蛇。

    不多时,侍女便端着各式精美磁盘走了过来。顾湘儿自幼生下山中,桌上色彩缤纷,珍馐毕集霎时间眼花缭乱,看朱成碧。众人见她这般纯真娇态,更是心神一荡。

    苏绯烟微微叹气,道:“湘儿自幼生在山中,未曾见过世面。让代王与众位将军见笑了。”刘恒笑道:“无妨,无妨。湘儿率性而为,更何况我帐下将士可比她狼狈许多!”

    蓦地楼外传来一阵急促嘶叫,便如穿云裂石,众人无不大惊。韩猛面容一肃,起身道:“王爷,我去探个究竟!”

    刘恒虽乱不惊。微微摇首,示意韩猛坐下等待。韩猛追随多年,心领神会,当下重新坐回酒席。

    少时从楼外跑进一个彪型大汉,他衣帛破裂,神色慌张,黒甲上沁出殷红血痕,受伤不轻。刘恒泰然自若,道:“来人,先予他一碗酒。”

    那男子接过酒盏,登时一饮而尽。他神色稍稍缓和,道:“王爷,大事不妙!昨夜匈奴尽起三路大军,西南北三路围攻上党城。上党告急,鲁将军特命小人来此求援。请王爷火速兴师,已御敌寇!”

    他说罢“嗵”地一声跪倒在地。刘恒沉吟片刻,道:“巴将伤势如何?”

    韩猛叹道:“巴将重伤未愈,身子虚得紧。恐怕一年半载不能行军了。”刘恒微微颔首,默然不语。那男子急道:“请王爷火速兴师,迟则上党不保!”韩猛诸将亦是齐齐喊道:“莫将愿往,请王爷火速发兵!”

    刘恒长叹一声,道:“可惜巴将不在,不然何愁此事!韩将勇则勇矣,可心思不如巴将细腻,匈奴奸诈狡猾,韩将倏忽之下,必遭匈奴诡计!”韩猛脸色一红,被人说中短处,无言以对。

    刘恒长叹一声,道:“可惜巴将不在,可惜巴将不在!悲乎,匈奴南寇,何以御敌!”弈夕剑眉半蹙,见他这般烦恼不禁面色一烫。蓦地记起神农羽化之前叫他身系苍生,造福亿万,更觉羞愧自责。心念于此,当下笑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美酒珍馐!承蒙刘大哥抬爱,弈夕智孤力微,但家师曾教导过身系天下,苍生为重!弈夕愿身先士卒,与兄分忧!”

    刘恒闻言大喜,纵声笑道:“妙极,妙极!弈兄愿往何愁匈奴不去,家土不完!”顾湘儿秀眉半蹙,娇声道:“湘儿也要去!”苏绯烟芳心一惊,道:“战场不比其它,湘儿不得胡闹!”

    韩猛身旁一个冷面大汉冷哼一声,极为不屑一般。弈夕笑道:“弈夕年纪清浅,虑事不周,愿为前锋身先士卒!”

    刘恒歉然道:“门将性若烈火,不知弈兄之能。方才冒犯之处,多有见谅!”弈夕微微摇首,笑道:“无妨,无妨。”

    刘恒面色一肃,高举手中玉盏,朗声道:“刘恒在此,预祝弈兄旗开得胜,马到功成!”当下举盏痛饮。弈夕举杯回敬,一饮而尽。那酒如长带入口,烧得全身滚烫如沸。胸中点点火星也陡然化为熊熊斗志,万丈豪情。

    他大喝一声,道:“取虎符来!”但见身后随从立时从掏出一件似玉非玉,似铁非铁的布帛。那布帛上流苏锦绣,赫然印有“代”字。刘恒大步踏前,眉峰一扬,沉声道:“代地众将听令。荡寇将军弈夕今率一万铁骑,三万甲兵北上御寇。裨将韩猛、门景尽心辅佐,戮力杀敌!”

    三人齐齐答道:“得令!”刘恒朗声道:“代地大军随将军调遣,望将军心念百姓安危,社稷安危,早日退敌,还我河山!”说罢斟满玉盏,当先一饮而尽。

    弈夕接过虎符,共举酒盏,胸中斗志熊熊,当即饮尽。他看着刘恒,朗声道:“愿刘大哥代弈夕好生照看绯烟与湘儿。”刘恒肃然道:“弈将军安心御敌,刘恒以项上人头担保,只要刘恒尚存一口气,二位姑娘决计不会少一根头发!”

    他转身看着顾湘儿,道:“湘儿记得好生照看绯烟,待弈大哥回来便带你二人去看北国雪原.”顾湘儿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弈大哥可要说话算话。湘儿定会好生照看苏姐姐的!”

    这月余时间,三人都不曾遇见李雄,白英等人。是以他心中暗自松懈,才敢将苏顾二女暂时托付刘恒。

    弈夕温柔看着苏绯烟,却见她娥眉半蹙,明眸微红。妙目中烟霭沉沉,似担忧、似薄怒、似嗔怪弈夕只觉被那灼灼眼波看得胸膺如堵,当下讪讪笑道:“绯烟在此安心小住,弈夕必定速速赶回。带你去北国一览皑皑山峦叠嶂。”

    苏绯烟芳心一紧,微微颔首,柔声道:“凡事小心!”纵有千言万语,离别之时也只能吐出这一句似心酸,似不舍的“凡事小心!”

    弈夕柔肠百转,朗笑一声当下将她拥入怀中。那淡淡处子清香萦绕鼻息,他低声耳语:“好姐姐,便是三生三世弈夕也要与你执手到老,相濡以沫。便是你赶也决计赶不走!弈夕这辈子便是赖定你啦”耳畔热气习习,却见青影一闪,他已飘然跃出大厅。

    苏绯烟娥眉半扫,雪腮生晕,心中却还在回荡他的蜜意柔情,他的男子气息。顾湘儿见她这般娇媚样子,浅笑一声,在她耳旁低低道:“苏姐姐,苏姐姐”

    韩猛、门景微微呆滞,二人习武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身法。不禁暗暗思忖:这少年确有过人之处,无怪主公对他敬佩有加.

    刘恒轻抚长髯,赞道:“弈兄果真豪放洒脱,风流不羁。妙极,妙极,此番匈奴必退”

    新月如钩倚穹,繁星点点缀错。天幕上银波含吐,朦朦胧胧。夜风习习鼓动,蒿草猎猎如飞。火光摇曳,仿佛长龙喷炎,连天成线。林间骏马昂扬嘶啸,风驰电掣。如流星赶月,海浪逐日。月光洒下,寒光乍现,乌甲舞动,明晃晃一片如林。却是无数士兵如洪流滚滚一般向前跃进。

    青衫猎猎如飞,那骏马上端坐的少年面如温玉,眉清目秀,举手投足之间洒脱豪放,风流不羁,正是弈夕无疑。此刻,他心中斗志熊熊,如惊涛拍岸,骇浪绝空,却有说不出地兴奋激动。万千豪情热血,早已被昨日那杯烈酒尽数点燃,只希望提剑三尺,斩退匈奴!

    他微微抬首,望着远处如墨天穹,叠嶂山峦。望着那千军万马,刀枪剑戟,陡然生起亲切,仿佛早已熟知这战场的汹汹气势。

    “弈将军,再有十里便是上党城了.”韩猛沉声道。

    弈夕剑眉轻扬,沉吟片刻,道:“韩将可知上党城地势如何?”

    韩猛微微颔首,当下道:“上党城三面环山,只有城东地势开阔,余下多是崎岖山路。上党城易守难攻,筑城之前便是为了抵御匈奴入侵,所以择高地临山峦。眼下匈奴大军东西北三路围攻,而我军则沿城南施以援助.”

    他凝眸锁眉,自幼流浪乞讨时曾被一个猎户救走。山中常有虎豹等猛兽出没,那猎户自知不如猛兽力大无穷,却懂得依地势而设陷阱。迂回奔走,往来设伏,每每都能出其不意,克兽制胜。

    远处树影婆娑,沙沙作响。举目望去,城东平原开阔,火光冲天交织,耀如白昼一般。他心中暗暗思忖:若是匈奴斥候望见城南火光,必然两路夹攻。当下沉声道:“韩将,林中树影婆娑,若是被匈奴发现火光定然遭其夹击。不如尽去火把,借月光而行。”韩猛心中一惊,暗自赞叹:果真是个帅才!当下朗声喝道:“众将士听令,熄灭火把,人衔枚,马裹蹄。”

    令出如山,代地素来治军有方,众士兵登时将手中火把尽数熄灭。片刻间,衔枚疾走。但见月下滚滚黑潮蜂拥而去,连绵不绝。

    望着眼前岳立石城,弈夕心中疑窦忽生:为何匈奴三路围攻,只余南门?蓦地脑中电光一闪,登时记起那年猎人上山捕虎时,三面设伏相阻,独留西面小林。而西林却又沿途布下天罗地网。那只吊睛猛虎四下逃散,最终遁走西路中了陷阱。他望着远处一片漆黑,只觉得眼前情景与彼时彼景竟相去无几,如出一辙。蓦地记起昨日玉皇楼中,那报信求救地士兵说三面受围,于南门逃出。可既无相阻为何又身负重伤?刹那间首尾相连,茅塞顿开。他凝眸望去,却见那森林漆黑如墨,偶有寒星迸射而出。

    弈夕心中一动,暗自思忖:是了,那送信的士兵必然是匈奴伪装,匈奴必然于前路设下伏兵,层层阻截,以逸待劳!

    他纵马停下,伫立不动。韩猛见他如此,当下一声喝令,大军亦随之停止。弈夕问道:“韩将,城中粮草可供多久用度?”

    韩猛思忖片刻,道:“上党城位于敌前,城中粮草充沛,足以坚守数月。”弈夕听罢爽声笑道:“既然城中粮草充足,大军徐徐开拨即可。”

    韩猛生性粗犷,听他这般说来不禁长髯倒立,勃然大怒:“城中告急,弈将军怎能阵前易变,贪生怕死!”

    门景眉峰微蹙,但见弈夕笑容淡定,目视远方,不禁眉峰一紧,当下凝眸眺望。弈夕爽声笑道:“韩将稍安勿躁,弈夕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方才突然发现些事情。”他微微一顿,立时说道:“若是弈夕猜测不错,昨日送信求救的士兵根本不是上党兵士,而是匈奴伪装!”

    韩猛、门景齐齐一震。弈夕见二人面有惑色,当下解释:“韩将、门将可知那士兵说上党城西北南三路受阻。可他于城南逃跑为何受如此重伤!”

    二人脑中齐齐一震,不禁错然失色。弈夕又道:“韩将、门将,且向前看去。那树丛中隐约有寒光迸射,若是不出弈夕所料。正是匈奴伏兵!”

    韩猛门景齐齐望去,但见树影下,乌光摇曳,寒芒乍现,果真如弈夕所言。不禁心生寒意,冷汗涔涔。韩猛歉然道:“韩猛适才冲动,多有得罪。弈将军若是怪罪,待破敌之后,韩猛登门拜罪!任将军定夺。”

    他纵声笑道:“果真是条好汉!韩将心系黎民安危,何罪之有?破敌之后,若是韩将还有愧意,便请弈夕痛饮一番。”

    韩猛心中一热,爽声道:“妙极,妙极。韩猛必与将军痛饮一番,喝它个天地无光!”

    门景策马踏前,问道:“弈将军,不知眼下又该如何?”

    弈夕剑眉一蹙,道:“韩将速速派遣亲信部众返回中都,禀告代王那士兵是匈奴伪装,叫他务必拿下。我等将计就计,继续北上。韩将门将左右各率五千马步军合围包夹,待弈夕被匈奴伏兵围击之后再两相攻来。到时我等里应外合,速战速决。”

    韩猛心中一惊,急道:“弈将,还是由韩猛代为驻守中军吧!”弈夕笑道:“韩将重任在身岂可轻易推脱!二位经验丰富自不是弈夕可比,此事着实重要。你二人左右围敌务必令其发现。弈夕年纪清浅,指挥不当便误了战机。正所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是以弈夕也只有偷懒担些‘轻担子’!”

    韩猛争辩不得,只能颔首同意。门景眉峰一蹙,问道:“匈奴既然四面围城,若是我等设伏时为其剩余几路发现又当如何?”

    弈夕心中暗赞:果然是老将风范!当下笑道:“门景果然深谋远虑!此去东南,西南至少也有二十里远,便是匈奴骑兵长途奔袭也至少一个时辰。匈奴伏兵不过万人,我军里应外合,半时辰足矣。余下半时辰换上匈奴衣棋服饰,佯装俘获代军,待其赶至,以逸待劳,约火为号,杀他个措手不及!”

    门景听他这般调度谋划,精细缜密立时收起小觑之心。恭声道:“门景得令!”韩猛见他爽快却也不甘落后,当即道:“韩猛得令!”

    弈夕笑道:“韩将切莫急躁,你二人分围时大可约号而攻,务必进退一齐,以雷霆之势将其击溃!”吩咐言罢,韩猛门景便各自点齐将校兵卫,衔枚疾去。

    月影婆娑,蒿草中伏着万千黑影。一个高大男子眼中精光迸射,望着迤逦而来的青衫少年不禁冷笑一声。

    弈夕纵马徐行,代地素来治军有方,帐下将士多无痞性,统御调度甚是轻松。四野寒风习习,冷月银波轻弹,如钩一般。他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胸中豪气尽起,一时间却有莫名的兴奋,激动,熟悉

    弈夕深深叹气,稍稍缓和迭起心潮。

    蒿草之中,寒光潋滟。万千匈奴将士伏地静息,四下万籁俱寂,只有习习而过的夜风。那伏于众人之首的高大男子虎目迸光,冷笑不止。但见他青衫猎猎如飞,乌发飘扬鼓卷。心中暗暗冷笑:酸儒!汉人这般轻视我族,竟派此等人物为帅!好!好!好!真是天赐良机,此番定叫你汉狗片甲不留,全军覆没!

    弈夕纵马踏前,身后两万将士紧紧相随。但听一声大喝响起,直如焦雷炸响。震地众人耳中齐齐嗡鸣。有些将士猝不及防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四下蒿草中火光四涌,人影婆娑,宛如潮汐一般滚滚袭来。

    却见蒿草中陡然走出一个身逾十尺的壮汉,壮汉赤须倒立,乌发乱卷,周身兽皮藤甲,腰间悬着一口半月弯刀,极为雄壮。他身后万余匈奴伏兵如洪湍急流一般汹汹而来,卷起漫天黄沙。

    弈夕心中一定,暗道:匈奴果真设下伏兵计,赤须壮汉朗声笑道:“来啊,草原儿郎,杀汉猪个片甲不留!”

    弈夕策马驱驰,缓步踏前,淡道:“将军为何犯我城邦,杀我子民!”赤须大汉铜眼怒睁,朗声喝道:“酸儒,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你汉人满口和平,倒不如被我神族取而代之,你等替我木马放牛如何?”说罢长声大笑。

    他淡道:“天下一斑,何况匈奴领地水草丰盈,也适合耕作。若是将军翻然醒悟,肯退兵熄事,化干戈为玉帛。自是天下幸甚,百姓幸甚!两国免于兵祸之乱,将军定然流芳青史!”

    赤须大汉见他镇定自若,心中不禁疑窦丛生,当下喝道:“故弄玄虚!你们汉人也只有这些计量.草原儿郎们,我们伟大的冒顿王将率领我们攻城略地,带回无数牛羊美女,绫罗金银!杀了汉军将校者,赏牛羊五头,美女二人!”众匈奴士兵听他这般说来,登时连连符合,士气大振。

    弈夕心中微生怒意,道:“将军怙恶不悛,非要穷兵黩武,致使生灵涂炭!”大汉朗笑一声,道:“汉猪无用,不说无益,还不快快伸颈受死!”他身后万千匈奴士兵齐声大笑,喝骂道:“汉军贪生怕死,不若回家吃奶去吧!”

    韩猛、门景二人率军左右突袭,幸亏弈夕调度得当,分与二人的尽是骑兵与轻步,此时见火光四起,登时迅疾奔驰,汹汹而去。

    匈奴士兵兀自得意,却见夜空一道紫火咆哮而去,立时一惊。片刻之后,万马齐喑,蒿草猎猎,直如山崩地裂,穿云破石。蓦地火光汹汹交织,四下里黒甲寒刃冷光乍现。却是两万代军将士左右夹攻而来!

    霎时间,急冲而来的代军便将匈奴伏兵团团包围。匈奴士兵望见四周人潮蜂拥,火光四起知晓中了敌人计策。但匈奴生于草原,自幼便英勇无惧,是以毫无半分退缩之意,反倒激起熊熊斗志。赤须大汉怒声喝道:“你们这些汉人果真是阴险卑鄙!”

    弈夕青衫鼓卷如飞,纵声喝道:“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是将军所说.你们匈奴伪装通信于先,以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更于此处设下伏兵,以图围攻我军。小小伎俩,却要班门弄斧。当真可笑之极!两军交战,智计谋略为上,你等匈奴使得我汉军却使不得,可笑,可笑!”

    一时间说得大汉哑口无言。他理屈词穷,愤然喝道:“我草原儿郎不与你汉人争辩此事!草原儿郎,今日让我等杀出一条血路!”匈奴士兵天性骁勇彪悍,此时听他这般说来齐齐大吼一声,如群狼嚎叫一般让人心生寒意。

    弈夕看着眼前的匈奴大军,心中暗暗思忖:两军相交,士气为重。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与其对垒强敌,平添死伤。不如先挫其锐气,再尔攻之!思罢长啸一声,朗声笑道:“素闻匈奴儿郎英勇无畏,不知将军可敢与弈夕一战?”

    他双眸睥睨,傲视众人。众匈奴士兵素来好战,见他这般趾高气昂登时齐齐大喝。赤须大汉更是胸膺大怒,嘿嘿笑道:“妙极,妙极,正如我意!巴古恭敬不如从命!”

    巴古胡腰间弯刀铮声而起,寒星迸射。弈夕朗笑一声,身如大鹏展翅,迤逦飞腾。巴古胡怒喝一声,手中弯刀如银蛇电舞,回转劈来。众蛮兵见他刀势凌厉,神勇非常,不禁齐齐喝彩。韩猛门景二将心中皆是一阵惊颤,巴古胡二人自是识得,韩猛门景与他相斗多次,屡屡铩羽而归。

    巴古胡长须如火,人如赤虬。善使圆月弯刀,力能扛鼎,勇冠三军。塞外威名远播,被番外胡人,誉为“烈焰神虬”素有匈奴第三勇士之称。此番弈夕与他阵前相斗,二人又怎能不惊。纵然弈夕武功高强,可与巴古胡这般战场凶神相斗,却着实吃亏。

    月光皎洁,寒星潋滟。夜风习习,狂飙骤起。弈夕青衫猎猎卷鼓,神色自若。他足尖点地而其,御影掠空飞过。巴古胡见他空手而来,以为轻视自己,更是胸膺大怒。当下弯刀迅疾斩去,直有力劈华山之势!

    “叮”的一声脆响,金铁交接,玉石相撞。弯刀反挫飞起,巴古胡闷喝一声,如遭重锤一般。虎口一阵酥麻,险些将弯刀脱落。众匈奴蛮兵大惊失色,两军相交已久,却不知有谁能一合便将“烈焰神虬”手中弯刀震飞。此消彼长,汉军士气大振,连连喝彩。

    巴古胡心中又惊又服,暗道:神州中原,果真地大物博,卧虎藏龙!他双眸一沉,手中弯刀快若电闪,宛如赤虬吐炎,汹汹斩来。光影四散,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万千代军兵士心中齐齐一紧,但见青衫鼓卷如飞,爽笑阵阵而出。

    弈夕迤逦飞腾,屈指弹去。蓦地绚光炸涌,电闪而去。“叮!”脆响如焦雷轰鸣,巴古胡闷喝一声,虎口迸裂,血涌如柱。手中弯刀弹飞而出,竟已断折。代军将士长舒口气,齐齐喝彩。

    他胸中斗志熊熊,朗声大笑:“好男儿!”飞身拾起地上断刀,登时凌空扑来。弈夕哈哈大笑:“来得好!”心中对这血型汉子,也敬佩有加。他足尖点地,借力而起,宛若大雁嗷啸,凌空飞跃。巴古胡心中一惊,却已收势不及。他踉跄数步,险些跌倒.

    双袖猎猎卷鼓,暗自运起黑水真元。倏然一道漆黑如柱的电光飞射而去,巴古胡心中一惊,暗道:这少年竟已达到先天化境,凝气为实!他竖起弯刀,毕集周身真气,奋力劈去。

    “砰!”火星飞溅,金铁交击。弯刀陡然迸裂,化作漫天碎屑。巴古胡闷哼一声,犹如断线纸鸢抛飞而去,半空鲜血如雨,扬洒而落。

    韩猛门景见状不禁大喜。二人配合多年,默契极好,见时机以来,当下约号相攻,驱马杀奔。如墨月夜下,滚滚黑潮如翻飞螭龙,咆哮怒腾。四野火光连片,直如赤虬怒舞,当空迤逦。匈奴此时群龙无首,不免军心大乱,士气涣散。但见代军汹汹杀奔,却毫无对策。

    代军本就装配精良,训练有素。平日里两军相交,也是平分秋色。此时一消一涨,代军气贯长虹,势如破竹,锐不可当。反观匈奴蛮兵,兵败如山倒,已无心恋战。

    号声、喝骂声、金铁交击此起彼伏,不绝于缕。夜色萧杀冷冽,寒气彻骨。弈夕策马傲立,身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时间,胸膺如堵,呼吸一窒。懊悔、自责、痛惜齐齐涌上心潮。他生性善良,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只因自己一番决策,瞬息之间便有成千上万的士兵战死疆场。

    新月如钩,夜色冷清。四野寒风习习,彻骨而过。荒外蒿草翻卷,树影摇曳,远处山峦叠嶂,岳立渊持。却不知那瑟瑟阴风之中,埋葬多少英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