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孤葵向暖 > 第五章 你的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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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扬的朔风从极北塞外的边关沿着渭河一夜之间直入中原。

    边城曲白以北一个不大的小院里,穿着灰蓝色布衣的汉子斜靠在院子里已经睡熟了,衣领汗渍微微发黑的他把双手随意搭在胸前。睡梦中,那手却又不自然的交叉在一起仿佛想要努力握住点什么。

    许是太过劳累,随着汉子胸口起伏还不断有鼾声飞扬开来。

    女子站在小院南面的一个台子前正在生火,她偶尔会转头悄悄过去看一眼那正在熟睡的男人然后抿起两个浅浅的酒窝笑一笑。

    她身前的炕台上正熬着鱼汤,雪白鲜嫩的鱼肉在傍晚的夕阳下显出别样的动人。

    大概鱼汤熬好还得等上一会儿,所以女子搓了搓手,小步回到去里屋想去看看同样正在熟睡的儿子。

    她儿子从小体弱,看着比同龄的孩子瘦弱不少。因为前几日又染了风寒,这会儿男孩满脸异样红晕堆在一起,眉头紧锁。

    女子看着好生心疼,明明已经两岁的儿子,抱在手里却依然没有什么分量。她一边低下头去用鼻尖轻轻触了触孩子的鼻尖一边喃喃自语。

    “再过月余你也是两岁多的大孩子了。”女子说完这话,轻轻用手拨弄了下儿子额前的细碎卷发,见他依然熟睡正香,这才接了下去。

    那声音若蚊蚊细雨,也不知真的是否真有人能够听清。

    “好多人说,娘生了你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可娘一点也不后悔,娘高兴。从遇到你父亲开始,这辈子从没有如此心安

    “小东西,你说你明明就这么小只,为什么在妈妈肚子里会那般闹腾啊。看着凶,阵势大,却是个细胳膊细腿儿的瘦猴子。你看你都两岁了,还没隔壁家一岁的小丫头块儿大呢。”女子说完这话既心疼又宠溺的看了眼孩子。

    “只是苦了你爹呢,为了给我们娘两补身体,每日拼死拼活得出去打上三份工,可把他给累坏了。”

    女子说到这里顿了顿,因为怀里的孩子不安分,他在梦里晃了晃手臂。

    “好好好,不说你了,你看你,还闹情绪了呢。”

    “不开心,你就加油长啊,为啥从小就咳血啊?就像个小风箱,止都止不住。”女子说到这里,赶紧拿手在孩子衣领上摸了摸。

    食指上留了些还未完全干掉的淡红血迹。

    女子皱着眉头倔强的盯着手里的小家伙。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孩子也睁眼了,两只眼睛回过来也死死盯着女子。

    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对峙着。

    “哧”女子终究还是先败下阵来,笑着在孩子脑门上重重亲了一口,把右手的血渍在屋里不起眼的角落轻轻抹了过去。

    “今天身子还不错?”看来经了这么一阵,外面院子里的汉子也醒过来了,也不穿鞋,三两步就往屋里走来。

    “别光脚。”女子笑着骂了一句,把怀里孩子送到男人手里,自己到屋外去乘鱼汤了。

    头顶晚霞漫天飞洒,金色的余光给万物镶上一道金边。

    这应该西北曲白一个普通的傍晚。

    应该是吧

    只是没过多久晚霞就藏进了天穹之后,取之而来的是从北边流过来的沙尘和云雾。

    城中里里外外的商人正三三两两收拾着铺子,堆满货物的木制手推车在南街和北街上四处流动,举着旗杆在傍晚卖些豆花和小面的妇人也开始在街上吆喝。正好今日城里又要办场庙会,城南这边显得更加热闹了

    城北稍稍冷清些,一队城门卫兵懒懒散散的靠在门口,像往常一样吹着牛准备换班。

    那负责北城城防的栾校尉正穿着一身便服和两个商队领头在城南一个高档酒家二楼的雅间里闲聊。

    栾校尉约莫三四十岁,一个鹰钩鼻,·这会儿正用布满茧疤的右手去倒上好的花雕来喝,那边商队老板见此赶紧满脸堆起笑意起身代劳,顺势还不动身色的往栾校尉手旁放过来一个钱袋。

    栾校尉不喜不笑,面无表情的将那钱袋收进了怀里。

    “都是关内来的上好农种,你尽管运进来就好,朝廷对这个没有管制的。”

    那商队老板笑的更开心了,赶紧端起酒来又敬了一杯。

    那十二三车货物里里装的哪里是什么农种,都是关内流出来的私盐。

    栾校尉一边喝酒一边用手掂了掂怀里的钱袋,似乎还算满意。今日因为庙会的缘故,南城这边格外热闹,半壶酒下肚的他也就饶有兴致的端详起起了南街上的人流

    人流涌动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拼命将四周的人挤开到处张望。

    借着酒劲儿,栾校尉朝底下吼了一嗓子,那人抬头看了眼,赶紧往酒家里冲来。

    见那人一脸慌张与恐惧,栾校尉酒劲顿时醒了大半,他知道应该是出事了,这人叫殷小七,是他在北城营的亲信,平日里还算是顶机警的,可栾校尉从未见到他如此慌张过。

    于是栾校尉赶紧起身和商人告了个歉,三两步走出了雅间往外冲去。

    “城北,城北。”那殷小七也不知跑了多远,这会儿站在上司面前,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说。”栾校尉拉着他一边往酒家外走,一边朝外面纷纷攘攘的街道看了眼。

    “渭水下游几个乡镇应该遭了殃,那货从上游流落过来的饥民,也不知怎的,和群山匪还有乱兵纠在一起了。”

    “我只想听结果。”

    “七八百暴民裹着山匪围到曲白外城了。”

    “我干!”栾校尉听到这里,后背冒出一阵冷汗,酒劲全无。

    “你们盯的好鞘?城北那群绣眼鸟呢?怎么全都没有动静?”

    “那群农户手里可有把式?”

    “我远远在城墙上看了一眼,不少都拿着农具,领头的几十个手里还拎着不知哪里来的带血朴刀。

    “曲白南面那个小乡应该被杀干净了。”栾校尉脸上一片铁青。

    “城门应该关上了吧。”

    “关上了,小的过来时亲自督着崔小旗关上的。”

    “城中这么多人,不能乱了,你赶紧去找常都郡报告。

    “知道怎么说吧?”栾校尉说着把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小的知道。“

    从酒楼出来后栾校尉找了个人少的巷子撒开腿家里冲去,他得赶在常都郡去到城北之前回家换上明光甲。

    只要城门关上就好,那帮泥腿子还能把这边城的二十尺青石墙撬开了不成?

    城北小院里,男子正盘腿坐在院子里看着女人和小孩一点点的喝着那刚刚出锅还热气腾腾的鱼汤。那男孩双手把着碗口,想伸头自己去喝,却被母亲推开门,用木勺舀出一点吹凉些后才送入了他嘴里。

    “安哥儿,再过几天就是你们这边的年关了吧?”

    男子嘴里抿着一点骨头和鱼肉,鼻头冒着细汗点了点头。

    街上对面人家的屠苏酒这会儿也已经开封了,浓香正好传了过来。

    “我准备,把家里……”男子这话刚说到中间,笑容露了一半就被远处北城门口一阵嘈杂打断了。

    女子皱着眉头也跟着看了过去。

    “该是哪里来的大商队想借着傍晚入城吧。”

    男子犹豫的点了点头,想安慰一下对面的女人,却还是迟疑的站起了身来,想推开门往北街上看看。

    今天有庙会,不少邻里都涌到城南去了,街上有些冷清,不过依然还是有不少留在家里的人这时候都好奇的探出了头,一同往越来越嘈杂的北城门看去。

    天色在雾气下灰蒙蒙的,散落的小雨和小指甲盖大小的冰晶夹杂在一起从天穹滑过。男子看的很努力,却依然不怎么真切。

    随着冰晶和雨水下来,那雾气更浓了,城门那边的人声更响了。

    空荡荡的街道上人也稍稍多了些,几个年轻力壮的还走入了雾间想靠近些看个清楚,灯火在雾影上折射出一团团光晕,晃的人有些炫目。

    隐隐间大家只能看到几个人影依然在城门口晃动。

    “砰………”城门口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什么笨重的东西狠狠冲击在了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石木门上。

    紧接着是第二声,北街的石板都在原地跳了起来,扬起一片烟尘。

    北街众人互相打量,想从彼此脸上找出答案。

    回应他们的是第三声闷响。

    然后是一阵近乎凝固的沉闷和寂静,那霜雾似乎消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