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零七章:旧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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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初的清晨,就连萦绕于西恩特清浅惯常的风息里都带了一股微的甜意,似乎将旧事就此揭过轻而易举。

    莫拉尔森依达法拉在指尖沾染了些许湿意,捋了捋不甚规整的发梢,看着镜中清秀却素白纤弱着的少年,末了叹了口气。他的发是一种略微泛着银的白,这本没什么稀奇,但似乎是从记事时起,末梢处就已经染上了茶色的古意,他为此将长发剪得极短,却仍是免不了引人注意。

    医者本该慈悲无息,这是依达法拉一贯申以自律的家训,身为十二世家中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族,原本应该由他们保护着的达伊洛却反过来保护着他们隐世的安宁,族中前辈不得不用这句话来告诫所有后人戒骄戒躁戒狂戒傲,默默守住这来之不易的安稳和宁静。莫拉尔森未必认可那个家族,却也的确不喜欢引人注意。

    床边桌头上两只精巧的细颈小银瓶精雕细镂并肩而立,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又同样馥郁着的香气,一只清苦而悠远,另一只节制而神秘。他站在桌前久久迟疑,脑海中闪过那夜的月下,王血遍地。

    他最终同时旋开两只小瓶的瓶盖,将昙花的白完全倒进紫藤里,待其均匀,紫藤的苦意果然完全掩盖了昙花的香气,这次他没有再迟疑,全部灌了下去。

    从服用到生效,你有最长不过一天时间。王的话语,徘徊心底。

    这一天理当被精心设计,将这两只空瓶埋进墙角花盆的泥土里时他默默地想着,就是今天,二阶评定。

    轻轻掩上房门,他转身顺着白塔的楼梯往下行去,主位的白制服在旋转着的楼梯间飞扬如雪鸟的尾翼,如尘如雪,纷扬细腻。

    熙琳已经坐在白塔一楼的茶厅,微笑着看他下行。到底是重要场合,少见他如此细心打理,一头略长的茶褐色发丝拢在右侧被黑色缎带束成不松不紧的一缕,在阳光下泛着柔霭的金色暖意。黑院的主位制服穿在他身上少了几分黑院惯有的肃杀和隐秘,倒多了几分不容忽视的高傲和霸气。

    莫拉尔森眼眸微转,见他身边没有次位跟随,想必是和自家那位一起一早就去了会场准备评定。见熙琳笑得越发随意,饶是以莫拉尔森从医多年的好脾气也不由多抱怨了几句。二阶评定的绝大部分全程对外开放,甚至允许学院以外势力观礼,而作为主办方的学院监督生,他们自是有着特等席的待遇,这观礼并非强制来不来都行,可莫拉尔森还是被熙琳硬拽着得一起去,丝毫不顾对于早已到达一阶的他来说,这评定早已无聊到像是一群小孩打闹嬉戏。

    “难得你身体见好,只是去会场坐着不会太劳心费力。不也是你说的么?那家伙配的东西还是相当不错的。”熙琳略微眨了眨眼睛,笑容狡黠地像只狐狸。

    莫拉尔森不由气堵,也懒得再在这件事上与他扯皮,但见他提起柯琳,心下便是微微一动,“前几日红院那边传过来的消息,那位代理似乎伤的不轻,连带大病一场,将近一周的课都是缺席。到底是你侄子,不去看一看么?”

    熙琳敛去笑意,沉声道,“有雪琳在他那里,现下王位风声正紧,拥护我们的人分属不同派系,能免去的还是尽量要免去。”

    莫拉尔森轻轻点了点头,端起热茶轻抿一口,还是有些不甚情愿地叹气。

    “四院次位,三位评定,也算一场盛事了。”见他如此,熙琳无奈之下出言安抚,“去看看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青院的沃尔斯杜兰出自奥尔特米亚的大魔法家族,年龄是我们七人中最长,如不是上次耽误了,他早就过了二阶评定。”莫拉尔森沉吟,“我家那位……家世和血系都赶之不及,前月还同那红院的代理因茗国之事差点动起手来,状态和心境想必都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熙琳。

    “我家那位么?”熙琳摸了摸下巴,唇角勾出一丝笑意,“好歹是半身血系,撇开德兰也是出自第九冰之世家艾瑟斯的嫡系,再不济还有嘉尔艾德,想来通过没有问题,也不会太费力。至于红院……”他没有再说下去。

    莫拉尔森随之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不输你。”

    “我无意王位,输给他暂且影响不到大局,但总归有些憋屈。”熙琳扭头望着窗外阳光刺穿树木枝叶投下阴翳,“以第五山川之王莫尔特安之力也不得抗衡,我摸不到他的底细。”

    “他对我们没有敌意已是足矣。”莫拉尔森劝慰,“只是他和新王……”

    熙琳眉头微拧,他从未把柯琳知晓德兰之事捅出去,当下也只能回一句道“他会把握好分寸的。”随之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想再提,“我们走吧。”

    莫拉尔森点了点头,起身同他离去。

    星之赤庭红塔。  ⑧☆miào⑧☆bi(.*)gé⑧☆.$.

    柯琳往右臂上多缠了几圈绷带,即使是这些年下来早把受伤当家常便饭的他也不由痛的眉头直皱。风从未关严的窗户里钻了进来,激得他直咳嗽。

    以人类的身体去承受《王缄》,换了谁怕是也支撑不住,对于那一场所谓的“大病”黛斯特尼一早便告诫过,他也未如何吃惊,也没觉得太辛苦,但这样过去一周还是不见恢复,总让人有些不耐。

    一只指尖染成玫瑰花蕾一般柔红的纤细小手随之关严了窗户,雪琳普林赛斯担忧地望着哥哥因疼痛而苍白的面孔,还是忍住了想要伸手扶他一把的冲动。她不明白实力远超寻常二阶的柯琳为何想要去看二阶评定,以他的性子本该对此没什么兴趣才对。看着他一袭暗红的长制服摇晃得像是鸟儿艰难地扑翼,想飞却又飞不起,脆弱的好似一阵风都能改变他的方向,她的心便狠狠地揪了揪,难受地皱成一团缩在角落。

    哥哥可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啊!自从那端静而无用如漂亮花瓶一般的母亲被杀之后,这个世上就真的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那样多的、流着相近的血的人们都是那样热切地盼望着她和哥哥的死亡,他们在战火烧不到的地方,在华丽的城堡和庄园里对着长夜和床头娇声温软的美艳少女们诅咒着谩骂着。如果真的传来了她和哥哥的死讯,只怕他们会立即换上最盛大的礼服,不顾身份和敌友地热烈亲吻和拥抱旁人。他们将在映着远处战火的夜空下燃放烟花,举着红酒和香槟庆祝!

    只因为哥哥是王子!是利斯特阿尔泽普林赛斯唯一的儿子,是被两大世家和兰沼所拥护的、最有资格的继承人!黑暗里那些安逸着的野心家们不甘地咆哮,他们贪婪地注视着那片遍布着战火和疮痍的土地,仿佛那是被轻纱所遮掩的绝世美女,触手可及。他们叫着喊着赤着眼睛兴奋地笑着,只等撕开那层轻纱肆意在少女白皙娇柔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不会让他们得逞!雪琳修剪圆润涂着绯色的指甲狠狠刺进掌心,王位一定会是哥哥的,任何人都不得染指那黄金的御座!无论是那些龌龊的败类,还是那个“半身”的公爵!

    她咬着牙将那几近蚀骨的恨意嚼碎了吞下去,转身去追那已经独自走出很远的红衣少年。她的茶色卷发柔顺在日光里,流溢着一层淡淡的金蜜色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