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天一录 > 第二十九章 觉来谁记梦回,夜犹黑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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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从无尽的沉睡中醒来,星寒缓缓睁眼,发觉自己正仰卧在地,头顶一座十丈高矮的塔正在渐渐缩小,流光从塔身不住向自己身上汇来。那塔越缩越小,最后缩成五寸长短,“扑”地一声掉落在星寒身旁,伸手捡过,原来是一座小小木塔。

    忽然间星寒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向自己身上看去,这是!果然!肉体竟然已经重生!星寒心中惊疑不定,四下张望。

    时值深夜,海风呼呼卷来,漫天枯叶齐飞,星寒这才发现岛上树木尽数枯萎,身前不远处躺了五具尸首,血肉无存,只剩下皮包骨,从身形服饰上看,赫然正是华想容五人!

    星寒一时愕然,只记得不久前自己元神被镇塔下,继而在剑阵下消亡,怎么此刻会再次醒来?而这岛上死气沉沉又是什么缘故,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吗?如果这是阴曹地府,那眼前的种种异象只是幻象吗?

    星寒心中一时有太多疑问,百思不得其解,朝华想容等人的尸首走去,蹲下身来细细察看,想起生前还在为华弟华妹是否是自己子嗣而辩论,不由得叹了口气,心中隐隐想道:“若他们真是我的孙子孙女倒好了,夜家终不至因为我而绝后。”

    星寒伸出手去抚摸华妹突起的颧骨,触手处皮化细粉,骨作飞灰,径自坍了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眨眼间华妹的尸骨变作了一堆粉尘,随海风飞洒,一道电流忽然穿过脑海之中:“这不是幻象,这是真的尸骨!”

    星寒猛地一阵颤栗,数百万年遥远的记忆忽然涌现心头,华妹横躺病床时红扑扑的小脸和骨灰随风而散的情景在眼前不住交替,无止无休,仿佛经历了千千万万个轮回,忽然间,星寒像是受到了极端的惊吓,心中涌起无限恐惧。天际猛然风雷大作,星寒白发飞扬,脸上神情痛苦难耐,华想容四人尸骨受不住这遽增的风力,眨眼间消散在风中。

    “啊————”星寒终于忍受不住痛苦,仰天长啸,“轰隆隆隆”,仿佛示威一般,雷鸣声越发密集。

    沉睡数百万年的记忆觉醒,星寒忽然抱头撞地,泪流满面,紧咬牙根,满口鲜血。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急袭星寒身后,眼见即将击中后心,一道紫影从斜里插来,“叮”一声,银光高高飞起,紫影更不犹豫,朝着星寒背后黑暗处直射而去,一道黑衣人影从暗中急窜而出,“蓬”地一声,双方乍合即分,紫影身上紫焰腾起,朝黑衣人再度冲去。

    星寒不住以头撞地,喉间发出嘶哑的叫喊,头顶黑云沉沉,电闪雷鸣,“喀拉”一声,闪电劈中岛上枯木,枯木顿时熊熊燃烧起来。星寒仰起因痛苦而变形的脸,右手指天,口一张,满嘴鲜红。

    “你……”话刚出口,“轰”地一声,万钧雷霆当头击下,一瞬间,耀如白昼,海岛猛烈晃动,气息牵引,海潮顿时冲天卷起。

    雷霆轰击之处深坑立现,星寒全身焦黑立于坑底,只剩一双璨璨的眸子透出难以压抑的怒火,右手依旧指天,“你……”“轰”又是一道丈余粗的雷霆照头轰下,巨大电流游走全身,星寒身躯麻痹,“扑通”一记跪倒在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双腿根本不听使唤。

    雷霆不住轰击,十道,二十道,五十道,星寒全身血肉模糊,眼中神采也渐渐消失,直到九九八十一道雷击过后,雷云终于散去,星寒趴在巨坑底部,身子没入泥土之中,早已没了知觉。

    同一种痛经历千万次是否会就此麻木,对于百年寿命的凡人来说,这个问题算不上有意义。而星寒再次醒来时,也早已记不得昨晚还魂后发生的一切,此刻对他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也不那么重要。

    叶牙坐在一旁研究那座五寸长短的木塔,不时问道:“想起来了吗,‘天要亡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星寒只是茫然摇头,他只知道华想容死了,自己的孙子孙女死了,而千华一国也真正不复存在了。至于自己昨晚在雷霆轰击之下大喊“天要亡我”一事,星寒却半分也想不起来。

    叶牙叹了口气,将木塔塞到他手中,转移他的注意力道:“我仔细看过,这就是凡间随处可见的装饰物,没有丝毫法力,那黑衣人能用它镇住你元神,还能在其中施展剑阵,法力之高可见一斑,我本想以幻术将他留下,却不料反陷入他的幻境之中,我实在想不出何方高人有此能耐。”

    星寒渐渐收回神游的思想,道:“照我看你们的幻术修为在伯仲之间,你受他影响的同时,他也受了你的影响,所以才急谋脱身,否则我们现在也没命坐在这儿讨论他的来历。”

    叶牙道:“若不是功法路数完全不同,我真要以为他和抢夺开天七曜的鬼魅是同一人。”

    星寒越是细思,越是觉得有许多事难以索解,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最近有太多事不寻常,开天七曜消失数十万年,居然会在此时现世,这预示着什么?那抢走一宝的黑影到底是谁?这岛上的人畜草木一夜之间全都生气尽失而死,又是什么缘故?再来,据你的描述,昨晚天现异象,我也身陷异状,可我如今却一点也想不起来。至于我为何死而复生,更是毫无头绪。”

    叶牙也皱眉道:“开天七曜来历久远,若非史记上有部分记载,恐怕至今仍没有人知其底细。上古圣器现世是否真的预示着灾劫,现在也只能猜测罢。”

    星寒道:“你说拿走七曜的除了项籍和烈风,还有应可语和孙悟空,另外尚有一个仙家的少年,和一个佛门的小和尚。”

    叶牙道:“是,那少年听人叫他作太子,但不知道是何来历,那小和尚名叫三藏,自小就在佛门修行,出生来历更是无从考证。除他们之外便是那黑影,如果他真是鬼,只怕是有文字记载以来法力最高的鬼了。”

    星寒道:“魔仙佛凡鬼,还有一个散人孙悟空,唯独仙家得了两件,原来上古圣器也懂得厚此薄彼。”

    叶牙微微一笑道:“我见过这七曜的威力,足以移山填海,我看这些人中除了那神秘莫测的鬼魅,最大的赢家应当是项籍,他一身王气已是震古烁今,再得了七杀破军戟,恐怕日后不但要称凡间第一高手,而是要称天下第一高手了。”

    星寒心知叶牙只是在调侃,心情稍许好转,道:“天下第一路还长得很,他得了七杀破军戟对他统一凡间倒是助力不小,姬玉尘此刻一定头疼不已。封魔殿近日有何动作?”

    叶牙道:“百观城被围的同时,他们就发兵凡间,目前已经血洗了四座城池。”

    星寒哼道:“又是血洗,愚不可耐,这四座城池再要重建又不知要过多少年,他们到底何时才懂得养民。”

    叶牙道:“也不能全怪他们,凡妖之间总有那许许多多的恩怨,凡人休养生息那套也只能在凡人统领下才有效,若是由妖来领导,凡人不是逃就是反,哪会心甘情愿从事生产。对他们而言,抢一次算一次,好过偷鸡不成蚀把米。”

    星寒忽然恨恨地道:“这世间最愚蠢的就是种族之分。”

    叶牙不知他为何突然有这样的看法,微微一笑,忽然笑容一僵,仿佛想起了某件重要之事,心道:“他说的难道是她?”

    星寒拿着木塔起身来回走动,片刻后又坐下端详起来。

    叶牙见星寒渐渐恢复,道:“依你看这岛上的异状是如何引起的?”

    星寒沉思片刻道:“我所知道的绝不比你多,不如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叶牙知他心有顾忌,道:“好,我来说,你生死两气同修,恐怕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状,不管这异状是来自凤凰之力还是屈神指力,都导致你如今能够吸食生气,你元神被剑阵所斩,穷极变生,这股力量自行作用,吸取了这岛上所有的生气,为你再铸肉躯与元神,也正是因这变故震慑了那黑衣人,他才没有在你从塔下脱出时对你出手。”

    星寒对此不置可否,沉默良久,道:“这算什么?不死之身的怪物吗?”

    叶牙叹道:“照我推测你也许真的已是不死之身。”

    星寒道:“照你所说,是我亲手杀了华想容和我孙儿孙女?”

    叶牙道:“当然不是!这一切追根溯源,是那黑衣人斩了你的元神,他才是凶手。”

    星寒忽然闭上眼,一言不发,隐隐露出沉痛神色,叶牙见他如此神情,心想:“除了秋雪颜那次,我还从未见他这么消沉过,昨晚那哀恸的神情更不似他所有,那雷霆轰击的异象到底代表着什么?那绝非是法术或法器所能形成的,而是货真价实的天雷,难道是因为他变相杀了自己的子嗣所以遭天谴吗?”心中更有一个猜想,会不会星寒为了对付黑衣人而主动吸了岛上所有的生气,因此遭了天谴。这个想法只是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湮没在种种别的猜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