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天一录 > 第二十九章 觉来谁记梦回,夜犹黑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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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星寒睁开眼道:“我的凤凰之力恐怕已经不在了。”

    叶牙大吃一惊,道:“什么?你一身血液换过了吗?”

    星寒道:“没有,但血液中生气不存,和寻常血液别无二致。”

    叶牙舒了口气道:“你忘了你已经没了内丹?少了媒介,凤凰之力当然发挥不出。”

    星寒恍然道:“是极!我当真忘了。”

    叶牙眼见他精神恍惚,叹道:“血在力在,凤凰之力怎可能轻易抹去,你能重生本就与它脱不了干系。但是你两气同修造成了太多异变,若不快些找到解决之法,我担心你就算再次结下内丹,凤凰之力仍然要被压制,从你先前生气回复的速度来看,这种压制正在逐步显现。”

    星寒叹道:“不光是生气,我现在气海之中浊气肆虐,灵气只存不到三成,功体也随之削弱,这一次崂山四朽当真害苦我了。”

    叶牙道:“你这副模样还要去北荒吗?”

    星寒毫不犹豫道:“要去,不过去北荒前,我打算先去一趟灵台方寸山,一来见见出云,二来拜会一下须菩提,三来我要看看如意定海针到底威力几何。”

    叶牙道:“灵台方寸山远在东海之外,凭你现在的脚程没十天半个月只怕到不了。若是途中再出什么差错,那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一路护送你。”

    星寒道:“哼,天下有谁比我更了解你,别卖关子了,说吧,你有什么安排。”

    叶牙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知会宵露前来,在你复原以前,有她照顾,即使遇上凶险也能护你周全。”

    星寒皱眉道:“她一来,宫中诸事谁来打理?”

    叶牙道:“你要想知道就自己回宫去看。”

    星寒轻轻哼了一声,过了片刻道:“十二肖后来怎样了。”

    叶牙道:“听说我走了之后玉鼎真人忽然出现救了杨戬,也是他力排众议放十二肖安全离开,至于他们之后去了何处,我可没有多余人手去打探。”

    星寒沉默片刻,道:“如果巳蛇在,我更愿意让他和我一道走。”话音未毕,后脑门已被人重重敲了一记,星寒这一下不怒反惊。倒不是因为有人能悄无声息逼近自己身后,而是正因如此,星寒才发觉原来自己眼下的修为状况已经弱化到了足以致命的程度。

    来人举手投足不带起半点风声,也毫无气息流露,这一功法特质星寒再熟悉不过,也知道当今之世除了自己之外,只有一人能做到。

    “你说想和谁一起走?”身后声音传来。

    叶牙闻言,立即转身,笑道:“我本以为你最快也要申时才能到,这才未时就到了,星寒受伤就这么让你牵挂吗?”

    “呸,谁管他,我只是百多年没有远行,脚下发痒,步子一开就停不下来了。”

    星寒这才转头看去,眼前顿时一亮,只见身前站着一名雪肤玉肌,明眸皓齿的女子,双发髻盘在头顶,两缕发丝从耳际垂下,双耳之上各坠着一枚小小梅花形的坠子,一身华服色彩斑斓,穿在身上略显宽大。女子双眼斜斜朝自己看来,满是说不出的嗔怪之意。

    星寒讶然道:“宵露?”

    叶牙一愣,问道:“你出山后没回宫吗?”

    宵露双手插在胸前,哼道:“他哪记得回宫,一出山就没了人影,连你给他预备的百年事记也没看。”

    叶牙哑然失笑,对着星寒道:“难怪你见到小麻雀变成了孔雀会这么惊讶。”

    宵露不怀好意的眼神飘来,悠悠道:“谁是小麻雀?”

    叶牙身形一晃便不见了踪影,宵露哼道:“算你逃得快。”眼神又向星寒飘去。星寒正怔怔盯着她,见她眼神瞥来,感叹道:“叶牙说的不错,我们上次相见你还是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我记得那时你才只到我腰间,现在都已经有我肩头高了。”

    宵露一听,向星寒一瞪,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猛吸一口气,顿时身形拔高数丈,双手叉腰俯身对着星寒道,“再来比比。”

    星寒忽然笑了起来:“你还是你。”

    宵露收起变法,正要问“什么叫你还是你?”却听星寒叹了口气道:“可我已经不是我了。”

    淡淡一句话,却有着无尽酸楚之意,宵露一滞,到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伸手捧起星寒的脸,假意端详道:“让本姑娘瞧瞧,除了留一头白发,也没什么变化嘛。”

    星寒被她挤鼻子捏嘴做出各种怪相,终于扑哧笑道:“你再捏就有了。”

    宵露双手在他双颊轻拍一记,笑道:“变成猪头吗?”

    星寒稍解胸中愁闷,伸手道:“你方才说什么百年事记,拿来看看。”

    宵露朝他手掌重重一拍,将一片玉箔交在他手中,星寒感受掌心传来的火辣辣的滋味,忽然想起了少年时和叶牙宵露三人愉快玩耍的情景,那时九重天尚在,那便如擎天之柱一般,仿佛只要有他出手,天下间所有困难都可迎刃而解,在他的庇佑下,探穹庄恍如世外仙境,全然没有妖界沉重的妖氛,玩伴三人每日里身无负担,心无挂碍,日子乐得逍遥自在,如今回想却恍如幻梦一般。

    宵露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奇道:“怎么了?”

    星寒回过神来,自嘲道:“山中百年,脑子也快变成石头了,时常痴痴呆呆的。”

    将玉箔一抖,流光四泻,虚空中上下左右四方密密麻麻全是文字,随意看去全是这百年间天下发生的大事,星寒一见之下嘴巴张大再也合不拢。

    宵露捂嘴笑道:“留着路上慢慢看吧,你想去哪里?是去医你这一身的毛病吗?”

    星寒收起玉箔,摇头道:“医也白医,治标不治本,我打算先去灵台方寸山,再去北荒。”

    宵露讶然道:“北荒?”

    星寒微笑道:“看你如此反应,就知道你和叶牙一样有事瞒着我,你不说我也知道,那定然是和飘雪有关。”

    宵露哼道:“我为什么要瞒你,秋雪颜的遗民和我有什么相干?”

    星寒微微一愣,心道:“她随口道来,看来不似作伪,难道北荒所居的只是遗民,并不是飘雪本人吗?”

    宵露催促道:“要走就走,还等什么?”

    星寒向岛上散落的房舍看去,眼中悲痛再次闪过,沉声道:“我要先立墓碑。”

    宵露讶然道:“墓碑?谁的墓碑?”

    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答案,三块青石墓碑并排而立,“千华国长公主华想容之墓”,“孙儿华星灭之墓”,“孙女华星死之墓”。

    宵露忿忿道:“人家以一国长公主之尊,只因年少无知**于你,却非但不计较你灭国之恨,还为你生下了子嗣,到头来墓碑上连个名分也没有,这样的痴情居然只落得你如此冷淡的对待,你是不是看到她老了,所以嫌弃她了。”

    星寒叹道:“嫌弃一说从何谈起。凡人岂有长生不老者,我们也不过是多活几年,又岂能真的与天地同寿。凡人修道何其之难,她为了再见我一面,勤修苦练六十年,修成了三重天功法,销了鬼籍,以她区区一名弱女子之力能做到如此地步,我又岂不感动。只是当年之事本就不是出自我意愿,我怎能在她死后妄加名分于她。”

    宵露听他说来说去,却还是为自己推脱,忍不住大叫道:“借口!借口!无情!无义!无耻——”

    星寒道:“当年之事前因后果你一清二楚,何必再对我多加责难。”

    宵露气愤道:“就算你也是受害者,但她对你如此痴情,你却在她死后连个名分也不给她,这就是无情无义。”

    星寒面对宵露的责骂,沉默良久道:“只因她一腔痴情你就要我成全她,那飘雪呢,她为何不成全我?”

    宵露顿时哑口无言,过了半晌,咬牙恨恨道:“都是那些老不死的不好。”

    星寒知道她说的正是长老会,心情一下变得沉重起来,当年若不是遭到长老会陷害,也不会发生今日之事,想起自烈长空九重天以来自己和烈风等人与长老会的几世冤仇,星寒眼中寒意大盛。

    宵露看星寒突然沉默不语,知他心中想法,心生怜意,柔声道:“算了,我不怪你了。你打算在岛上住几天,还是即刻动身去灵台方寸山?”

    星寒看了看这已了无生机的海岛,岛名重生,却仍然逃不过毁灭的结局,心中忽然生出些许不舍与惆怅,看着随海风四下飘飞的落叶,怔怔道:“等岛上枯叶全部落下再走吧。”

    宵露见他痴劲发作,暗暗摇头,灵气运起,霎时间狂风大作,呜呜作响,无数枯叶在风中苦苦挣扎,却终究从枯树上脱落,随风而去,消失无踪,当最后一片枯叶也随风飘向远方,星寒眼中陡然现出茫然之色,宵露携起他的手向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