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天一录 > 第二十四章 恨浓情淡两相逆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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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定生死咬牙切齿道:“夜星寒!卑鄙小人!枉你们一场夫妻情分,你居然连公主的样貌也认不得了。”

    星寒脸色忽变,盯着老妪道:“你是华想容?你销了鬼籍?”

    天定生死怒骂道:“你这无耻下流的小贼,骗了公主,又害得我们千华国国破人亡,老天开眼,教你今天只有元神在此,你这就纳命来吧!”从莫论兴亡手中夺过斩魂刀,交到华想容身前道,“公主,你日夜不休苦苦修行了六十年才修成三重天功法,销了鬼籍,为的不就是今日吗?”

    华想容并不接刀,盯着星寒厉声道:“秋雪颜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北荒?”

    星寒看着华想容,叹了口气道:“她是死了不错,可我总感觉有些不妥,好像每个人都对我隐瞒了什么,北荒又有些异常景象,我打算亲自去看看。”犹豫片刻,又道,“这百多年来你还好吗?当年幸存的人全迁到了这小岛上吗?”

    天定生死怒道:“住口!你还有脸问!”

    华想容颤声道:“你,你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忽然提高声调,哭喊道,“你想赶尽杀绝!”

    天定生死道:“公主不用担心,他只是一道元神,没那个能耐。”

    华想容恍若未闻,指着星寒哭喊道:“你当年屠我全城,今日还要赶尽杀绝,你怎么如此绝情!”

    星寒神色一黯,道:“当年大哥因故外出,留我一人在妖界。我尚未受祭,心智不全,遭了长老会蛊惑,才铸此大错,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憾事。”

    天定生死怒道:“我呸!惺惺作态,恬不知耻,死到临头你就是跪地求饶也没用。”

    星寒冷哼道:“华定天,你不过手持斩魂刀就敢口出狂言。”

    天定生死怒目圆瞪道:“你修为再高也只剩元神在此,遇上斩魂刀难道还想活命吗?”

    星寒冷冷道:“你功法低微,见识果然也高不到哪儿去,天下功法如恒河沙数,精微奥妙之处岂是你所能猜度。”

    天定生死斩魂刀向前一指,胸膛不住起伏:“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这一刀,既然公主下不了手,我来替她报这亡国大仇!”眼中怒火熊熊燃起,大叫一声,刀势一动,便向星寒元神斩去。

    华想容神色忽然慌张起来,叫道:“不,不,别杀……”话音未落,一声惨叫传来,幽光闪烁中,一道元神破散,化作数十道流光汇入斩魂刀中。

    华想容顿时呆坐当场,眼中一片茫然。

    流光汇聚,天定生死怔怔地对着刀身瞧了片刻,一言不发收回刀势,忽然留下一行清泪,道:“死了,死了,终于死了。”

    “你说谁死了?”光影晃动,元神重聚,星寒身影赫然再次出现眼前。

    华想容眼中神采忽现。

    天定生死泪痕犹在,大惊失色,举刀相向道:“你,这……”

    星寒幽幽道:“我说了井蛙难窥大海之深,你有斩魂刀又如何?”

    莫论兴亡忽然上前,接过斩魂刀,华想容叫道:“莫论兴亡,先别动手。”又向着星寒道,“你,你回头看看床上。”

    星寒转头看去,疑惑道:“这女娃娃只是被我无意吸了生气,静养几天当能恢复。”

    华想容情绪渐和,缓缓起身,道:“你再细看,她恢复得是不是比常人快?”

    星寒见华妹脸上已然透出了红润之色,道:“以她修为看来,确实如此。”

    华想容道:“这是你的凤凰之力。”

    星寒猛地转头,疑惑道:“凤凰之力?”

    华想容点头道:“她是你亲孙女。”

    星寒一阵茫然:“什么?”

    华想容凄然道:“那一夜我和你洞房花烛,次日城门大破,守城军尽数惨死,妖兵四处杀掠,而你不知所踪,他们二人护着我和幸存的数十名百姓逃到这荒岛,我一孕三年,这才生下了我那苦命的孩儿。”

    星寒冷冷道:“那孩儿呢?”

    华想容摇头泣道:“数年前,海怪作乱,岛上死伤无数,他们夫妻被海怪吞食,尸骨无存,只留下你孙儿孙女。”

    星寒斩钉截铁道:“无稽之谈,我身为魔裔,且不说和凡人之间成孕之难,那时我心智未开,先天生气耗尽用以维持人形,根本不能使人受孕。”

    华想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颤声道:“你说什么?你不认自己的孙子孙女?”

    天定生死怒骂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公主为你怀胎三年,受了多少苦,若不是你,哪有凡人会怀这样的怪胎。”

    星寒正要出口反驳,忽然想道:“我未受祭之前心智已有成长,大哥说是受了凤凰之血的影响,难道和她那一次也是如此?”一念至此,疑惑顿生,再向华妹看去,道,“她虽然恢复极快,但也不能说明便是重生之力。”

    华想容见他语气松动,道:“她自小顽皮,磕碰无数,但无论怎样的皮外伤总是一夜之间就能痊愈,而且没有任何疤痕留下,凡人岂有这样的能耐。”

    话音未落,大门“砰”地一声被人撞开,一个童声大叫道:“华妹,华妹。”众人看去,原来是华弟闯了进来。

    华弟见到众人大喜,连忙扑到华想容怀中,大叫道:“婆婆你回来了,华妹生病了。”

    华想容摸摸他的头道:“她没事,病已经治好了。”

    华弟大喜,抬头道:“真的?”连忙向床边跑去,忽然发现眼角有个身影,转头看时只见一个白发男子浑身泛着幽光,毫无人气,正呆呆看着自己,立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转头又扑入华想容怀中大叫:“有鬼,有鬼啊,婆婆,婆婆,有鬼!”

    星寒冷哼一声。

    华想容将华弟搂在怀中安慰道:“别怕,别怕,婆婆和你莫叔天叔都在这儿,你还怕什么鬼。”华弟一听深觉有理,胆气顿时壮了几分,从华想容怀中抬起头来,再向星寒看去,见他除了一头白发外也没有丝毫可怖之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但说什么也不敢走到床榻旁去了。

    星寒心中天人交战,天定生死见他眼中重现茫然,连忙悄悄对华想容道:“公主,不可忘了亡国大仇,今日放过他就再无报仇机会了。”

    华想容浑身一颤,华弟抬头问道:“婆婆,你怎么了?婆婆!你怎么哭了?”

    华想容强忍悲痛道:“星灭,这是你爷爷的鬼魂,你别怕他,上前磕三个头吧。”

    华弟讶然道:“爷爷?”朝星寒上下打量一番,怯生生道,“你是我爷爷吗?”

    星寒恍若未闻,不知在想些什么。华弟见他毫无反应,摇了摇华想容的衣摆,星寒忽然朝他看来,把他吓了一跳,星寒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华弟朝后缩了缩,道:“我叫华星灭,大家叫我华弟。”

    星寒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姐姐叫什么?”

    华弟道:“她叫华妹。”

    星寒道:“她本名叫什么?”

    华弟急忙摆了摆手道:“华妹不准人叫她本名,她觉得太难听了。”

    星寒沉默片刻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星坠,星寂,星死之类。”

    华弟讶异道:“你怎么知道她叫星死?星坠是我阿爹的名字。”

    屋内一片沉默,天定生死向华想容看去,见她低头暗自神伤,叹气道:“公主,你累了,我先送你回房去休息吧。”

    华想容凄然向星寒瞧去,星寒只是呆呆地站着,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华想容正要开口,忽然神色一动,抱起华弟,身形一晃,出了屋子,莫论兴亡手抱华妹和天定生死一道出现在她身侧,尚未来得及抬头,天空中一座巨塔压下,灵压沛然,房屋瞬间碾成粉末,三人陡然变色。

    那一座巨塔共八层,高百丈,一落地便入土三分,灵压至处,虽然身在塔外,华想容仍然顿时被镇在原地动弹不得,华弟双眼一翻,昏死过去,天定生死受创本深,受此压迫猛地再喷一口鲜血,若不是莫论兴亡在旁搀扶,只怕当场就要倒地不起。

    星寒元神被镇塔底,眼中神光再现,神色却依旧淡然。宝塔无门无窗,星寒立身塔中,全然看不见外界景况。四下看去,只见宝塔四壁画着各路神祗,只是这些神祗虽然身具仙家气象,他却无一认得,心中暗道:“这不是仙家法器,倒更像是凡间祈福祭祀用的器具,可要说是普通器具却为何会有如此法力?”

    正想时,宝塔四壁呈现无数卵般大小的突起,紧接着无数柄剑破壁而出,剑锋所指正是自己,星寒心道:“这是剑阵,难道是剑仙?”

    眼看自己成为万剑所向,无数剑锋闪烁着寒芒,星寒却淡定以对,这并非是因为他成竹在胸,早有了脱身之法,恰恰相反,他此刻只得元神在此,根本无法可想。这宝塔即便不是仙家法器,使用者肯定也非常人,既然为他而来,倘若是敌非友,那今日势必在劫难逃。

    剑雨破风而来,每一剑穿过星寒元神,都会引出一声惨叫,星寒虽然肉体已失,却依稀能够感觉到剑锋穿过时锥心刺骨的冰寒。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却听星寒幽幽道:“百年苦修,百年经营,只因心魔难破,竟至一朝命丧于此,痴儿,你有何面目见大哥于地下?”

    每一道元神飞散,都化作流光汇入来回穿插的剑中,塔内流光飞舞,星寒看着这飞舞的流光,心知死期将近,忽然想起了华想容和那尚未辨明是否真是自己后嗣的一对男女,淡淡惆怅涌起,闭目待死。

    剑势戛然而止,星寒睁眼一看,正看见数枚剑柄没入四壁之中,却是剑阵已撤,泰然道:“连我元神数量也算得清清楚楚,叫人不得不服,你也别再故弄玄虚,爽爽快快出这最后一剑吧。”

    塔内静静悄悄,没有任何声响,更没有人应答,星寒道:“不管你是何人,既然要杀我,又何必犹犹豫豫,倘若我尚有利用价值,又何以默不作声?”

    忽然,四面八方声音同时传来,声音尖细而飘忽,道:“我为天下苍生而杀你……”

    星寒更不愿多听解释,打断道:“杀就杀,何需理由!”

    那声音道:“好!如此气魄,杀了你也不污我仙剑。”

    星寒冷冷道:“杀人还要讲究身份,何其可笑。”

    塔壁突起再现,这回破壁而出的却只有一把剑,星寒缓缓闭目,双目尚未紧阖,剑的锋锐和冰冷再次从心口传来,一道流光从他眼前划过,那也是他此生最后见到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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