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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儿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话也忒……不敬了些，便作了个揖道，“夫子，弟子错了，弟子不该这么理直气壮！”“我是在说你理直气壮么？！”夫子一手撑腰，一手捂着胸口。
“那是……在说这几个破石头？”元儿看着桌子上头那几颗石头，纳闷道。
“破石头？咳咳！那不是破石头，那是我把玩多年的核桃！”
“咦？这破石头……这破……这核桃是夫子您的？”元儿将那几颗核桃递给夫子，却见夫子呆若木鸡模样，便好心将那几颗核桃塞进他老人家的袖袋里，没成想掉了一颗下来，还兹拉一下裂开了，露出里头黑乎乎的桃仁。一时间堂上俱寂，大家都望向地下那颗裂开的核桃仁，电光火石之际，元儿讪笑两声，从裙子底下伸出一只脚来将那颗裂开的核桃往旁头拨了拨，一直拨到课桌底下。又背着手将脸转到一边，似是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我的核桃！！”夫子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他这宝贝核桃啊！他这把玩了多年的宝贝核桃哇！方才气极了竟让他随手砸了出去！他颤抖道，“毓元，我……我的核桃……”
“弟子错了！明儿我就买一大堆核桃回来补偿给您！”
“……那是我把玩多年的核桃！”
“呃……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您说是不是？”
“……”
“夫子，您方才为什么把您的破石……核桃送给我呀？”
“……”
“夫子？”
夫子捂着胸口艰难道，“你先扶一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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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课时时间到了，堂上的一众见夫子抱着书册一步两回头的瞪着毓元离开，便围过来叽叽喳喳的说着元儿这事，一时间吵闹的很。
我正趴在那里睡得香甜，却被这些声响吵醒，便伸了懒腰坐直了身子，见元儿一脸郁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元儿转过脸来惊讶的望着阿瑾，抖着声音道，“你方才……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我有些惊讶她如此惊讶，便指着自己道，“我方才一直在睡觉呀！”说完还细心的问了问，“方才课上可是发生了什么趣事？”
“……”元儿挎着脸道，“谁来扶一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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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在饭堂吃饭的时候，见元儿怏怏得全无往日里抢菜的劲头，我忍不住安慰道，“好在夫子没把这事告诉宵炼师父，他罚你站已经是好说话的了。”
“可是他要罚我一个月！”往后这一个月里，只要逢了这位夫子的课，她都得站着！她这一双小腿哟！
“……总比宵炼师父亲自罚你来的好些呀。”我夹了一大块糖醋鱼放在她碗里，“来，从今日起多吃些。”
元儿疑惑道，“为什么要多吃些？”
“这样才有力气罚站一个月呀。”
“……”
青山斜了阿瑾一眼，“你怎么没被逮着？”
元儿听见，也附和着问道，“是呀！你怎么就没被逮着？”
见七师兄莫言在一旁笑我，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昨儿晚上同元儿聊得有些晚，估摸着……估摸着早上这头一节课许是会犯困，是以早上的时候，同莫言换了个桌子，”我顿了顿，细心解释道，“莫言前头不是向来坐着十师兄么？莫以南师兄最近略略有些发福，是以坐在他后头，倒是能挡得住我睡觉。”
我这番话说完，见大家一脸鄙视的望着我，我不好意思道，“吃菜吃菜！”
这日下午无课，许多师兄师姐都出了淸胥山，就连一向闲得发慌的莫言也回了九天，走得时候面色不大好看，似是有什么烦心事，问他的时候，他却合了扇子向我摇了摇，半点都不曾透露。
青山这时候，怕是在助着小羽师兄加练术法，就连喜欢粘着我的元儿，也不见了踪影。一个人在饭堂里吃饭的时候，望着桌子上头那一大盘清蒸鲈鱼，连动筷子的劲头都少了许多，好在后来元弃三师兄端了饭碗从后头来陪我吃了一顿，吃到一半的时候，八师兄承应也过来，于是大家凑了个饭搭子，一起边吃边聊了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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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时候，总有些困意，尤其是吃过午饭，困意便就更甚了。回屋子洗了一把脸，便一个人晃到术法场去习练。傍晚回屋子的时候，坐在床头等了会元儿，左右等她不来，便一个人在屋子门口的草皮子上架了锅子煮茶，正喝着，却看见一抹翠色裙裾从前头的折弯处拐了过来。抬头看去，竟是十一师姐。
小屋子外头围着一圈密密匝匝的连翘，连着外头架子上头攀援的紫藤，显得长势很是繁茂，时至三月，紫藤已经现蕾，想必到了四月，连翘的花期正和紫藤凑在一起，院子里头又该是一番热闹景象。
翎云细细看了一圈，开口道，“这几年，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倒是很好。”
我愣了愣，心中浮出一点儿酸涩来，“阿瑾从前初来淸胥山，原来想同几位姐姐亲近的，但没成想，几位姐姐……好像都不大能看得上我。”
翎云在她旁边的藤椅上轻轻坐下，恍惚想到多年之前初次见她，堆着满满的笑意想要同她们亲近，可钦原和瑶金这两个丫头总归厌恶她，自己的性子又不是个热闹的，也没怎么同她如何亲近，加上这些年……她自己过的也并不多好，更腾不出心思在她身上。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她默了一会儿，道，“其实你很好。”顿了顿，微微一笑，“这时候过来，是想来你这里讨杯茶喝。”
我一边倒茶一边笑道，“只要十一师姐不嫌弃才好。”将茶递在师姐手上的时候，忍不住自夸道，“我这些茶虽然比不得师姐们从九天带来的茶叶名贵，可也算的上是好茶，每回七师兄八师兄到我这里喝茶的时候，总喜欢从我这顺走一些呢！”
翎云捧了杯子闻了闻茶香，又低头轻啜了一口，眉头微挑，“不过一把陈壶，却能烹出这等好茶，”又喝了几口才放下白瓷杯子，“果然好喝得紧，也难怪两位师兄会想着带些回去，恐怕今日我也想要顺一些回去呢！”
我笑了笑，“我这里刚好新制了些，这就包些给师姐。”
“阿瑾。”
“嗯？”
清风湿润，茶烟清凉。正低头仔细包茶的阿瑾转过脸来，清澈的目光带着点儿笑意，星宿生辉的波光将一张端丽冠绝的面容衬得惊心动魄，她在心中忍不住一叹，“其实我来……是想问一问你……”她顿了顿，眼神飘渺又无力，“当年你那般喜欢大师兄，后来……后来你又是怎么放下的呢？”
我微微一愣，垂着眸子说道，“翎云师姐如何会提起这件事呢？”
翎云的眉眼微微下垂，眼角泛出一丝红意，无力又悲伤，“我……纠结多年，如今也算是心灰意冷，可心里头却总也放不下他，这样折磨自己，我自己也不喜欢……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如何能放得下的。”
原来十一师姐却是为的这个。十一师姐痴恋二师兄伯申这么多年，放下了女儿家该有的脸面也未能求得二师兄的一个回头，如今伯申师兄早已娶妻离山回了九天。
模糊想到大师兄生辰那天，伯申师兄身边跟着的那位英姿爽气的姑娘，忍不住道，“那姑娘虽瞧着颇有英姿，可细细想来，样貌平平，远不及十一师姐你的端静风貌，为什么二师兄他……”其实我心里对此事一直不解，且很是不解。
“阿瑾，爱情里头，最多的就是为什么，最少的便是答案。”
她的眼神微黯，声音如叹息般，“从前我执着于答案，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要这样他就会对我另眼相看？是不是我要那样他就会喜欢我？……我试了许多次才晓得，不论我做的多好，成为什么模样，他都不会喜欢我。我两个，终究缺了一大截缘分。”
“我现在想要忘记他，忘记这些可笑的过往。我参透了那么多道理，也想要试着放下，可我……可我始终学不会遗忘，有时候恍恍惚惚，以为自己看见他回来了，可一转眼，又消失不见。”她抬起眼眸望向紫藤架上湛蓝的天空，一滴泪，无声的落在她的衣襟处。
我盯着那滴沁在她衣襟上的泪渍，愕然半晌，没成想到翎云师姐爱慕伯申师兄如此地步，从前她在淸胥山里一向冷情，少有情绪表露，如今看见她这般模样，才知她竟是如此伤情。心里跟着一阵发酸，“翎云师姐，你这么好，日后肯定会遇上一个视你为珍宝的男子。”
我看着她，继续道，“从前我年少的时候，是那般喜欢大师兄，一心以为只要彼此相爱就能一起到永远……后来同大师兄分手的那些时日，日子着实难过。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放下，后来还是宵炼师父对我说——‘何必要逃开？……你唯一要做的，便是要放过你自己。’”
“那时候，我猛然清醒过来，原来，所难弃的，不过是我心底里那些星星点点的怨恋，原来，那些过往早已经过去，又何需逃开！原来，我要做的，便是放过我自己。”
“或可以作茧自缚，或可以破茧成蝶，我愿意放自己一条出路。”
“翎云师姐，茧是自己缚的，也要自己破开。”
“或可以作茧自缚……或可以破茧成蝶……”翎云轻轻重复着这句话，沉默良久，扯出一抹笑意，真诚道，“阿瑾，谢谢你！”
我有些赧然，“这都是宵炼师父从前开导我的话，我不过是搬来用了。”三月的暮春，又临近傍晚，天气微凉。我在十一师姐的杯子里细心的添了些热茶。
“阿瑾，你如今……如今真的放下了么？”翎云捧着茶杯，瞧着蒸腾的茶烟，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