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 二百五十九 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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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羽凰的身世,突遇战乱,家破人亡,自己也被迫为仇敌效劳。在这乱世中,几乎日日夜夜都在发生着如此悲剧,冉为亲眼所见的,亦不知多少。但他见得多,不代表他就能够视若无睹,与之相反,在他听罢羽凰那一声声由内心深处而来的呐喊,花将军再也抑制不住胸中的怒火,义愤填膺地说道:“羽凰姑娘,我会替你杀他。”

    痛楚中惊闻冉为的话语,羽凰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目光坚定如铁的少年,她神色中的希冀转瞬即逝,而后又是无边无尽的落寞,她苦笑一声,说道:“吴公子莫要说笑,我知你剑术高明,但袁耀身边不仅有仲家亲卫,还有我方才提过的夜蝠暗卫,你……是动不了他的。”

    “呵,我要是绕不过他身边的夜蝠暗卫,又如何能堂而皇之的潜入你的房中?至于那些仲家亲卫,于我而言,都不值一晒。”对于羽凰的担忧,冉为答得有些狂妄,但他也着实有狂妄的资本,在这欲都中,除却一个张动,还无人能让他忌惮,花将军浅笑一声,说道:“在下虽不能告诉姑娘我的秘密,但至少能告诉你我的目的——我来这寿春,就是要将你口中的夜蝠一网打尽,悉数剿灭。”

    眼前的少年接二连三脱口而出惊天之语,羽凰的心也随之悸动,她笑得有些悲凉,说道:“吴公子,你愈发让我看不透了。夜蝠是鬼镰姚倾的心血所在,他们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连名动中原的衡天军都奈何不得。要剿灭他们,或许比诛杀袁耀更难上一层楼。”

    “灭夜蝠难,杀袁耀难,但要是将这两桩事合二为一,就不那么难了。”花将军说着,将羽凰胸前最后一寸蜡油揭下,涂好伤药,一本正经地言道:“我会替你诛杀袁耀,也会帮你救出这楼中的姑娘,给她们栖身之所,而你,则配合我剿灭夜蝠,如何?”

    “吴忌……你真是让我觉得深不可测,甚至有些胆寒。”伤药涂过后,羽凰觉得自己胸前的疼痛要好了很多,她攀上冉为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我不要你替我杀他,我要——亲手杀他!”

    “无妨,我会让你亲手杀他,言出必诺。”冉为轻轻抚了抚羽凰布满泪痕却又笑得苦楚的脸颊,认真地向她许诺,他又问道:“那姑娘能否告诉我,关于袁耀、张动与夜蝠,你所知晓的一切?”

    “嗯,不管吴公子是何来历,有何秘密,小女子都定知无不言。”将双腿伸直坐起,在冉为为自己涂药的时候,羽凰把自己所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她言道:“公子的目的既是剿灭夜蝠,那就应该清楚夜蝠的统领是如今仲家的大将军,鬼镰姚倾,而其副统领,就是方才将袁耀喊出去的张动,这两人堪称夜蝠的双壁,如若都在,我们绝无机会,但好在姚倾率军抵御衡天军的侵攻,一时半会回不来欲都。”

    “夜蝠的大本营,名为蝠穴,就在这座百雀楼的地下。袁耀建百雀楼的时候,姚倾与袁弄玉曾托他为夜蝠掩盖行迹,他也借此与夜蝠牵上线,领了一个副统领的职衔,还有意从姚倾手中接手夜蝠。酒池向南一百步的深处,有一面布置机关的墙壁,只要在机关处安插五行牌,就能打开地道,直入蝠穴。百雀楼中的入口是土字牌,蝠穴还有四处入口,通往城中各处,但我手中,也只有一块土字牌,是拿来与夜蝠中人互通有无的。”

    “据我所知,袁耀身上还有一块土字八卦牌,如若拿这块八卦牌封住百雀楼中的入口,也就只能拿这块八卦牌才能打开。依小女子看,公子只要从袁耀手中拿到那块土字八卦牌,再套出其他八卦牌的下落,一一取之,将五门齐封,再设法捣毁蝠穴,顷刻间就会有大半的夜蝠殒命,姚倾为之呕心沥血多年的卷宗、证物、刀兵剑戟与奇门遁甲,也会毁于一旦,夜蝠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如果说方才冉为的一言一行让羽凰震惊的话,那此刻瞠目结舌的就是花将军了。他未曾想到,在自己将目的告知花魁的片刻,羽凰于情报交接之余,还能为自己策划好剿灭夜蝠的计略。

    这位深居百雀楼的羽凰姑娘,不止心性忍耐异于常人,就连智谋也是绝顶,与她携手,冉为放心得很,他一边在少女伤痕累累的腿上涂药,一边说道:“如此甚好,那就要劳烦羽凰姑娘受些委屈,让袁耀在这百雀楼中多留几日了。”

    “不必我留,这几日他也会待在楼中。”提起袁耀,羽凰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恨意,她压抑着淡定说道:“公子方才也听到,袁耀梦寐以求的江东二乔,如今就在寿春城中,甚至极有可能在这百雀楼中,他会守在这里,直到那两位稀世美人,被送到他面前来。”

    听到袁耀留在楼中的理由,冉为不禁眉头一蹙,陷入深深的思考当中去。

    待到两人谈罢,天色已蒙蒙地亮了,但时辰还早,百雀楼中的宾客与美人都还在睡梦当中,整个走廊似乎空无一人,以是冉为大摇大摆地从羽凰房中走了出来。谁知他还未走出几步,就看到不远处一袭青衣如玉的身影站在廊中,正痴望着自己。

    那是姐妹花中的姐姐,见她目睹自己从羽凰房中出来,冉为眉头微蹙,但又换上了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说道:“呵,大姑娘竟起得这么早,前夜睡得可好?”

    “我睡眠一向很浅,袁大公子入楼后,就惊醒了。”比起妹妹的莽撞,姐姐可谓是心细如发,只三言两语,就向冉为透露,自己知晓的一切,她说道:“袁大公子走后,吴公子又从羽凰姑娘房中出来,你……究竟与谁有所瓜葛?”

    “我只和羽凰有交情,和袁耀并无干系。”冉为答得干脆,毕竟这对姐妹花心智单纯,总不会害自己,而他即将卷起的风波,也与她们无关,花将军走到姐姐近前,说道:“在下虽舍不得,但还是要说一句,姑娘还是趁早与令妹离开百雀楼,离开寿春,再也不要回来。”

    “除却寿春,我与小妹、父亲还有一家老小都无处可去。”说起去处,姐姐眉眼低垂,似乎极为悲怆,她言道:“公子不知孙策周瑜在江东的行径,世家大族如若不屈从交出一切,就只有灭亡一途。父亲本想迁居寿春,谁知这里竟也危机四伏,如履薄冰。”

    “如履薄冰?诚然如此,身在这寿春城中,无论是我,羽凰姑娘,还是大姑娘与令妹,都是如履薄冰。”相识不过短短一日,但冉为对羽凰,和对姐妹花,都是刻骨的心疼,他情不自禁地拥住姐姐,低声说道:“大姑娘如若不弃,就再在这薄冰中忍耐几日。几日就好,我会让所有人破冰而出。”

    在这百雀楼中,人人都拿秘密紧紧裹住自己,但也正是如此,冉为才能与这些人相依取暖。一夜之间,他与羽凰及姐妹花的关系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姐姐的抽泣声在耳畔响起,她抬起头来望向冉为,说道:“吴公子,男女……授受不亲。”

    听了这话,花将军不由得一怔。说的也是,他在欲都享乐了好几日,接触的都是些烟尘女子,这般墨守成规的大家闺秀,不是想抱就能抱的,他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放开姐姐,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抱……抱歉,是在下唐突,冒犯了姑娘。”

    “无……无妨,吴公子并不是轻薄之徒,你的怀抱……反倒让人安心呢。”隔着一层素白的幕篱,冉为能察觉到姐姐隐隐的笑意,她紧紧地盯着他,说道:“吴公子,我不知你与羽凰姑娘要做些什么,但如若有我与小妹帮得上的地方,还请吩咐。”

    这番话从姐姐口中说出来,倒让冉为有些忍俊不禁,他像是对妹妹一般,也敲了敲姐姐头顶的幕篱,笑说道:“不必了,你们两个未经世事的姑娘家,又何必来掺和我和羽凰的谋划?在下只要自己身在楼中的这短暂时光里,想闲下来,就能见到两位姑娘端坐在前日的小桌前,不知能否如愿?”

    就算心中怀着沉重的秘密和计划,冉为该撩人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丝毫懈怠。姐姐闻言羞涩地又垂下了头,低声细语地说道:“公子且放心,我和妹妹暂时不会离开寿春,你想来品茗对谈,我们都会在。”

    “那就多谢大姑娘了,在下一夜未眠,要回去小憩一会。”言罢,冉为向姐姐拱手行了一礼,姐姐也俯身以还。待花将军走远后,廊中又只剩下她一人,姐姐轻叹一声,一步一步回到自己与妹妹的房中。

    一步一步,如履薄冰。

    而冉为回到房中后,回想着前一夜如同流星陨石般发生过的一切,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将一身衣衫褪下,躺到床榻上正要睡下,却忽觉自己的枕头下有硬物硌着自己的脑袋。冉为眉头微蹙,猛地将自己的枕头翻开,看见一柄匕首赫然横在床榻上,花将军眼珠一转,拿起那柄匕首,缓缓抽了出来。

    匕首锋刃尖锐,但并无奇特之处,冉为又琢磨起了刀鞘,他从刀鞘中取出一纸信笺,展开一读:

    百雀楼酒池南百步,张动止步,以土字铁牌附于墙壁,脚下石板洞开,为一暗道。

    这信笺显然是暗影送来的,纸张上还有大片血迹,似乎在那名影流写罢情报后,他就被张动发觉,爆发了一场激战。后半夜张动闯入羽凰的房间,以老鼠混入为理由带他离开,想必是潜入百雀楼的暗影被他擒住,要与袁耀一同审问。

    对于暗影的保密能力,冉为一丝一毫也不担心,他清楚陈流与陈到的部下,失手被擒后,必定会想方设法自我了断,自己的行踪绝不会被透露半分。花将军只是有些心痛,在自己风流快活的时候,身在欲都的暗影无时不刻不在为自己的任务铺路,甚至不惜血荐轩辕,以命相抵。

    看来在这条暗河的薄冰破碎之前,自己不会再有几个安稳觉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