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一百五十二 冲冠一怒为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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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宫偏殿门前,陈讽与佘闻人邹瑾之团团围住那一众杨彪党羽,并封住了出殿的路口,下定决心要置老太尉于死地。但即便杨彪已插翅难逃,女事馆方向的烈火与浓烟却久久未散,反而有借风愈大之势。陈讽担心周临的安危,心急如焚地来回踱步,邹瑾之见他如此,强打着精神宽慰道:“九渊,你别走来走去了,清明和瞳歌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自然希望他们安然无恙,但姚倾和杨彪勾结,那混账小子与老家伙交换的筹码,必定是清明的人头无疑。夜蝠是有备而来,清明自己的防范又满是疏漏,你让我如何不急?”陈讽难得焦躁不安,他之前已提醒过周临防范姚倾,但少年必是又当了耳旁风,他抬头望天,说道:“清明若是有个闪失,衡天军……就垮了。这时候……要是来一场雨,那该多好?”

    “雨?”提起一个“雨”字,佘闻人灵光一现,说道:“归兮在哪里?有她在的话,是风是雨,都不在话下!”

    遥想当初在寿春的时候,为了破雾河的弥天大雾,徐归兮登台祭天,唤来滚滚东风,将雾网送入坟冢。而如今女事馆连天大火,若是由她召来一场倾盆大雨,周临与赵瞳歌的危机必能化解。

    得佘闻人提醒,邹瑾之也想起这茬来,她转身奔向宫门外,口中大喊道:“归兮姐!归兮姐还在将军府,我这就把她给拽过来!”

    “不要你拽!我这就来!”宫门前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尖叫,邹瑾之定睛一看,却是身着道袍,披赤足的徐归兮,在几名举着火把的三龙教徒簇拥下狂奔而来。邹瑾之见状,也朝着她跑过去,将闺蜜一把抱住,喜不胜收地说道:“归兮姐,我们刚想到你,你怎么就来了?”

    从大将军府一路狂奔而来,徐归兮已是筋疲力竭,她扶着邹瑾之气喘吁吁,说道:“我和貂蝉在将军府远远看见女事馆失火,都猜到是清明瞳歌有难。那丫头二话不说就要去救,我也绝不能坐视不理。这火势唯有大雨一场可灭,闻人瑾之,为我护法,我这就祈雨!”

    之前坐守济北,赵瞳歌等人回来时,陈讽也听说过徐归兮呼风的事迹。如今她就在眼前,陈讽亦奔了过来,手指向行宫东角,说道:“行宫之东,建有祭天坛。归兮。你和闻人瑾之过去,雨来得越快越好,越大越好!”

    此时此刻,多说一句,都是在拿周临与赵瞳歌的性命做赌。徐归兮等三人又奔到行宫的祭天坛上,这座高耸入云的祭坛,本是为皇室祭祖祭天所设,位于济北风水最好的一块地,用以祈雨,再好不过。

    几名教徒守在祭坛阶下,佘闻人与邹瑾之护法左右。比起在江东时的瑟瑟抖,此刻的徐归兮显得镇定许多。她清楚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但也同时具备着不辱使命的自信。与两位好姐妹对视一眼,徐归兮深吸一口气,挥动拂尘,朝天念动咒语道:

    “以吾之魂念,号诸天之雨师,与吾之虔心,告四海之龙王,太平要术,书求太平,诸天神明,听我号令,呼风唤雨,驱雷掣电!”

    三龙教主话音方落,她身后的夜空中雷霆一闪,佘闻人与邹瑾之回头望去,原本澄澈的月光很快被乌云遮住。雷鸣电闪,黑云蔽日,一滴雨水落在佘闻人脸颊上。少女将那雨水轻轻一抹,说道:“雨?归兮!”

    暴雨接踵雷霆而来,连天的大雨倾盆挥洒,浸湿了佘闻人与邹瑾之的衣衫。两位少女却并不在意这些,她们回过头来,望见身后的徐归兮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佘闻人与邹瑾之一人抓住她一只胳膊,将徐归兮扶了起来,关切地喊道:“归兮!”“归兮姐!”

    而徐归兮,她在力竭昏迷的最后一刻,眼睛仍直直望着远处烽火渐灭的女事馆,欣然笑道:“闻人,瑾之,你们看,雨……停了。”

    偏殿门前,围住杨彪党羽的陈讽被雨水打湿青衫,却长舒了一口气,说道:“雨停了,清明和瞳歌,总该逃出生天了。”

    跪在偏殿内一言不的杨彪,听见门外轰隆作响的雷声与纷纷扬扬的雨声,不由得震惊地回头望去,咬牙切齿地说道:“周临,为何……为何连老天也不绝你!”

    倾盆大雨瞬间浇灭了女事馆的大火,方才还烟尘滚滚的房屋,转眼就只余一丝青烟。周临在雨中怀抱着生死未卜的赵瞳歌,心如死灰。他任由磅礴大雨将一身衣袍打湿,放声嚎哭。哭声与雨声夹杂着,凄厉无比,悲怆无比。

    失去了火海的阻碍,翟燎等人很快就循声找到雨中的周临与赵瞳歌。望着痛哭不止的周临与昏迷不醒的赵瞳歌,三人对视一眼,各自站到辕木的一端,搬起那块压住赵瞳歌右腿的辕木。

    三人俱是衡天军驰名的怪力无双,有他们出手,辕木很快就被搬离开来,扔到远处。抛却重负的赵瞳歌向前一倾,周临这才如梦方醒,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望向翟燎等人,哽咽着说道:“公烈,炀舞,典老哥,瞳歌她……”

    正说话间,赵瞳歌冰凉的身体竟兀自动了一下,咳出一口来。周采薇此刻虽不在,但陈炀舞毕竟是她最好的姐妹,当即跪坐了下来,试了试赵瞳歌的鼻息,又听了听心跳,把了把脉搏,抬起头来说道:“清明,瞳歌姐还活着!”

    “还活着……瞳歌还活着,瞳歌还活着!”得到这一消息,周临欣喜若狂。但即便如此,赵瞳歌满身是伤,在这瓢泼大雨中仍是未曾脱离危险。周临将解下锦袍,将她整个人裹住,再度环抱起少女,疯了似得向大门奔去,说道:“快,带瞳歌回将军府,把全城的大夫都给我叫过来,我要她好好地醒过来,好好地陪我一起活下去!”

    女事馆门前,郑誉和貂蝉等候多时,一见周临等人出来,就连忙迎了过来。貂蝉还未来得及问周临一句安好,目光就落在少年怀中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赵瞳歌,不由得惊慌失措地问道:“公子,瞳歌姐她?”

    少年并未答话,只是默默地抱着赵瞳歌,向将军府走去。陈炀舞跟了过来,望着赵瞳歌的几乎被压得变形的右腿,几乎用蚊子般细碎的声音说道:“清明,瞳歌姐的性命无甚大碍,但这条腿……若是采薇不回来,我怕会保不住。”

    听到这话,周临脸色猝然一变,他抬起头来,颤抖着说道:“炀舞,离朱传书给采薇,让她快马加鞭赶回来,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把瞳歌的腿治好!”

    “杨彪在哪里,姚倾在哪里?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姚倾行踪难测,但杨彪,却是真真切切地被陈讽围在行宫偏殿外,进退无门。郑誉清楚这一切,上前说道:“大哥,杨彪和他的党羽,都被九渊围困在行宫偏殿门口,插翅难逃。”

    低头深深望了一眼怀中安详熟睡的赵瞳歌,周临朝她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笑容。他回看向在大火中化作一片废墟的女事馆,抬起头来,眼中尽是仇恨的目光。少年将赵瞳歌交到貂蝉身后女官抬的担架上,沉声说道:“貂蝉,替我照顾好瞳歌。”

    对于貂蝉来说,赵瞳歌是一位待她极好的长姐,她们两人之间,并无作为情敌的嫌隙。如今周临将赵瞳歌托付给她,貂蝉自是连连答应。将赵瞳歌托付好后,周临转过身来,斩蛇剑出鞘,直奔行宫。

    而就在这时,昏迷不醒的赵瞳歌猛得抬起一只手来,紧紧地拉住了周临的胳膊。她嘴唇微微翕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是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就再度昏睡过去,一只满是灰屑血污的玉手也缓缓垂下。周临心疼地蹙紧眉头,俯身贴近赵瞳歌耳边,轻声说道:“唯独这件事,我依不得你。谁伤了你,哪怕一分一毫,哪怕只动了一丝念头,我都要他血债血偿。”

    “等着我,瞳歌,我很快就回来。”

    向少女耳语罢了,周临再度提剑转身,在磅礴大雨中率众奔向行宫,声嘶力竭地怒吼道:“随我到行宫去,诛杀杨彪,血债血偿!”

    “诛杀杨彪,血债血偿!”

    震天动地的嘶吼声,响彻整座济北城。怒火滔天的周临带着衡天军,气势汹汹地奔向行宫。方至宫门前,偏殿里的刘协、董承与杨彪就已听见那狂热的嘶吼。陈流早已出去和陈讽会合,沉默已久的小皇帝抬起头来,一脸阴沉地问道:“杨太尉,你还有何话说?”

    “容伸一言而死。”事已至此,杨彪已认清自己必死无疑的结局。人之将死,他冷静得出人意料,甚至想要向刘协交代遗言。毕竟是有过从龙之功的三朝老臣,刘协仍是给予一个帝王应有的宽容,说道:“你,说吧。”

    见刘协仍愿意听他一言,杨彪清清嗓子,跪坐在年轻帝王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老臣听信逆贼袁术部将姚倾谗言,受他诓骗,一手制造这场大乱,致使传国玉玺得而复失。老臣有罪,罪该万死,只是烧女事馆,谋诛周临,臣绝无半分悔意。”

    “直至此时此刻,老臣仍旧认为,周临非死不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臣三朝为汉,临死前的这番话,还望陛下细细揣摩,不忘于心。”

    “周临其人,暂且尚无反心,但他所谓的王道一统,是假借陛下之诏,招安天下诸侯,不从者,即以衡天大军压境,灭而诛之。他无私心,亦无忠心,他之所作所为,实是将陛下,将大汉化作他的傀儡,承他一人之志,一人之道。”

    “他自无反心,但在他之后,衡天军任何一位继承者,但有亡我大汉之心,彼时之大汉,都无半分力量反抗,只有任人宰割。周临之可怖可怕,是他名为汉臣,实却不为任何人之臣,大奸似忠,大伪似真,连他自己,都认不清这一切。”

    “老臣最后要说的是,此时此刻的周临,此时此刻的衡天,尚不会反。周临活着,掌天下之兵,揽一朝之政,但他若在一统江山前身死,这足以中兴大汉的滔天权势,都将回归陛下一人所有。”

    杨彪所言,皆是他一人的肺腑之言。但不知为何,听过之后。刘协的身躯颤抖得厉害,仿佛他与周临之间的君臣信任,也随之动摇。就在这时,殿门轰然洞开,陈讽信步走来,冷冷说道:“杨太尉,该上路了。”

    而杨彪,只是淡漠一笑,他缓缓站起身来,临走之前,最后对刘协说道:“臣今日死而有憾,我杨彪一生汉臣,死,也该死在汉帝的圣旨之下,而非周临的斩蛇剑下。只是臣不为他所杀,就难解他心头之恨,难泄他滔天之愤。”

    “臣当永别,望陛下,好自为之。”

    望着老太尉远去的背影,刘协心中五味杂陈。他踉跄着追过去,口中念念喊道:“太尉!太尉!”

    不顾年轻帝王的呼喊,老太尉信步走出殿外。台阶之下,是怒火滔天的周临,他穿过围困杨彪党羽的衡天军,在瑟瑟抖的朝臣中边走边砍,瞬息间就斩杀了数人。那些朝臣惊恐不已,留在原地,被斩蛇剑削中是死,四散奔逃,撞到衡天军的长枪大刀亦是死。但周临的目光却只满怀仇恨地望着一人,那就是立于殿前,不卑不亢的杨彪。

    张开双臂,杨彪俯视提剑奔向自己的周临,面无惧色地大笑说道:“周临,老夫杨彪,在阴曹地府等着你!”

    与此同时,刘协跌落在偏殿的地板上,大呼说道:“阿临,住手!”

    利剑枭,血溅三尺,冲冠一怒为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