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一百一十四 十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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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联军抵达鄄城城外,却见本该被张邈吕布串通袭取,已经挂起“张”或“吕”字旗帜的城楼,仍旧飘扬着“曹”字大旗。就在曹操与周临双双疑惑不解时,鄄城城门轰然洞开,从里走出一位捧着木匣子的少年,约摸十五六年纪,一身苍蓝衣袍,模样还未长开,但隐约已可以看出几分剑眉星目的英俊气质。而少年那双眼睛,冷漠而通透,如鹰锐利,如狼贪婪。

    与奸雄曹孟德,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主公,是阿丕!”随着荀彧的一声呼喊,周临才意识到来者何人——原来是曹操的次子,将来青史留名的魏文帝曹丕,也难怪他的眼神会和奸雄一模一样。按着该如常进行的历史,曹丕应是曹操的次子,因长兄曹昂战死宛城而立长。他凭借自己的步步谋划登上魏王世子的宝座,并在曹操薨逝后逼献帝刘协退位,灭亡大汉,建立大魏。他在位仅仅五年,却为曹魏开疆拓土,侵蜀犯吴,迫使孙权称臣。曹丕还任用了陈群、司马懿、曹真等内外重臣,巩固了新帝国的统治。他本人的诗才也是登封绝顶,与父亲曹操、弟弟曹植并称“建安三曹”。

    而如今天轨错位,曹丕出生的年月提前,他这年本该未过十岁,却已经十五。他那位救父牺牲的兄长曹昂,也直接从这一时代消失,曹丕成了名正言顺的长子——当然,即便曹昂存在,也改变不了曹丕为王为帝的未来,真正的霸者,其道路不因任何阻碍而更易。

    跟在曹丕身后的,是鄄城里一众文武,以及一队曹军士卒。这扑朔迷离的情景,让所有人都不敢去确认,这座城究竟是张邈吕布的,还是曹操的。不过曹操的儿子总是真的,周临指了指曹丕,说道:“孟德,不去接应一下你儿子吗?”

    “无妨,让他自己过来即可。”曹操面无表情地望着儿子,像是在估量些什么似得。曹操默然停留原地,曹丕也默然走了过来,两父子越来越近,直至曹丕来到曹操马前,抬起头来,说道:“父亲,你不考虑问我点什么吗?”

    “哈哈哈哈,为父自然是有不少事要问你。”曹操坐在马上,放声大笑着说道:“子桓,鄄城不是被张邈所袭占了吗,你怎么还安然无恙地从里面走出来?难道他张孟卓良心现,唯独把你给放了?”

    “张邈从未袭占过鄄城,他一直都在这里。”曹丕一脸漠然地打开手中的木匣子,只见里面赫然放着一个中年人血淋淋的级。曹操这边的人皆是大惊失色,他们认得出,那是张邈的头颅。还未待问,曹丕先冷笑一声,说道:“父亲,你派来的这位张邈叔父,平日里事事犯蠢,让我看不惯也就罢了。但他若连叛乱都处置得蠢笨如猪,我可就真的看不下去了。”

    “所以我杀了他,用他一颗头颅告诫天下人,蠢货,是不配存活在这乱世的。”

    曹丕此言一出,无论是荀彧,还是周临等一众衡天军,都惊出一身冷汗来。试问谁能想到,一个十五岁稚气未脱的少年,会做出如此事,说出如此话来。

    张邈未曾想到,所以他的头颅,正静静躺在曹丕手中的木匣子里,灵魂长存于阴曹地府兀自悔恨。

    人群之中,唯有曹操是朗声大笑着的,他下马摸了摸曹丕的脑袋,说道:“所以,你为防吕布卷土重来,将城池扮作为张邈袭取的模样,假装张邈还活着,陈宫的计策一切顺利,让鬼神宽心。直到为父回来,才将曹字大旗挂上,是吗?”

    “不愧是父亲,一猜即中。”曹丕所作所为的目的被父亲说中,语气多了几分欣喜,却仍是不摆出半点表情,让周临怀疑起他脸上是不是有什么先天残疾。不过他不笑,他父亲曹操却是丝毫不吝惜夸奖,接着说道:“很好,子桓,你替为父保护了家人,为父深为骄傲。鄄城既然从未丢失,那也不必费心夺还了。清明,不妨在此城中休养几日,也等等元让他们。对了子桓,容为父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常和你提的,那位周临周清明。”

    “哦?就是先大军开进徐州阻止父亲攻城,后从徐州走出来,要和父亲共同夺回兖州的那位……周清明?”提到周临的名字,曹丕冰块一般的脸上,总算是浮起一丝笑容。

    只不过,是冷笑。

    本着不与小辈计较的原则,周临强忍着想要狠揍曹丕一顿的冲动,终是什么话也没说。曹操却仍旧乐死不疲地对曹丕说道:“子桓,按辈分,他是为父的挚友,你该叫他声叔父。可别看他年纪轻,在徐州城外将为父打得落花流水,白白折损六万精锐的,也就是他周清明一人做得到了。”

    听父亲此战竟败在此人手上,曹丕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的光芒,他望向周临,问道:“果真是你……打赢了父亲?”

    见曹操将自己吹的天花乱坠,曹丕也有些惊艳,周临不由得自我膨胀起来了,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兀自对曹丕说道:“千真万确,小子,厉不厉害,想不想学?”

    谁知曹丕听他这么说,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说道:“侥幸罢了,没什么值得学的。越曹孟德是我分内之事,不必任何人来教。”

    不和小辈计较、不和小辈计较,在曹操的大笑与曹丕的漠然中,周临无数次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句话,才勉强压制住怒火,让自己不去揍这乳臭未干的小鬼。

    只是他未曾想过,自己今日不经意的一句话,竟有些一语成谶。在数年后的将来,牵扯出他与曹丕一段生掰硬凑,你不请我不愿的师徒缘分来。不过那些,都还只是后话。

    顺着曹操的意愿,联军决定在鄄城休整三日。毕竟储靖与夏侯惇攻下东郡还需要些时日,这么早就去濮阳,于战局并无太多好处。周临与其余衡天众同伴们漫步在鄄城素净的小路上,感受这座小城迎面吹来的夏日凉风,颇有几分惬意。

    不知为何,周临听见身后的同伴们谈起了在鄄城外遇见的曹丕。说到那位少年,翟燎有些替周临打抱不平,但陈流却对他赞不绝口,说道:“你不觉得那小子挺了不起的嘛?才十五岁的年纪,就骗过了吕布和陈宫。话说回来,我们与清明初识,在典老哥的狂神部大闹一场的时候,也是这般年纪吧?”

    “比他要大一岁,十六。”冉为微微一笑,说道:“不过也差不多,那时候可真就只有我们这一伙十五人,闯进好几万人的狂神部里,想想竟有些后怕,但却止不住地热血沸腾。”

    “是啊,那时候芷兰和采薇被掳走,还是我和三哥先闯进去救她们的呢。”翟燎忍不住地自吹自擂了一番,王芷兰却莞尔一笑,说道:“你还说,分明是你坏了无忌的好事,到头来还不是与我和采薇一同被捆在聚孤堂的柱子上。”

    “哈哈哈,芷兰,你就别提公烈的糗事了。而且你也被捆在柱子上,有什么好奚落他的。”邹瑾之仗着那日出了许多风头,笑说道:“还是我和佘佘厉害,从门外揪着百多根带血的白羽,多帅啊!”

    “人都是我杀的,你明明就是跟在后面看戏。”佘闻人冷哼一声,无情地拆了邹瑾之的台。想起当年之事,周采薇却有几分后怕,说道:“那时候典老哥可够过分的,我和芷兰采药采的好好的,就把我们掳去狂神部。”

    “祸是清明与瞳歌惹的,你们两个不过是做了一阵替罪羔羊罢了。但若没有当初之事,我们也结识不了典老哥,也看不出清明的帝王之器。”陈讽说着,意味深长地望了走在前面的周临一眼,说道:“一晃四年过去了,清明。”

    听了这话,周临突然停下脚步,背对众人,长叹一声,说道:“是啊,从初遇到如今,都四年过去了。我们离开老师出山,也有快一年了。”

    “这一年里,经历的生死磨难,目睹的人间冷暖,走过的征战杀伐,都太多太多。转眼间,我们都要在这乱世里,度过自己的二十岁。”

    “九渊你说,衡天军可否在十年之内,一统天下?”

    任谁也没有想到,周临会在这里有此一问。但作为他钦定的应答者,陈讽冷笑一声,说道:“一年过去,连区区青兖都没平定。照这度,给你二十年也不见得功成。”

    对于陈讽泼的冷水,周临并不在意,只是付之一笑,说道:“但这一年里,我积聚的人心,可是常人二十年也不见得能攒起来的。汉帝的青睐,中原的民心,满座的能臣,诸侯的人情……这一年我们没打出多少疆土,却得到了这些千金难求的宝物。九渊,依我看,十年之内,衡天军必能一统天下。”

    “分明在自问自答,还假惺惺地问我。”陈讽没好气地嘟哝一句,但眼睛里却有掩映不住的兴奋的光芒。不过陈流心里却还有些疑问,他走近周临,说道:“清明,一统天下,是你的志向,也是我们的志向。但你可曾想过,要一统天下,就要和曹操,刘备,孙坚,乃至和你大哥为敌。一直以来,我都想知道,你可有这一觉悟?”

    这个问题,也始终是周临的软肋。周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一年以来,天下枭雄已多半成为了他的挚友,还有一位罗孤,是他的哥哥。要一统天下,势必绕不开这些人,周临心中可有觉悟,是目睹过长安始末的陈流最想知道的事。

    听了这话,周临亦是微微一笑,说道:“你以为我这般尽心尽力与他们结交,是为了什么?在我看来,除了与他们斗得鱼死网破,或许还可选择收服他们的人心,将这些日后几分天下的大人物纳入麾下。如此一来,便以王道一统天下。”

    周临说这话时,双目炯炯,背影仿佛放射出万丈光芒。陈流的身躯有些颤抖,说道:“那若王道不行呢?”

    “王道不行,便取兵道。”

    王道不行,便取兵道!

    这八个字,周临几乎是一字一顿,一字一腔豪情地说出来的。他说完这些,身后的同伴们,几乎都愣住了。只有陈讽极为罕见地朗声大笑,说道:“好、好、好!以衡天对天下,我等能敌否?”

    “如何不敌?”似乎是被周临的万丈豪情所浸染,冉为也甚是激昂,说道:“大哥要攻下的疆土,我们都会替他攻下来。大哥要守住的城池,多久我们也会守住。不过是区区天下而已,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怎么会不敌?”

    “三哥说得对,大哥的道路,就由本大爷这一杆大斧劈开吧。”翟燎张牙舞爪,跃跃欲试,佘闻人也不遑多让,沉声说道:“但凡拦路的,我都会以这根长矛刺穿,清明,你大可放心的向前去。”

    “你们都给我悠着点,受伤的话,就来我这里吧。就算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我也会给你拉回来……不不不,我又乌鸦嘴了。”周采薇捂着自己的嘴巴别过头去,邹瑾之却轻叹一声,说道:“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可不想到三十岁了还打打杀杀。趁我脑袋和手都还管用,就将这天下收入囊中吧。”

    “纵横捭阖,总有制衡之理。”王芷兰眉眼含笑,轻松而自信地说道:“只要有我在,衡天的敌人就会越来越少,疆土,只会越来越远。”

    同伴们的话语,字字句句都给予周临无尽的信心。他回过头来,眼神清澈而明亮,他说道:“诸位,那可就都约好了,不许反悔。”

    “十年之内,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