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寒宫志 > 第十五章:暂别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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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婉菁的肚子眼见分外大的时候就又是盛秋了。不知道为何,她总越来越喜欢拖着越发笨重的身子看园里的满树衰败,一地枯黄,看得入迷时甚至都觉得自己也似乎就像这般转瞬飘零,年华虚无了。

    秋风扫落叶,不好的场景,伤神又劳心,尤其是对于周婉菁这种玲珑剔透又善感多愁的女子,不宜多看。

    所以在捕捉到周婉菁站在枯枝败叶里出神后,南宫杞就特意吩咐了丫鬟,说是要每日定时把园里落叶都清扫干净。

    周婉菁逼问出原因后就笑他小家子气,纵是把全数的丫鬟家丁找来,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打扫,又怎么能敌得过一风过后簌簌败落的枯黄。

    天命而已,人事算得了什么?

    忽然听到了腹中急促的动静,周婉菁还自嘲着说自己多想,是啊,有孩子,有南宫杞陪在身旁,她又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会惧惮南宫辙对她的怀疑和考量。

    周婉菁方要抚上小腹安慰此时似乎越发不安分的小东西,可还不等她的手触及到那个甚为圆滚的部位,突然就从中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来。

    怀孕之期她知有疼痛也是常事,最近疼得越发频繁找了稳婆来看原是临盆将近,可是这一下痛得居然使一向能忍则忍的周婉菁再也撑不住就躬着身子呼喊起来,肚皮就像是被人用利刃活生生剖开。她捂着肚子虽是还能发出怵人的惨叫却再也无半分气力挤出口一声“救命”的呼喊,只能任由着身子想被一点点抽干般摇摇欲坠地倒下去。

    可是她却是分毫不差地堕进了无比熟悉的怀抱里。她看不见来人,只是喘着粗气冷汗涟涟地伸出手指着自己仍旧剧烈作痛的腹部,声音却无比轻微:“阿杞,我们的孩子??我??好疼??”

    “我知道,我知道??”南宫杞一个用力就稳稳当当地把她抱在怀里,纵然疾奔也不会给她带来太大震动,“婉菁你忍一忍,我这就抱你回房去。”

    “快去叫稳婆!”南宫杞匆匆跑过来时顾不得看到他这般模样已经手足无措的丫鬟,抛下一句话就踹开门闯进房间。他把周婉菁小心轻放在床榻上后她还是因着疼痛不住地颤动,呼出的声音一次不比一次清楚。

    “阿杞,疼??我好疼??啊??”周婉菁伸过去汗液密布的掌心紧紧攥住南宫杞的手,就像是在弥留之际时交付最终的托付。

    原只听人说起过女人生孩子就是把半条命都扔了出去,南宫杞本来还不以为然地毫无苟同,直到见此时的周婉菁才知所言不虚。

    南宫杞轻轻拨开被冷汗粘连贴附在周婉菁额前的散发,触上她的脸颊:“婉菁,你再忍一忍,稳婆就快来了。”

    其实早就为着以防万一,南宫杞一来便派人花重金请来了京城最好的稳婆为周婉菁几乎日日把脉,给她安排的房间就离周婉菁不远。然而此时虽丫鬟仅去了半柱香不到,听闻着周婉菁似乎痛裂心肺的呼叫南宫杞仍是薄怒微漾地感到怠慢。他恨不得要亲自前去一把将稳婆抓到床边,可是眼下周婉菁又怎能离得了他?

    “来了,来了来了,太子殿下,可否让民妇给夫人瞧瞧?”直等到南宫杞心急如焚即将盛怒时稳婆方才姗姗来迟,可是南宫杞却并无法再顾得上怪罪一番,他纵是再不愿放开也不得不暂时松手立在一边:“你快瞧瞧,婉菁是否要临盆了?”

    年近五旬的稳婆老妇连连点着头就贴到床边上去,一边查看着周婉菁的状况一边出声安慰。南宫杞自然是无心听稳婆对周婉菁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他只知道她疼得紧,恨不得自己替她受这些痛楚。

    “太子殿下,不打紧,夫人是要生了,但并非现在,估摸着,明日就差不多了。”稳婆多时后才转过身来略显出老迈地行礼,垂首恭敬地对南宫杞陈述。

    “不是要生?不是要生她怎会这般疼痛难忍?”南宫杞并听不下去稳婆的一番告知言语,近乎疯狂地反诘怒吼着,耳畔一直挥之不去的都是周婉菁痛苦不堪的**。

    “阿??阿杞??”周婉菁颤颤地伸出手呼喊着把南宫杞召唤过去,此时似乎已是精疲力竭再无法高声言语,淡淡地细若蚊音却仍是绽开笑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听娘亲说起过,产前一两日疼痛也属常事,我现在??已经不痛了。”

    “你再胡说!瞧你,整张脸都是汗,一点血色都没有,还说不痛?”南宫杞接过丫鬟递来的丝帕方寸无失地为她擦着汗,一面又打趣嗔怪,“这小子,还没出世就把他娘亲折腾成这个样子,以后啊,定是个需要多多管教的顽猴!”

    “你也真是,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周婉菁颜色不改,却仍有遐想地幸福出言,“这还是头胎,我若是这都忍不住,以后还怎能跟你白头偕老,儿女成群?”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我们还要在一起白??”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南宫杞还未曾来得及接过话把誓言说出来,就见殷城像是狂风忽至,把一切安宁全数打断。

    “你??”南宫杞把自己的拳头握紧,骨头都捏得咯咯作响。早便交代过不准他再来,他此番竟敢擅自闯入房内,还是在周婉菁面前??

    真是该死!

    察觉到了南宫杞话不出口的至怒,殷城瞬间就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不敢言语不敢动弹。若不是受着皇上所逼,他又怎敢赌着小命再来招惹根本就触犯不起的太子?

    严峻肃迫又暗含杀伐的怒气就像是燎原大火在屋内熊熊燃起,南宫杞和殷城的各自沉默更把这般气氛压制到令人愈发窒息。然而相处许久,周婉菁又是明眼善解人意的玲珑心,自是看出了南宫杞的不悦,也不知这小小的下属怎会惹得他如此厌恶。她本来不喜欢以主子自居此时也伸出手去唤着殷城上前问话:“你起来说,这般着急地来见太子,所为何事?”

    “是,皇上急召??”看着周婉菁和颜悦色毫无怪罪之意,殷城也就不再顾忌,越发大胆地说出来。

    “既是皇上召见,阿杞,你又何有不去的道理?”

    “可是婉菁,我已然说过要陪你一起等着我们的孩子出世的,又怎能在这时离开?”南宫杞听到周婉菁发话,虽是稍有缓和也不愿收回许诺。

    周婉菁也是突然间就想起他曾被一个宣召三月未归,心里也是骤然一凉,可她还是懂得这些轻重缓急的:“我不是这就要临盆也没事吗?既是皇上急召,你就该赶紧前去啊,否则,我怕是要被皇上当成了总是缠着你不肯撒手的狐媚之人。我还一直想要问你,这些日子你寸步不离地陪我,该是耽搁了多少正事?眼下我们的孩子就要平安出世,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婉菁我??”被周婉菁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也不容得南宫杞再次推诿,他也只能这就把稳婆叫到耳边询问,“婉菁,大概何时临盆?”

    “这,约摸??明日亥时左右,夫人就要生产。”

    “可有准头?”

    “民妇接生了半辈子,就算有所偏颇也出不得一刻差错。”

    “好,那我明日酉时一定赶来。”他像是在接稳婆的话也更像是在向周婉菁作保,两眼再不离她身上,“你等着我,我一定会赶来陪你。”

    “你在路上小心,莫要太匆忙着急,我和孩子??都等着你。”周婉菁一低眼,随着视线就摸上自己的小腹,尽是对南宫杞的痴恋娇羞和初为人母的欣喜。

    南宫杞回笑,本来还想依依不舍地再行逗留却也深知时候再耽搁不得,于是上前就印在周婉菁额上一个深吻就隐怒着再不看殷城一下就去顾自开门。

    乍起的秋风混着黄土毫无征兆地撞进南宫杞的眼中,随后就像是盖棺封存一般缓缓落定,从双目里直到心头都激起难以消减的不适和酸楚。

    周婉菁其实是一直扒着床沿奋力地把头伸出去想往外看,直到南宫杞高大颀长的身影像被此世隔断一般渐渐走远。

    仿佛毕生,就这般相隔千山,再无法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