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相贱不恨晚 > 【123】只道当时并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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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贵和殿内便传来好一阵的疯狂咆哮。

    “你个狗奴才!你再给朕说一遍!”

    身为小皇帝身边的专职小太监,我深刻的觉得听从皇命才是保护自己小命的正确做法,所以我思虑再三,还是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回皇上的话,奴才与督公下江南寻找龙脉的下落,谁料龙脉坠落悬崖,实在无法追回,督公也为了龙脉身受重伤,如今还在江南养病。看样子,这龙脉是追不回来了”

    我和花间是因何去的江南,我并没有忘记。如今我夜笙回宫,能说的上的借口也只有这个。花间下落不明,我也只能这样对未弦交代了。

    “咔嚓”一声之后,传来的是我那惊天地吓鬼神的一声惨叫,我手捂额头,那还有些烫的热水与我额头细嫩的皮肤接触,绝逼红成一片了好吗!未弦居然和未若有着一样的变态嗜好,喜欢扔热茶杯!

    我颤颤巍巍的哀号着,想擦掉茶叶但由于没有皇帝的吩咐我还不敢。

    “好啊你们!你说说,朕养你们有什么用!啊?有什么用!朕的龙脉被人盗走,你们追不回来倒也罢,居然还眼看着它坠了崖!你让朕以何种颜面去面对列祖列宗!”

    面对未弦的咆哮,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吐槽:皇上,你还有脸么?你还知道列祖列宗是啥么?斗蛐蛐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

    “给朕滚,朕不想看到你这狗奴才丧家的脸!”

    话说着,未弦长袖一甩,手指着贵和殿的门口,看样子随时都可能吃人。

    我叹息一声,默默走出了贵和殿。

    后宫这些个太监当中,未弦貌似还算宠信我的。也许未弦说的并不算,但这天子之威在后宫中也罩的住我夜笙的脸了。

    回到皇宫已有一个月的时光,这一个月中,我听说朝廷里果然局势大变,东厂居然迅速被瓦解,现在以东厂的能力,竟然到了勉强苟延残喘的地步!而日益蓬勃壮大起来的,无疑是锦衣卫。

    这崛起的迅速让明眼人一看就猜的出,锦衣卫早已为今时今日做足了准备,所以东厂就算变化再是翻天覆地大家也都觉得没什么了。

    而这种足以影响朝廷局势的改变对于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过大的影响,于他们来说,朝廷是谁说的算唯一的用处就是可以给他们茶余饭后做一个消遣的讨论,而实际点的好处,也就是锦衣卫不会像东厂督公那样的变态了。

    我回到皇宫之后一直都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则慕的消息,同样还有凌风傲的消息,以及花间的。

    虽然锦衣卫的动作一日未停,但是这些个主要的人物,却从未出现过啊。

    寒冬腊月,红梅绽放。那傲然枝头的点点艳红,为银装素裹的皇宫添了些许艳丽与生机。

    此时此刻,我就站在花间的小院之中,看着栽种的梅树,成片成片的鲜艳与清冷的白梅相互映衬,红的热烈,白的素雅。

    我坐在花间曾坐过的椅子上,脚一点一点的踢着地上的雪。

    “夜公公,天冷了,你还是回屋烤烤火吧。”

    小棍子贴心的为我披了一件棉披风,温暖顿时包围了全身。此时的我正是后宫中嚣张得意,被人巴结的时候,所以小棍子的举动也很正常。

    “咱家觉得这梅花甚是好看,想再多看会儿,你先回去吧。”

    我又坐了会儿,一直坐到那股寒气透过披风让我打寒颤,我才决定要回屋缓和缓和。

    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

    我对着手哈了一口气,反复搓了几次直到温度上升,我起身,刚欲走。

    “夜笙!”

    我停步,僵硬着身体,然后缓缓回头。

    他的头顶和肩膀积了一层雪,看样子已在外面很久了。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中,那一身劲黑实在是突兀扎眼。然而,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穿这种黑色的衣装。

    “你”

    来人走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身体。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像是很激动,也很害怕。

    “妹妹,妹妹”

    这样的称呼迅速使我的大脑停止了思考,我整个人也僵硬在他的怀中,同时,以往的一幕又一幕浮现在脑海,顺着“妹妹”这条线,我也捋出了一点思绪。

    只是想不到,事情居然是这样的?

    由于季节的关系,私刑局里的空气也泛着潮湿和阴冷。尽管过道的两旁燃着火把,也无法驱除这种寒。

    我跟着他来到了私刑局,这个昔日东厂的地盘,皇宫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他像是轻车熟路,左拐右拐,尽管路途多变,但胜在速度够快,未几,我便站在的牢房的门前,隔着木头栏杆向里面看去。

    那人身着象征东厂督公身份的正蓝色长袍,胸前的白鹤展翅欲飞,他的头上戴着黑色的乌纱冠,这样一身着装使他的脸庞看起来阴阳怪气,而又显得他有着十足的奸佞嘴脸。

    可是印象中的他并非如此,那修竹浓眉和寒玉黑眸无不说明着主人的冷酷与严肃,这样的人实际身份怎么会与容貌有着如此大的反差?

    我的脚步似有千斤重,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昔日的锦衣卫都督则慕会穿着东厂督公的衣服,又为何会出现在东厂的私刑局中,好像被关押在此的样子。

    端坐在牢中的则慕扫了我一眼,仿佛有话要说,但终是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则则都督?”

    我试探性的开口询问道,可是坐在里面的则慕没有理我。不过也是,这种境地的他,又能和我说什么呢?

    “他才不是则慕,关于他的真实身份,还是让他自己交代给你的好!”

    身旁之人这般咆哮,依旧没有让则慕有任何动容的神色。看起来他是铁了心的不想说,想必若是强行询问也是无果了。而我,也没有什么能去强行询问的立场。

    “好,今日你可以不说,但是我不会介意将这个秘密说给天下人看看!”

    夹杂着愤怒的声音响在耳侧,我转脸看着他,却见他伸出的右手中正捏着一样东西。那是一枚锦囊,红色的绸缎,上面写着三个潇洒飞扬的大字:凌风傲。

    这是这是凌风傲的命根子啊

    我不自在的别过脸,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的,偷偷扫着站在我身旁的凌风傲的大腿以上、腰部以下的重要部位。

    那里当真缺少了这样一根东西么?

    没错,现在站在我身边,带我来见则慕的人,喊我妹妹的人,正是昔日的西厂都督,凌风傲。

    坐在牢房之中的则慕见到凌风傲手中的锦囊,脸色顿时一变。根据他身侧紧握的双手,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情绪非常的不稳定。看来这锦囊,果然不简单啊

    “给我!你快给我!”

    则慕好似疯了一般扑了过来,双手穿过栏杆朝着凌风傲胡乱抓着,而目标,自然是凌风傲手中的那枚锦囊。

    听着牢房中则慕失魂一般的叙述,我不由得捂住嘴巴,满眼的不可置信。

    事情居然,居然是这样的。我也曾做过诸多猜想,但这其中的关键我始终没有参透。如今知道了真相,虽然种种不合都已经有了答案,但我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我独自走回昔日,那个花间居住的小院,一路上,飘雪簌簌,飞落在我的脸上、头上、肩上、身上。

    然而这样的寒冷,也远不及当听到则慕说出真相时,我心底的感觉。

    “则慕并非我的真名,我的名字,叫做凌风傲。我的真实身份,也并非锦衣卫都督,而是东厂的督公,凌风傲。”

    我深吸一口气,一点一点的回

    忆着方才在私刑局中发生的一幕幕。

    “那则慕是谁?而我我呢?”我的手在袖中颤抖着,看着则慕握着锦囊的模样,实在不敢相信,则慕他其实是太监。

    “有一个假的则慕,自然也要有一个假的凌风傲。有一个假的凌风傲,为何不能有一个假的花间呢?而你,”则慕说道这里,突然转头看着我。那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尖细嗓音和不自觉翘起来的兰花小指让我觉得十分可怕。“你就是则慕的妹妹。”

    以往和他说话之时,则慕的脸上根本没有太多的表情,而且他也比较少言寡语,但是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平时的作派行事也都是男人模样,是个人都不会把他和太监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可事实就是这么的可笑,则慕他就是一个太监——又或许,我该称呼他为凌风傲了。

    若放在以前,哪怕是现在,我也根本无法把他和眼前这个一副娘娘腔模样的太监联系到一起,因为我根本想象不出来。

    凌风傲不是凌风傲,是则慕。则慕不是则慕,而是太监。这样的真相一时半会根本难以消化。

    彼时,曾经的则慕现在的凌风傲穿着东厂督公的朝服,对那命根视若珍宝。我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难怪花间非得让我去偷这个恶心的东西,原来他就知道凌风傲一定看重他,所以花间就以此要挟着凌风傲。

    “既然事情的真相已经让夜笙知晓,那么你凌风傲也实在没有活着的必要。”我的哥哥——则慕又丢给凌风傲一个白皙的瓷瓶,轻慢道:“服下它,或许可以让你走的幸福一些。东厂气数已尽,而你凌风傲,从始至终也从未胜过一分。你,还不认输吗?”

    牢中的凌风傲总算有了动作。他依旧用他那拈指兰花,无比温柔的拿起瓷瓶。然后缓缓的抬眸,看着他的表情,竟似有几分轻媚的笑意。

    “我认输,该认输。被花间算计到这个地步,被他端掉东厂,我还有什么不服的呢?到底也该感谢他,将东厂发展到今时今日,让我有幸见到了东厂如日中天的时光啊”话说到这儿,凌风傲又看着我,看得出他此刻的话是很认真的。

    他把玩着瓷瓶,翘起一边的嘴角,配合着这样的神色,他那翘起的小指终于不再突兀。

    “夜笙,有你这样的妹妹,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其实我也真的有把你当妹妹的时候呢”

    我没有回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喝光那一瓶毒药,嘴角带着安详的笑容,将锦囊怀揣在身,靠着墙角,阖上双眼好似已睡去。

    半晌,只见他的七窍流出鲜红血液。昔日则慕,最终以这样的姿态,死在了东厂私刑局的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