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七姝梦 > 归去澜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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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武、孛启前脚刚走,李安氏后脚便扑出屋来:“—— 咋回事啊这都是!?好端端的咋说走就走呢!是不是你个死丫头得罪着人家了?快说话呀你倒是!—— ”

    安宁仍未哭出声。她只是流泪、‘抽’噎,原地站着,听凭李安氏在她眼前上蹿下跳、大发雷霆,放任遭老妈吓破胆的小枣在自己怀里拼命‘乱’挣。漫长而煎熬的几分钟后,她终于忍无可忍似地,压抑不住似地,丢下小枣、一把推开老妈,疯子一样冲出了院‘门’。

    —— 带我走吧!带我一起走吧!你不是说过,要带我飞向星空、飞向宇宙、飞向尽可能遥远的地方吗?别丢下我啊!别把我留在这儿!我想和你一起走,我想和你在一起!——

    扎武不见了。孛启也不见了。

    安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跑,跑,始终找不见他们在哪。泪水模糊了视野,流进了嘴角,那么咸,那么苦涩。许多村人看见了她,看见她‘抽’泣着、没命地往村外跑,活像个被富贵人玩剩抛弃的苦命‘女’,跟当初邻村那个张家闺‘女’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如此想,所有人都如此想;撵不及扎武与孛启的他们,终于从安宁身上补全了谈资。无数目光攒‘射’向她,有同情怜悯的,也有厌恶唾弃的;有无聊起哄的,更有幸灾乐祸的。在村人们眼中,这是一个已经坐实的故事:寒飑怪物把李家闺‘女’玩厌扔了。本就是人兽**、世所不齿,终于又迎来了这般众望所归、喜大普奔的结果。富过李家的,自然得到了餍足;穷过李家的,同样是满腹欢喜。

    安宁会身陷这般惨境,炽霰首储扎武—— 这位年少冲动、纯情朴实的龙兵,对炽霰人类缺乏了解、将其想象得太过良善的龙兵—— 无论如何也没料到。

    追出村口,仍然一无所见;唯有雪地上那列宽大的三趾足印,一线远去、消失天野。安宁跑得膺肺灼疼,正无措绝望之际,忽有一辆独马厢车冉冉近来。她想也没想,快步拦在车前:“您好,能帮忙捎我一程吗?我去镇上、去县城!”

    “这不是安宁么?上车吧。”

    安宁跑懵了头,听声音‘挺’熟悉的,却顾不上多看、飞快地爬上车:“麻烦快点啊!”

    “慢不了。”车夫呵呵一笑。

    如果小枣能早赶到几秒钟—— 当然不可能—— 兴许会用它灵敏的鼻头嗅出不对。可它来得太晚了,载有安宁的黑马车辘辘远去,它只能徒劳地边撵边吠,累得一个劲儿咳嗽。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小枣急促地粗喘着气,小脑瓜内忽然灵光一闪,掉头往村里回奔,一路上钻草穿篱,最快速度、最短路程杀奔赵家。崃峔屯乡风和谐,昼不闭户,乡里乡亲、五禽六畜来往串‘门’颇为方便,是故小枣夺‘门’入院、直冲大堂,赵家上下竟无一人感觉意外的。它“汪汪汪汪”闯进里屋,冲着浑噩在炕的赵全一通狂吠——

    “……干啥。”

    赵全棉被捂头半翻个身,一手‘摸’上炕桌,从剩饭碗里抓块凉排骨甩给它。

    小枣不吃,继续狂吠。

    自从扎武带安宁“出了远‘门’”,可怜赵二少爷就变成这副不死不活的鬼样了。说来也是,自己心仪的‘女’人被“异邦禽兽”带走出国、数日不归,哪个爷们儿心里好受得了?不难受不是男人!赵全死的心都有了。

    小枣一直狂吠,吠得烦死个人。赵全“死的心都有了”,可也不该是被小枣烦死的吧。实在不堪其扰,赵二货爬叉起炕,比个轮‘棒’子‘抽’狗的姿势:“瞎吼啥?!滚蛋!”

    小枣急了,干脆跳上炕撕他‘裤’脚。安宁与扎武不过“相处既久”,赵全与小枣这对二货可是朝夕厮‘混’好多年了,小枣一撅尾巴,赵全就晓得它能‘尿’出啥‘花’‘花’;所以目睹小枣发疯,赵全首先想到的是安宁一准儿出事了。可敬赵家二少爷,对安宁确凿真心实意动了感情的,哪怕安宁“辜负”了他,他仍将安宁的安危幸福系于心间、打成死结,一生一世解不开;眼下小枣分明求救来了,赵全哪还坐捺得住?有口无心牢‘骚’两句,上衣也没顾上披,光着膀子撞将出去,刚一出宅‘门’便被满街风言风语灌饱了耳朵——

    “……又个被男人玩剩下的。这李家闺‘女’也真是可怜。”

    “可怜啥?你没看安宁跟寒飑人勾搭着,她娘那个嘚瑟样儿!活该!”

    “就是。谁都不放眼里了,真以为李家攀了龙、附了凤?这下好,现世现报,我看李家娘仨不得屋后上吊去……”

    “你们嘴也忒损。安宁是安宁,她娘是她娘。良心话,安宁这闺‘女’多好,模样乖,又懂事,待人礼貌,得罪过咱村里谁呀?你们咋就不盼她点儿好呢?”

    “她哪好了?一清二白的能跟禽兽鬼‘混’?骨子里就是个不要脸!……”

    声声刺耳,字字锥心。赵全一咬牙,拽住个路人问道:“你们瞎掰扯啥呢?李家咋了?”

    那人上下打量赵全:“你没听说?那个跟李安宁‘混’的寒飑怪物回国了,明说了不带李安宁走。这里啥意思,赵二少爷晓得不?”

    “……回国?啥时候?”

    “刚走没一会儿。大家伙儿瞅见李安宁追他去了。”

    我‘操’!“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津‘门’呗!县城呗!还能哪个方向?”绝大多数崃峔人一辈子只知道这一个方向。

    见识过那场决斗的赵全,对寒飑怪物的惊人速度印象深刻。安宁追得上么?要揽瓷器活儿,先备金刚钻儿。赵全到畜棚解了千里牛牵出来,抱起小枣猛翻身跃上牛背—— 黑凛凛一条铁煅似的汉子,骑着黑凛凛一头铁山似的弯角高额、白胫四脚壮蛮牛,汗津津、油光锃亮黑成一体,俨然一尊气魄‘逼’人铸铁巨像,骇得家人们、雇工们目瞪口呆——

    “冲啊!冲出去!”

    那千里牛竟也是个通人‘性’的灵物,听赵全这一呼喊,顿时牛头低伏、“哞”吼一声、卯足力气往上一窜—— 老天爷诶!赵家一米八高的院墙啊,竟被一吨来重的千里牛驮着赵全、小枣生生跳过去了!连赵全也是始料未及,他还以为千里牛最多撞烂大‘门’出去哩!光背牛骑得稳吗?平地都能颠碎蛋蛋,何况蹦这么老高!一人一狗“哇呀”、“汪呜”抛飞起来又狠摔回去,小枣哕出了全部午饭,赵全觉得自己那话儿爆了……据当初卖牛的说,这千里牛乃上古踏雪牛、大额牛孑遗而来的,一吨体重翻越一人来高的墙垣不在话下,没想到……真不是胡吹啊!——

    小枣胃疼,赵全蛋疼;墙外马路上的乡亲们则是吓得肾疼:这么大只人头马似的“半人牛”从天而降,四蹄‘插’地,夯土俱裂,那响动、那气势,简直跟寒飑怪物一个级别!

    “……赵……赵老二!你这……”

    ……就是,我本打算干嘛来着?……

    晕!安宁啊!

    疼傻了的赵全很快醒悟,强忍住胯下剧痛,挟紧小枣,“驾”一嗓子驱牛奔去,转眼狂飙至村口,无需找人询问,雪上痕迹一看便知:巨大的三趾足迹必是那怪物;旁边的二趾蹄印……八成是治安官孛启;马掌与车辙‘交’叉进来,安宁的脚印便没了。她上了车?谁的车?

    赵全紧追,越追越觉蹊跷—— 眼中这马车迹,起初确是追着怪物与孛启足迹的,往后却越偏越厉害,逐渐弯出大马路、背离云梦海,前往……不归坳!?

    小枣嗅到了焦灼,以及恐惧;有赵全身上发散出来的,也有寒风从不归坳方向吹来的。

    为什么要来追安宁,赵全打一开始就没想清楚,甚至“压根儿就没想过”。他只是想这么干,不管安宁需不需要他。事实上,个‘性’要强的安宁从没需要过他,从来没有;她是他的命,他却只是她眼角、嘴边的一个“二货”罢了。直到现在,隐隐嗅出安宁可能身处险境的赵全,终于觉得自己——

    “走!”

    去不归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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