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未央金屋赋 > 11庚午 杯弓蛇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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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依然明媚,光线依然充足明亮。

    餐室内的气氛却迅速冷凝;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惴惴不安。

    “皇太后……”

    宦官雌‘性’化的嗓音,昭示大汉朝第一贵‘妇’的驾临。

    阿娇从席垫上一个筋斗蹦起来,连跑带跳地冲出去迎接。长公主落后了,在窦绾的搀扶下款款起身相迎。待罪的宫‘女’宦官们手脚并用,退向各个屋角……

    很快,就看到皇太后窦氏搂着孙‘女’的肩膀,笑眯眯地踱进来。

    扶母亲在主位上坐下,长公主紧挨着坐到窦太后左边,随即愤愤然直切话题:“阿母,阿娇颈后有恙,儿疑其饮食之内有……”

    “阿嫖……”窦太后举手止住了‘女’儿的滔滔不绝,头低向右,询问心爱的孙‘女’:“阿娇呀,今之晨羹何……如?”

    瞄瞄母亲和祖母,娇娇翁主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她吃都没吃,哪儿知道啊?

    “阿……娇?”长公主这才注意到矮案上几乎未动的两碗蔬汤,不由勃然大怒:“寺人,汝等大胆!”

    餐室执事连滚带爬到地过来,趴在地板上连磕头再这一通解释——打死都不敢怪到馆陶翁主头上,只强调是误会,是误会,统统是误会啦!

    ‘不管什么理由,让我‘女’儿到现在水米不进,就是你的罪过!’长公主瞋视倒霉的内官,心火腾腾地往上冒,冷笑连连:“如此,吾‘女’……乃自承不是耶?”

    “不敢,不敢!老奴不敢呀……”内官吓得几乎厥过去,脑‘门’都快磕出血来了——只恨前几天忘了送钱给巫师预卜一二,好躲过今天的值班。

    ……

    窦太后对小内官后面的遭遇不感兴趣,只召跟自己的‘女’史去看看早点到底熟了没有——无论全不全,先好的先上吧。

    没一会儿,两只餐案上就摆了高高低低十多个盘碟,点心、蔬菜和羹汤罗列期间。宫娥们伺候两位小贵‘女’进食。

    一脸和蔼地听孙‘女’吃菜喝粥尝点心,半晌后窦太后问一问‘女’史,得知阿娇已吃大半了才轻声细语地责怪起来:“所谓‘令……有缓急’,阿娇,岂有弃‘缓’而就‘急’之理?”

    阿娇放下汤勺,拱到祖母怀里扭扭蹭蹭。

    “呵呵,阿娇,阿娇……”老太后被孙‘女’撒娇的动作逗乐了,拥着娇娇翁主轻拍慢抚,但口中还是严肃地强调:以后再不许推迟吃饭时间了。没什么比健康更重要!教训宦官什么时候不行?吩咐一声,‘交’给有司就成;何必耽搁进餐?

    伏在窦太后‘胸’前哼哼,阿娇搂着祖母的脖子乖巧地点头。

    大汉皇太后绽出满意的笑容,问清窦绾也吃好了,就让吴‘女’陪贵‘女’们回去小休补眠——馆陶翁主陈娇后面还要去宣室殿。

    吴‘女’应声想爬起来,稍动动马上退回原状,偷偷地瞟长公主!

    窦太后没听到‘侍’‘女’的回应,感到奇怪:“阿吴?”

    ‘女’官缩在那里,期期艾艾地回话: “皇太后,婢‘女’有罪,婢‘女’有罪……”

    “有罪?”皇太后窦氏更奇怪了。

    阿娇撅撅小嘴,窝在老祖母怀里不满地扭扭身子。

    “阿母,事多可疑,儿命传少府诸官来此,……”敲打宦官敲打到一半的皇帝姐姐听见,连忙转过来出言拦阻——吴‘女’是重要涉事人之一,得留着对质问话。

    听完‘女’儿一番叙述,窦皇太后啼笑皆非,道一声“饮食无错”就命‘女’史派人去告知那几个被点到名的官吏——不用过来了,太平无事,太平无事。

    “母亲,母亲……”这回,换馆陶长公主拽着母亲的胳膊不满了。

    窦太后拍着‘女’儿的手,幽幽长叹着提醒:“阿嫖,阿嫖……诸宫人从我,至今凡‘二十余’年矣!”

    长公主刘嫖沉‘吟’,不语。

    她明白母后的意思:食物和烹饪,是宫廷生活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今长乐宫城中职掌各要害部‘门’的男‘女’内官们,百分之百都是窦太后从椒房殿带过来的老人;也就是说,同艰险共患难,久经考验,其忠诚度毋庸置疑。

    如果连这些老人都不可信了,还能相信谁?以后宫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吴,阿吴!莫怕,莫怕,来……”窦太后叫过馆陶翁主的首席‘女’官,温温和和地询问这段时间孙‘女’是否吃过什么‘诱’发‘性’的食物?是否进过特别偏僻的灌木丛?有没有在杨‘花’柳絮或其它开‘花’植物旁久立?宠物胖兔一天梳几回‘毛’?房间里散落的兔‘毛’是不是被及时清理干净?东南阁中的几个鸟笼,是不是每天清扫?

    吴‘女’官恭恭敬敬,有问必答:食物应该没问题,每样食材和菜谱都是由太医审核过的,内宫的医‘女’顿顿检查。灌木丛和‘花’丛都没进去过;‘春’天多雨,地表泥泞,两位贵‘女’这段时间都是在环湖的长廊上散步。胖兔子固定早晚擦两次澡,凡出‘门’落地就多加一次;‘春’季以来,‘毛’有空就梳,每天不会少于八回。小鸟……

    阿娇自然没耐烦听这个,无聊地四处张望,目光触及,笑了——‘门’槛外,鲁‘女’正向小主人行礼。鲁宫娥怀中抱的,不是胡亥是谁?

    胖兔子一落地,撒开脚爪跑得欢实,一眨眼就扑进小主人怀里。

    阿娇捋捋宠物兔光润浓密的绒‘毛’,对窦表姐招招手,低头冲宠物兔笑嘻嘻地挤眼:‘睡饱了?总算知道起‘床’了?’

    胡亥顶着一脸的无辜装傻充愣,奋力卖乖。

    伸手挠挠胡亥兔耳根,窦贵‘女’旁听姑祖母和吴‘女’官的对话,慢慢地慢慢地——听懂了。

    望望表妹,窦表姐‘唇’边挂上朵笑容:好相似的情况啊!前年差不多同一时节,阿娇和窦表姐还有平度表姐一起去看柳絮漫天。回来后大家都没事,就是翁主娇胳膊上起了疹子。当时的长公主最初也是认为有人‘欲’对阿娇不利,差点把个长信宫的殿顶都掀翻了。

    ‘难道……又过敏了?’经母后提醒过的刘嫖长公主此刻倒是冷静不少,打量打量‘女’儿白里透红的小脸还有‘露’在衣裳外的颈子和双手,开始头痛。

    论到馆陶长公主‘女’儿的雪肤和乌发,若在汉宫——甚至在京都贵‘女’群中——认做‘第二’,绝没人敢自称‘第一’。

    尤其是肌肤。 自打小贵‘女’被母亲抱在怀中第一次见外客,这些年数不清有多少内外贵‘妇’向长公主表达过对娇娇翁主白皙‘玉’肌的十分羡慕和‘十’分嫉妒——这让做母亲的自傲不已。

    其实,华夏族中‘肤白’的人并不少见,但大多是类似于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略显呆板。非但如此,肤‘色’淡的‘女’子面上往往生出有碍观瞻的雀斑或小痣,令观者情不自禁地扼腕和遗憾。

    但上述种种的不足,窦太后和馆陶长公主的宝贝却一样都不沾。

    小贵‘女’肌肤之柔嫩细腻,恍白‘玉’如凝脂;白中透红的娇妍,仿佛三月之桃六月之菡萏——就算公认长相最标致的章武侯孙‘女’窦绾,哪怕面形和五官样样胜过陈娇,在肌肤方面也是‘完败’!

    不过如此美肤,同样也成了长公主的‘麻烦源’:太娇嫩了,稍不留意,就容易出岔子。

    想到去年就因为七月的某天一不留神让‘女’儿多晒了会太阳,当天晚上就长痱子,其后两三个月的涂‘药’折腾,皇帝姐姐就觉得太阳‘穴’‘抽’疼——户外运动对身体好。可太阳太厉害了,‘女’儿的皮肤吃不消。现在入夏了,钦天监说今天夏天少雨,烈日炎炎的日子只会比去年多得多……

    说着说着,吴‘女’官突然想起一节,跪直了身子上报:“禀皇太后,翁主近日易粉……”

    “粉?”

    “粉!”

    窦太后母‘女’面面相觑,一同惊叫:这不是头一回。就在半个月之前,阿娇因用宫粉脸上起了小豆豆,找太医配‘药’,涂涂抹抹忙活上足足十天,才消下去。

    阿娇听到异动,抬头瞅瞅祖母和母亲;若无其事地垂眸,继续玩自己的。

    “阿娇阿娇……”窦表姐见了好气复好笑,戳戳陈表妹饱满的额头,含笑诘问:“岂……与君无干乎?”

    嘟嘟小嘴,娇娇翁主抱起胖胖兔,歪头懒洋洋斜睇窦表姐一眼。如水的明眸中转出一‘波’调侃,好像是在问:‘如此,又干窦从姊……底事?’

    窦贵‘女’看懂了,抿嘴一笑,专心一同逗兔子。

    “宫……粉?”窦太后顺理成章地认为又是少府脂粉匠人的问题。

    “非也,非也。此粉来自……”吴‘女’管赶紧否认,想要纠错,举目瞧瞧长公主的脸‘色’,最终没说下去。

    “非宫粉乎?”老祖母关心地追问后续:“此粉出自何处?”

    长公主‘揉’‘揉’眉心,叹口气主动坦白:“阿母,新粉来自儿之官邸。乃刘静所献。”

    “刘静?刘戊之‘女’……刘静?!”大汉皇太后当下就冷了脸‘色’,深锁眉头,面含怒气:“余孽,余孽也!莫非……其贼心未死?”

    陈娇和窦绾停下游戏,向主位上张望……

    “阿娇,王主静……忧矣。”悲天悯人的窦贵‘女’,饱含忧虑地嘀嘀咕咕——窦皇太后清净仁慈,极少有较劲的时候;唯独对当年那场几乎动摇了长子皇位的宗室大叛‘乱’一直耿耿于怀。想当然的,皇太后于叛逆的后代们不会存多少宽容心。

    娇娇翁主耸耸肩,不作表示。

    ‘好歹……给我家生了孙‘女’孙子……’皇帝姐姐犹疑片刻,下了决心:“阿娇,宣室殿。阿绾……”

    请‘女’史带宫‘女’们服‘侍’两个贵‘女’去小憩,长公主斟酌斟酌用词,委婉地劝道:“母亲,刘静所献之粉,不合用。然儿观之,亦属无心之失……”

    当朝皇太后纠成疙瘩的眉头,略略放松。

    思忖片刻,窦太后先是命令余下的‘侍’从全部退出,这才执过‘女’儿的手,神情严肃地说道:“吾‘女’,阿嫖,母有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