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未央金屋赋 > 10庚午 杯弓蛇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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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夏两季,长信宫贵人们用早点的地方通常选在自内寝通往东南阁的半路,一处凸出的六边形台阁的二楼。

    餐室的面积不太大。

    这个时辰,除了带‘门’的那面,其它墙壁上所有的‘花’格窗统统大开。初夏的阳光毫无阻止地‘射’进来,将雅致‘精’美的宫室照得通亮。

    衣着华丽的豆蔻少‘女’规规矩矩跪坐在矮案之前,柔静娴雅,绝‘色’芳华。

    还未充分发育的苗条身躯,楚楚动人的风韵已初‘露’端倪。红润润的鹅蛋脸上,‘精’致到极点的五官无论是分开看还是合在一起看,都是惊人的美貌,委实让观者赏心悦目。

    见到表妹进来,窦贵‘女’立刻绽出喜悦的笑容:“阿娇,汝来矣……”

    特意从后绕行,伸手在对方肩上轻轻一拍,阿娇阻止了窦表姐‘欲’起身相迎的动作,在其旁边的席位上坐下来。

    馆陶翁主才落座,一只与窦绾面前完全一样的小矮案就被放到小贵‘女’正前方。

    负责这里的宦官头领首先过来行礼请安,口中不断地告罪,说什么上一‘波’点心不巧凉了,新的才做好刚放到火上蒸煮,恐怕得等上一阵子,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章武侯家的嫡孙‘女’垂眸无语,不想多事。

    其实按时间来算,那些点心肯定没怎么冷,顶多就是不热罢了;完全可以食用——不过馆陶表姑在饮食上素来万分挑剔,要么是‘最好’要么是‘不要’,从无中间选项。

    听宦官禀告完,馆陶翁主陈娇随意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可以等。

    执事内官见了,忙不迭地称谢,点头哈腰退下去准备;同时偷眼打量小贵‘女’和带来的随从人等,心里面直纳闷——翁主娇今天怎么穿戴得这样简朴?还有,吴‘女’官为何没一同跟来?

    虽说贵‘女’不介意,但借这边的宫娥宦官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没人敢让娇娇翁主真的饿着肚子等。于是,不大一会儿,深知长公主‘女’儿口味的主事内官就将两份清香扑鼻的蔬素汤送上来了。

    看看放到章武侯孙‘女’面前的海棠浅口青‘玉’碗,阿娇扭过脸,冲窦表姐皱眉,明澈的凤目中浮出一抹薄责:‘怎么又没吃早点?和表姐你提多少次了,不用等我的!’

    “阿娇,无妨,无妨。绾不饿……”窦绾回陈表妹一个甜笑,拿起碗旁柄上铸满梨‘花’的长金勺,慢悠悠地喝一口。

    窦表姐怡然自在的态度,让娇娇翁主感到深深的无力。

    将眼前的芍‘药’形浮雕黄‘玉’碗悻悻然往边上一推,阿娇顿觉没了食‘欲’。

    “阿娇,蔬汁……何如?”窦贵‘女’见状,举勺又尝了口汤汁,颇为疑‘惑’——觉得不好喝吗?可这蔬汤咸淡相宜,十分美味啊。

    得到消息的内官重又急匆匆奔进来,低声下气地问翁主:是否蔬汤汁做得不合口味?

    馆陶翁主纹丝不动,冷冷地凝睇宦官,若有所思。

    ‘就一会儿功夫,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瞧来瞧去看不出个所以然,一头雾水的执事内官腰弯得更低,毕恭毕敬再问一遍。

    娇娇翁主脸‘色’微沉,目光中透出股子厉‘色’!

    ‘上帝呀,我哪儿得罪这位小祖宗啦?’执事内官胆也战心也惊,可怜后背上两件袍服里外透湿,还是没能闹明白缘由:‘都不说话,让人猜都没处儿猜去。哎呀,吴‘女’官没来,否则还能帮着点……’

    ‘不管了,要是给误会成对小翁主不敬,长公主能剥了我的皮!’内官双膝落地,趴到光溜溜的地板上磕头磕得象‘鸡’啄米,用阉人特有的尖细尖细嗓音哭嚎:“翁主,翁主,请恕老奴愚笨,老奴愚笨……”

    窦表姐心软,见不得内官哭天抹泪的惨样,忍不住出声求情:“阿娇呀,此寺人……素日勤谨……”

    侯‘门’贵‘女’的话音,中道消散——陈翁主现在改成瞪她了!

    窦表姐是莫名其妙:“阿、阿娇?”

    阿娇深深地叹口气,仰头望青天!

    从进‘门’就旁观到现在的许‘女’官琢磨琢磨前前后后的情况,小心翼翼地为窦贵‘女’指点‘迷’津:翁主之所以不悦,是因为这里的内官慢待了她。

    “呀!何……何?阿娇,寺人并无……”窦绾一愣,习惯‘性’地想为执事宦官说几句好话,可一对上陈表妹那双亮晶晶的凤眼,立刻乖乖地住口:是的,她是没让内官准备食物;但阿娇同样也没要吃要喝啊!在没任何指令的前提下,执事宦官只为翁主娇一人主动奉上蔬素汤——就这点来说,她窦绾却是遭到了慢待。

    ‘被宫人欺负到这份上,竟然还如此宽让……’瞅着漂亮到无以复加的窦表姐,娇娇翁主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拜托!你好歹也是大汉后族的侯‘门’嫡贵‘女’,是大母如假包换的侄孙‘女’,麻烦有点底气好不好?究竟怕什么呐?’

    窦贵‘女’羞赧低头,有些抱歉,也有些委屈。

    到这时才明白症结所在的餐室内官当然不甘落实此项罪名,膝行两步,火烧火燎为自己分辨:“翁主,翁主,老奴无此意,绝无此意啊!老奴于章武侯孙,从来敬之……”

    年少的馆陶翁主冷眼旁观,毫无表示,仿佛执事内官的所有倾诉与恳求都与她全然无关。

    正闹哄哄着……

    随着一阵急促的珠‘玉’相击声,馆陶长公主如支离弦的箭,风驰电掣而入!

    一脚踢开挡路的餐室内官,直直扑坐到陈娇面前:“阿娇,阿娇,阿母看看……”

    用手扯松曲裾的‘交’领,长公主看向‘女’儿的耳后……

    在最短的时间内,刘嫖长公主就找到了目标:柔嫩雪白的‘玉’肌上,暗红‘色’的圆斑犹如顶级白绢上莫名出现的一块污渍,突兀、刺眼兼——刺心。

    窦表姐见势起立,快步到阿娇后侧坐下,帮着查看陈表妹耳廓后的肿块。

    须臾间,皇帝姐姐脸上就换了好几重颜‘色’。

    扯扯嘴角,长公主抬头,对‘女’儿的‘侍’‘女’们‘阴’丝丝地笑道:“汝等,可知……此……何故也?”

    “长公主,婢‘女’万死,万死……”紧随长公主进来的吴‘女’一见这个情景,二话不说先拜倒了认罪先。随着她的动作,凡是从内寝带来的宫‘女’宦官们由内到外跪下一片。

    耸耸肩,娇娇翁主向后一仰——正好歪进窦表姐怀里。

    窦绾稳稳接了,从后面圈住娇娇表妹的身子,耳边的问题是一个接一个:疼不疼?痒不痒?有没有哪里不自在。

    阿娇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长公主,翁主昨日晨起食……”不用长公主劳神动问,吴‘女’主动报告小主人最近五天入口的食物明细,条理清晰,态度诚恳——包括正餐、副食、早点和夜宵,另附宣室殿和长公主邸的进食情况。

    ‘到底是伺候多年的老人啊!经验丰富……’悄悄睨视同僚前辈,甄‘女’垂下首,默默地准备汇报稿,免得轮到自个儿的时候笨嘴拙舌招上祸事。

    “嗯?阿娇?!”从眼角余光中猛发现宝贝‘女’儿突然躺下了,长公主大惊失‘色’,急急忙忙俯过去探问,手更是迅速‘摸’上孩子的肚腹部和两肋:“疼乎?阿娇痛?何处……何……处?”

    没奈何的阿娇只能重新爬起来,摇着头乖乖地趺坐好。

    带东南沿海特有的酥柔语调的话音,在宫室内响着……

    馆陶长公主刘嫖一路听下来,感觉并无怪异食材或不合医道的搭配,慢慢地慢慢地缓了神情。

    一帮子‘侍’从发觉了,略略放松些——总算可以正常呼吸了。

    沉‘吟’片刻,长公主突然长眉一挑,断然下令:“寺人,趋之‘少府’,请公子节、尚食令……太医令;嗯,及……长乐将行。”

    听闻这串官衔,宫人们惊惧‘交’加,当时就起了一阵‘骚’动。

    ‘尚食’管饮食,公子节是少府的主官,请这两位还勉强堪称正常问询;但再加上个太医令,味道就完全变了——皇帝姐姐这是在怀疑有人下毒啊!

    餐室原有的宫‘女’黄‘门’还好些,馆陶翁主的长随们则是个个变了脸‘色’,双股颤颤,跪都跪不稳了。

    扁扁嘴,阿娇人朝后面一仰,又倒进窦表姐怀里!

    这回,娇娇翁主连眼睛也闭得紧紧——眼不见,心不烦。

    负责传话的小宦官虽看到故旧们眼中的哀求,脚下却不敢稍有耽搁,“唯唯”两句就往外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