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但当时对小莺而言，似乎觉得自己真没想这么早谈恋爱。自己绝不能忘记当初自己决定离开家乡，来外面打工的目的。现在什么都还没干出来呢，怎么能谈恋爱呢！再说了，爱情，自己读过的那些故事，看过的那些电影电视剧中所描述的让人心驰神往，无比崇高的爱情，难道这么轻易就到来了吗？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爱情可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很早以前自己就想过了，爱就要爱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这才不枉爱过一场！

    可是对陆子川的那份情感，或者说是依恋，究竟是何时出现的呢？诚然，当时大家都劝自己，陆子川条件在厂里那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现在他追你，你还拿着，是不是眼光也有点太高了？

    对这些话，小莺感觉自己一开始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但后来，因着某些跟陆子川相关的因素，厂里的某些人对自己的态度似乎都有点不太一样了，而这一点，小莺总感觉应该是或多或少让自己的内心起了一些变化吧。

    以前那个组长梅姐，见自己总是爱理不理的，有时自己动作慢一点，她就要发脾气骂人。后来陆子川开始追求自己，她每次见面都跟自己主动打招呼，每次赶工，也总是很照顾自己。就连宿舍里的那些小姐妹对待自己的态度也跟以往不太一样了……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呢？所谓快意人生，应该差不多就依稀有点这个味道吧。

    可这是爱情吗？在那段陆子川追求自己的日子里，小莺感觉这可能是自己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了。不过那时，总觉得似乎还是差了一些些什么。

    那么陆子川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真正走进自己的心中呢？好像自从那次厂里搞联欢晚会，他吹葫芦丝，自己对他的感觉就有点不一样了。

    小莺记得那次晚会最出风头的可能就是她跟陆子川了。当时她唱了一首《女人花》，而陆子川则用葫芦丝吹奏了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那天台上的陆子川感觉跟平时好像有点不太一样，显得既潇洒又温情，有点像自己梦中的那个男孩了。

    所以好像就是从那之后，小莺记得，他邀请自己去外地玩，自己当即就答应了。而这一次，应该就可以看作她跟陆子川的定情之旅了吧。当时就感觉陆子川的确是个挺不错的男人，这一路上，不仅让人感觉到他很会照顾人，善解人意，而且社会阅历什么的好像也比自己丰富很多。

    小莺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这样跟一个异性去旅行。当时出了车站，感觉有些口渴，想着车票啊什么都是陆子川买的，于是她就提出买瓶饮料。

    可是拿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给到小卖铺的老板娘，老板娘接过一看，马上就义愤填膺地说是假的。怎么可能，这是来之前自己刚才在银行取的。没想到这时陆子川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提出说刚给的那张百元大钞左上角有道折痕，而老板娘手中的这边没有，所以不是刚才那张。

    老板娘一听这话，脸立即变了，明显不像刚才那么强硬了，嘴上说着什么：“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弄错了，应该是前面一个顾客给的。真晦气，今天又收了一张假钞。”

    听老板娘这么说，本来自己也以为是她无意弄错了。但后来陆子川说，这是他们骗人的一种伎俩。

    总之那一次，小莺感觉基本上都是陆子川带着自己，而自己似乎也格外想靠着他。那种依赖感，似乎是自己寻找已久的。

    当天玩到很晚。准备坐车回去，路过一个无人的小街那段光线相对阴暗的角落时，小莺记得一直走在后面的陆子川这时突然悄悄走上前来，把她按在路旁的一堵墙壁上，然后吻了上来。

    她没有拒绝，反而有点心醉神迷，似乎内心也是在暗暗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那天晚上，小莺和陆子川没有回东苑，而是找了一家旅店。在旅店那张吱呀作响的床上，小莺献出了自己的处子之身。

    看到床上的那一滩血，当时陆子川脸上既惊讶又感动，同时还带着些怜惜的神情，让小莺一辈子都很难忘。当时他紧紧地把小莺拥在怀中，喃喃说一定会对她好的。

    就在那一刻，小莺感觉自己在内心预想过无数遍的爱情似乎终于来到了，而她的心也就在那一刻，彻底地交给了眼前这个人。

    然而，后来才发现，那时沉醉于爱情中年少无知的自己哪里能知道，相对让人神魂颠倒的爱情而言，人生中更真实亘久的，或许永远是现实跟痛苦。每当回忆起这段初恋，小莺总感觉自己还未能来得及细细品味所谓男欢女爱究竟是什么，人生中现实的一面，似乎就迫不及待地要登场露面了。

    自己从未想过陆子川原来是有未婚妻的，从未想过他会这样堂而皇之的欺骗自己，更是从未想过，在这样一份感情面前，自己竟然会如此脆弱，难以割舍。甚至，甚至称得上有些低贱吧。

    小莺记得当时是裘蓉蓉过来的前一天晚上，陆子川找到自己，告诉她关于裘蓉蓉的事儿的。还说因为裘蓉蓉的父亲是自己父亲的上级，当时是裘蓉蓉先看上他的，两位父亲撮合了他和裘蓉蓉。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裘蓉蓉，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小莺。但眼下为了父母的期许，只能这样。所以明天裘蓉蓉过来，他就必须装作跟小莺不认识。小莺先委屈下，等到以后时机成熟了，他会跟裘蓉蓉谈分手的事儿。

    “你为什么到现在才跟我说有裘蓉蓉这么一个人？之前为什么不说？”小莺曾当场质问过陆子川。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我怕说出来，你不接受我。”

    “那现在你觉得我就能接受了吗？”

    “小莺，我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我对你也是真心的。只是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还能怎么样呢？气他也罢，怨他也罢，但自己的那颗心，对他，对这份情感，说到底，能真正割舍得下吗？所以自己还有别的选择吗？再说了，现在已然这样了，自己断掉，立即有人替补上来。别人不说，就说原先跟自己一个工作组的小梅，每次见到陆子川，那眼风放的，那电力足的，足够让厂房里一半的白炽灯闪两闪了吧！

    不知为何，每次想到自己对陆子川在情感上的那份难以割舍，小莺总还是有点气自己太过软弱，所以在是否分手的问题上还有点犹疑不决；但一想到如果自己跟陆子川分开，别人可能会有怎样的反应，在分不分手的问题上，小莺内心的天平，似乎就不受控制地有了倾斜。

    裘蓉蓉似乎比自己想像中的要更加圆融。那天小莺第一次看到裘蓉蓉，就有这种感觉。本来小莺以为裘蓉蓉出身在那样的家庭，应该挺有大小姐的作派的，及至见了面，才发现不是。她很亲和，还特意带了土特产给大家。只不过，她的这份亲和中带着比较强的世故之味。因为小莺察觉，对于一般的打工者她各方面的接触都是泛泛而为，点到为止；但对于厂里的管理层，她明显是更为用心，这不仅表现在送的土特产上，也表现在她在交谈时的用心程度上。

    此外，还有一点，让小莺意识到自己的这位情敌绝非等闲之辈。因为尽管在这期间，她跟陆子川尽量装作不太熟识的样子，但她总感觉，裘蓉蓉是有点看出端倪了。

    在裘蓉蓉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她请厂里跟陆子川关系比较好的一些人吃饭。赴宴的大部分是厂里的管理层，也有一两个下面的职工。小莺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在受邀之列。当陆子川来找她，说晚上裘蓉蓉请客，点名也邀请她时，她整个人都懵了。

    刚开始她当然是拒绝。是啊，这成什么了！难不成自己的委屈受得还不够，还要当面出丑。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陆子川是百般相劝，让她前去赴宴。理由是如果她不去，裘蓉蓉会更加疑心。

    “她会疑心？那我呢？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在的这段时间，你暂时受一下委屈，等她一走，我们还是会像之前那样。”

    “陆子川，你难道不觉得你这样有点太自私了吗？你这样安排，考虑到了你自己，考虑到了你父母，也考虑到了裘蓉蓉，独独没有考虑到我。”

    “毕竟只是今天一个晚上。你稍微忍一下，就过去了。等她走了，我们还跟之前一样。”

    “那以后怎么办？只要她一来，我就必须配合你这样假装吗？”

    “我都说了，现在时候不对。再等等，等到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跟她摊牌的。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的，应该能体谅我的苦衷。”

    最终，小莺还是换上了唯一一套比较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去赴了宴。尽管她知道陆子川想让她尽量打扮地朴素些，不要抢了裘蓉蓉的风头，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愿在裘蓉蓉面前太过寒酸。虽然她知道，裘蓉蓉最便宜的衣服，都比自己最贵的衣服还要贵，但同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裘蓉蓉虽然衣服都很昂贵，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俗气。小莺知道，自己身上的那股有些脱俗的气质，是裘蓉蓉靠任何昂贵的衣服都装扮不出的。

    所以最后，小莺记得自己是选择了一条本白色的连衣裙，然后化了些淡妆，头发披了下来，背了一个有些设计感的背包去赴宴的。

    整个宴会期间，虽然主角当仁不让是裘蓉蓉，但小莺能感觉到，陆子川的目光总是会偷偷往自己这边瞄。这一点不仅小莺注意到了，她知道，裘蓉蓉也注意到了。所以，虽然饭桌上裘蓉蓉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但小莺内心的快意，却是此刻陆子川的正牌未婚妻裘蓉蓉所无法体会的。

    也正是这份所谓的快意，让当年那个年少无知的小莺忘却了这份关系中的那些扭曲的欺瞒，忘却了陆子川的自私，忘却了或许早已埋下的那颗悲剧的种子，更是忘却了男女相处中，一份并不苛刻，但却也知道如何尽量避免伤害别人，也如何避免伤害自己的情感，应该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