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季，果季

    1.

    华妍失联了！

    当文致远接到大学同学林麦打来的电话，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第一反应就是：怎么可能？谁失联，华妍也不可能失联啊！

    文致远是在跟小田刚从田家庄回来大概三个月后，接到林麦的这个电话的。当时正值公信传媒社网站改版。因为这件事，再加之文致远平时在工作中也了解到，现在出于各种原因失联的人是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有些老人和孩子，所以就提出了新的网站是否增加一部分报道和协助查找各类失联人员的功能。该提议报上去后，经社里讨论，最后竟然通过了，即决定在改版后的网站上增加一个新的板块——失联社区。

    新增这个板块后，考虑文致远在前段时间小田失联的事情上，各方面的表现都算是有了比较明显的长进，而且这一板块的诞生也是他提议的，所以最后经编辑部协商讨论，这一板块的内容编辑选取就交由文致远来负责了。

    “那这一板块负责人的职位级别等同于什么？算是责编了吗？如果别人问起，我可以说我就是责编了吗？”在主任办公室，得知自己眼下已经成为了社里网站这一板块负责人的第一时间，文致远就迫不及待、兴致勃勃地向主任抛出了这个问题，同时用无比急切期待的目光看着主任。

    听闻这话，主任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带着点无奈看向了面前的文致远。

    “这就是你最关心的？别急着否认啊，你的眼神已经是出卖你了。告诉你，这个板块虽然不是属于在首页显著位置上的那种板块，但也很重要。你别稀里马虎的，干不好照样换人啊。”

    “您看您，又来了不是，跟您开玩笑呢！您这又是何必——”文致远立即换了副声调说道，同时将眼神中的那份急切期待刻意收敛了下，然后又一脸甜嗦嗦的讨好表情看着主任。但他还没说完，就被主任打断了。

    “把那个‘呢’字收回去。每次到这个时候，就‘何必呢’，拿这个做掩护，听的烦烦的了，能不能有点新意？”

    “好好，收回去收回去。”毕竟也算是小小有点升职的意思，所以此刻文致远还是一直甘心保持着良好的沟通态度。

    “噢，对了主任，是不是能考虑给我配个一兵半卒什么的，不能让我这样如此昭然若揭地就做一个光杆司令吧？”文致远又讨好地问说。

    “行啊，可以考虑配个半卒给你，忙的时候搭把手。你心里有理想的人选吗？”主任问道。

    “关于这个——我当然服从您的安排了。不过——”文致远马上乖巧回答。但这个显得不是那么真诚的回答，其真正目的昭然若揭的程度，从文致远最后说的那个“不过”，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既然社里把这个板块交给我负责，我当然就是想尽量做好对吧。所以，选一个有相应经验的兵自然就十分十分地重要了，而且最好是自己曾有过失联的经历的——”说到这儿，文致远适时地停了下来，眼睛中又再次不自觉的出现了之前那种急切期待的神情，探寻地看向了主任。

    “就知道你会说出一大通诸如此类的理由。别绕弯子了，行啊，就小田吧，我心里也觉得她比较合适。”主任就这样干脆利索地把文致远想要的那颗定心丸慷慨地给了他。

    “英明啊，主任！您这用人的眼光，啧啧。啥也不说了，看我表现吧！”吃下了这颗定心丸，文致远溜须拍马的功夫立即水涨船高起来。

    “噢，对了，这事儿是您告诉她，还是我来告诉她？”溜须完，文致远马上又乖巧追问。

    “既然她是你的兵，那就你去告诉她吧。”主任今天似乎是恩典连连啊。

    “得嘞。主任您今天真是给力啊！赞一个！”文致远边说，边竖起大拇指，然后推门离去。

    离开主任办公室，文致远直奔小田的座位这里。在小田办公桌前站定后，文致远装模作样轻轻咳了两声，然后又拿手指在小田办公桌上轻轻敲了两下，小田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

    “到我办公桌这边来一下。”看着小田，文致远一脸神气地说。

    小田是一个月前成为社里的正式工作人员的。平时的工作跟文致远没什么太多交集。虽然文致远平时有事没事总喜欢去小田所在的那个部门转转，或是跟以前一样，找各种借口在下班时跟小田在社门口的那条林荫道上来个偶遇什么的，但两个月过去了，似乎也没取得他期望的那种进展。

    就在小田成为文致远的那个“半卒”之后，两人的接触自然就明显比以前增多了。而两人一起配合做的第一个失联事件的调查和协助查找，就是华妍失联的事情。

    林麦和华妍都是文致远大学时的同学，两人是老乡，都是从外地考入了这所大学。据说两人在小学就是同班同学，初中同校不同班，然后大学又是同学，这样的缘分，也真是难找了。

    大学毕业后，林麦是继续考研了，而华妍则是找了份工作。两人虽然还是在同一个城市，但因为住得距离很远，所以也不是经常见面，不过一直还是保持联系的。

    其实上大学那会儿，文致远就不太理解，林麦和华妍怎么能成为朋友的？虽然两人有数度同窗的经历，但从各方面来看，两人的差异实在也是有点太大了。

    就在社里正式设立了“失联社区”这一板块后，文致远打电话让林麦来到了社里，就是想多收集了解华妍失联的一些情况，看能不能帮助整理出一些线索什么的。

    林麦来的那天，是文致远和小田一块接待的她。林麦话不多，但整个交谈的过程中，可以看出她很担心华妍。

    “我真没想到华妍会失联。”谈话一开始，文致远就如是说。

    林麦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文致远和华妍，犹豫了下，然后回答说：“我觉得她失联，是跟我有关的。”

    2.

    每次面对一块长大的好友华妍，林麦心底总时不时会冒出一种感觉，就是不想做自己。

    其实对于自己为何会与华妍这样的人成为了从小到大的好朋友的，林麦也没太能彻底搞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因为一直以来，无论是在外人眼里，还是在她自己眼中，她和华妍都绝对是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的女孩。华妍是独生女，自小家境优越：父亲很早就下海经商；母亲则是本市话剧团的演员，长得漂亮，人也活跃。因为继承了母亲姣好的外貌和活泼外向的性格，以及父亲能说会道，善于经营人际关系的特质，所以华妍从小就是众人眼中的焦点人物。

    相比之下，林麦则明显逊色很多。虽说家境也不是很差——母亲是医院里的医生，父亲是工厂里的会计，但林麦从小吃的穿的，还有外貌，以及受瞩目的程度，跟华妍还是没法比。

    可自己这样一个其实多少显得很是普通的角色，又为什么偏偏会跟华妍这样一个十分让人瞩目的角色成为了好朋友呢？对于这个问题，林麦自己也曾有意识无意识地思考过很多遍。虽然她也承认，这或许就像周围有些人说的，因着两人小学时就是同班同学，初中时又恰好是在一个学校，无疑为此提供了很大的可能。但她又觉得，这毕竟只是一种可能，而不是必然——因为跟自己小学一个班，初中又在一个学校的女孩有好些个，可为什么偏偏就是华妍这个对自己来说既充满了某种吸引力，但有时面对她，自己却又总莫名有种纠结感和失落感的女孩呢？最后林麦分析来分析去，终于发现，在自己和华妍这份友谊的建立过程中，除了大家公认的那些可能性外，似乎还有些东西是绕不开的——就比如那棵无花果树。

    在林麦念初中的学校附近，有一片小树林。树林旁有一条小路，路边长着一棵无花果树。刚进初中后不久，这棵无花果树，就引起了林麦极大的兴趣。因为她发现：在春季，别的树都拼命开花发芽，争奇斗艳之时，它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像死了一样；但一入夏，却马上变了一副样子，叶子竟然会连同果实一块生长出来，一下变得果实累累，生机勃勃，显得可爱极了。

    林麦和华妍最初开始走近，是在小学四年级那年的冬天。那年冬天，林麦的母亲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天，母亲独自在家，坐在火炉边摘菜时，有点煤气中毒，一头栽在了炉子上，导致身体好几个地方被严重烧伤。幸亏当时母亲因疼痛清醒过来后，马上挣扎着将火浇灭了，才没有造成更为可怕的后果。

    那个冬天让林麦感觉异常寒冷和凄凉。但她心里又很清楚，这种寒冷凄凉的感觉，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母亲出了这个事故，也不仅仅是因为母亲住院后，家中以往那种正常的生活暂时被打乱了，而是因着在这次事故之后，在她家所住的那个工厂家属院中，关于母亲被烧伤这件事，竟传出了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