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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宽恕

    数个殿前带刀侍卫一拥而上,擒拿戚崇武。戚崇武大喊道:“谢香存丧心病狂,连戴恽七岁的孙子,都不肯放过,难道不该弹劾吗?……”话还没有说完,戚崇武已经被带刀侍卫提起来,因为脖子被掐住,再发不出声音。

    一直沉默的谢香存,突然道:“且慢动手。”

    声音虽然不高,但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谁都看得出来,钱弘佐在维护他。急慌慌地要杖毙戚崇武,就是不想他多说谢香存半句错处。满朝文武之中,最没有理由和立场,叫停杖毙戚崇武的,就是谢香存。

    谢香存走至玉阶前,向许太后、钱弘佐撩衣跪地道:“圣上,我国之所以出了戴恽这样胆大妄为的反贼,就是因为他权势熏天,纵有过错,百官却不敢弹劾。以致气焰嚣张,日甚一日,直至谋反。微臣冒死恳求圣上,自今而后,功臣也好,钦差也罢,只要是吴越国的朝臣,都可以当朝弹劾。只有这样,才能防止功臣,变成权臣。而今,戚大人弹劾微臣,微臣请求圣上,让他说完。他说的对与错,自有圣裁,但在吴越朝堂上,再不能出现戴恽这种,不能弹劾的官吏。”

    所有的人对谢香存的行为,都感觉莫名其妙,连戚崇武都是满脸惊异。谢香存此时主张百官都可当朝弹劾,首当其冲的受害人,就是他自己。但许太后和钱弘佐都明白:谢香存说得非常有道理,只是钱弘佐难以接受戚崇武因私怨,假借弹劾,报复谢香存。

    见钱弘佐不语,许太后令道:“戚大人,圣上已准你弹劾谢香存,殿前带刀侍卫退下。”

    殿前带刀侍卫放开戚崇武,退回至原位。

    戚崇武缓了缓神,不敢再为戴恽鸣冤,道:“戴恽父子犯上作乱,确系死有余辜。太后、圣上英明果断,才使奸臣伏诛,避免了内战,实在是吴越国社稷之幸,百姓之福。”戚崇武怕再触怒钱弘佐,只好先说了一些称颂之词,而后才道:“但是谢香存作为监斩官,确实有违国法。我国律法规定:因满门抄斩,诛连被杀的男丁,年不及八岁,身不及马鞭的男童,可免死降等处刑。据微臣所知,戴恽的孙子,就不到八岁。在刑场上,微臣曾劝阻谢大人不要杀他,但谢大人执意妄为,实属滥杀,故而微臣弹劾于他。”

    钱弘佐不等谢香存辩解,已反问道:“戚大人这般精通律法,为何以往戴恽欺君僭越、咆哮朝堂,屡屡冒犯太后时,你不弹劾他?”

    戚崇武满脸通红,他因听到了钱弘佐和谢香存的谈话,料知自己早晚不能幸免,痛恨之下,存了鱼死网破之心。他知道奈何不了钱弘佐,就决意弹劾谢香存,作最后一搏。借此告诉戴恽那些尚未被查被抓的亲信,自己不曾背叛戴恽,希望自己带头发难,其他人能够响应。

    钱弘佐转向跪在地上的谢香存,问道:“谢爱卿,你知道戴恽孙子的年纪吗?”

    谢香存答道:“微臣不知。当日行刑时,我曾问过戚大人,是否知道那孩子的年庚?但戚大人答曰不知。所以微臣就用马鞭量了一下那孩子的身高,已经超过了马鞭的长度,所以微臣就用尚方宝剑,将他斩了。”

    谢香存用马鞭量戴恽孙子的身高,其实只是障眼法,马鞭攥在他手里,又只是一晃之间,谁也看不清什么,等到人头落地,尸体会因大量失血痉挛变形,难以还原生前的身高,其实那孩子的身高,不足马鞭的长度。

    钱弘佐道:“爱卿请起,你尚方宝剑在手,原本就有先斩后奏之权。”

    谢香存并未起身,而是道:“那孩子即使真的未到八岁,微臣一样会杀了他。当年我为了逃避战乱,自中原来到吴越,那年我只有五岁,但是被父母卖入仿梨山庄的一幕,至今依然刻骨铭心,就如同昨日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戴恽之孙,眼见爷爷和叔叔们被杀。那份惨痛,十数倍于微臣不止,这份仇恨,多少时间都难以磨灭。圣上之所以要杀戴恽满门,并非出于残忍,而是戴家在军中、朝中党羽众多,他家的后人,就如同一面反旗,具有号召同类的作用。戴恽的亲信,在军中眼下虽然如同一盘散沙,但只要有人领头,就有可能纠合汇聚,这孩子年纪虽小,但足可以成为起兵作乱的祸首,这就是微臣必杀他的理由。他是因爷爷的罪行而死,也是为避免吴越国千千万万的孩子,不遭战火的摧残而死。”

    钱弘佐闻言,陡然想到了许太后执意让连番劳累的谢香存做监斩官时,所说的一句话:同一道圣旨,由谢香存执行,和另换其他人执行,结果会不同。钱弘佐当时以为,是指谢香存有尚方宝剑的特殊权力,而今终于明白母亲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许太后不想有任何戴家男丁逃脱一死,当戚崇武提出异议时,只有谢香存这种敢作敢为的人,才会真正做到不漏一人。谢香存明知道许太后在利用他,但却甘心被利用,钱弘佐心里一痛,道:“孤王明白爱卿的苦心。”

    谢香存恳求道:“戚大人作为刑部官吏,他维护国法的勇气,令人敬佩。而且他弹劾微臣的罪状属实,还请圣上不要追究。只求圣上暂缓审理微臣之罪,待三年之后局势稳定,臣会自己请罪于圣上,就算为那个孩子偿命,微臣绝无半句怨言。”

    钱弘佐道:“爱卿言重了。年不及八岁,身不及马鞭,只要占上一条,就可以斩首。”钱弘佐看了看戚崇武,恶狠狠道:“戚崇武,你说孤王说的对吗?”

    戚崇武不敢再争论,道:“圣上金口玉言,自然是对的。”

    许太后道:“戚大人耿直敢言,着实令哀家欣赏,我朝正缺御史,我看此职,非戚大人莫属。”

    戚崇武原本以为,自己肯定会丢了性命。没想到,竟然还能继续当官,虽然是个讨人嫌的御史,毕竟已经是天大的意外之喜,立即道:“多谢太后不杀之恩。”

    许太后淡然道:“前朝有名臣魏征,他原本是太子一党,屡次谋害太宗皇帝。玄武门之变太宗皇帝争得天下后,不但没有杀他,反而重用他。他一生直言劝谏无数,纠正了很多大臣乃至君主的过错,哀家希望你,能效法先贤,留下千古美谈。”

    戚崇武躬身道:“谢太后提点,臣自当尽力。”

    钱弘佐道:“谢爱卿,你胸襟博大,以国事为重,可堪大任,着令以奉旨钦差身份担任兵部主事,推进兵士屯田国策。”

    谢香存叩首道:“臣领旨。”

    许太后对身边的一个手捧锦盒的内侍,道:“你把哀家要赏赐给谢大人的锦盒,拿给他。”

    内侍应了声遵旨,捧着锦盒走到谢香存面前,谢香存恭敬接过。

    许太后道:“这个锦盒共计四层,每层六格,装了二十四颗宝石,每一颗都名贵异常。是我的随嫁之物,多年来,我都没有把它们做成首饰佩戴,而是留下来原石。谢爱卿,哀家把它们赐给你,以表彰你对王室的赤子之心。”

    谢香存犹豫道:“这么贵重的宝物,臣实在不敢领受。”

    许太后道:“比起太平,这些宝石算得什么?爱卿不必推辞了。刚才我听爱卿之言,颇有悲悯之意,哀家非常赞同。说起来戴恽的孙子,可杀可不杀,人死不能复生,原本戴家被斩男丁,已弃尸荒郊,按律不准收尸。今因戴惲孙子被杀之故,哀家格外开恩,特准戴家其他族人,为死者收尸,归葬入祖坟。”

    许多大臣同时躬身道:“多谢太后仁慈。”

    钱弘佐扫了他们一眼,知道他们都是戴恽的党羽,眼下最盼望的,就是王室的仁慈。从戚崇武改任,到许太后特准收尸,他们大致推测出:王室不会血洗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