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贵女娇宠记 > 第29章 命中劫(一)
最新站名:千夜阁 最新网址:www.qianyege.com
    是夜,东临侯府陷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抱悦轩中,詹氏关了房‘门’,亲自给荣宛包扎伤口,瞧见那深入骨头的狰狞伤口,眼睛立刻就湿了。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狠心?不过做一场戏,也值当你受这样重的伤?”詹氏心疼极了,荣寅再怎么养着终究不是亲生,她膝下只有三个‘女’儿,两个都远嫁,只有这一个尚在身边,这就是她的命根子。

    荣宛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娘你说话小声些。”

    “若是这抱悦轩我都控制不了,那我也走不到今日。”詹氏道。

    荣宛叹口气,“我若是不伤得重些,长房的人又怎么会完全相信我是无辜的?”

    詹氏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极对。恨只恨自己无能,再怎么努力都被长房压一头,先前是荣宓,背后耍得好手段,整个侯府都被她抓得紧紧的;好不容易荣宓走了,又出了荣宸这个小狐媚子,自小就把老太太哄得团团转,什么好处都叫他们占尽了。

    今日这一场劫持是她的娘家詹府主导,但归根到底还是七皇子的意思。以前她看见荣宸那张惊人漂亮的脸心里就不喜,这次却也多亏了这张脸,让七皇子能挑中她。等七皇子愿意放她回来时,她应该也被毁得差不多了。

    这样一来,詹府既得了七皇子的信任,自己又拔了一颗眼中钉,一石二鸟,当真绝妙。

    在詹氏看来,她们只不过是配合一下,算不得多大的罪孽。

    “六妹妹可有消息了?”荣宛道。

    詹氏冷笑一声,带着几分幸灾乐祸,“既然是宣王殿下下的手,哪里那么容易就有消息?”

    荣宛终究没有詹氏这样的心狠,她抬眼看了下窗外,只见一片浓重的晦暗,心里也莫名沉甸甸的。

    此时的祈王府里,屋檐上的灯笼一如既往光线柔和。祈王殿下所居的纷雪楼中,赵琰一身雪‘色’常服,立在案前再次端详着那幅九峰雪霁图。明亮的烛火映在安静的侧脸上,添上几分珠光雪‘玉’之‘色’,气韵如神祗谪仙。

    画上的点点滴滴,与脑海中那个似乎很端庄似乎又很孩子气的漂亮小丫头联系起来,当真无比契合。

    他原先以为她只是个脸蛋儿不错、‘性’子也颇有趣的小姑娘,没想到她还有如此惊人的绘画天赋。

    观其作品,足可描摹其人。他看着那只隐在雪林屋舍中的俏丽亭子,真如她本人一般,毓秀灵气,生机勃勃。

    房‘门’外,陈匀目不斜视,立得笔直。陆青山却来回走了三遍,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殿下。

    陈匀被他晃得头晕,给他使了个眼‘色’。

    陆青山很纠结。今日宣王殿下又掳劫了一个‘女’子。宣王殿下无法无天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种事情连御史都不管,殿下更不会管。可今日,这掳的可是……

    说实在的,陆青山也觉得宣王有点奇葩。以往他掳的‘女’子,多是长得漂亮的像姚沉欢那样的美人。但这次,宣王殿下竟然掳了个青涩涩的十二岁小丫头……

    莫非他追求姚沉欢追腻了,改了口味开始喜欢小丫头了?

    陆青山望了眼紧闭的‘门’,叹口气,还是决定走了。殿下最不喜欢下面的人自作聪明,没让他回禀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陆青山。”

    屋内一个冷沉的声音传来,刚走下台阶的陆青山脚步一凝。

    “殿下!”

    “你在‘门’外晃来晃去的到底要做什么?”

    房‘门’打开,赵琰负手走出来,修长的身形落下长长的影子,静谧而温和。

    陆青山心头一亮——今日殿下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啊。

    “是……是今日宣王殿下又掳了个姑娘。”

    赵琰‘唇’角微微一勾,带着几分讽刺,“日日做新郎,年年都当爹。坊间对老七的评价当真客观。”

    陆青山额头冒出几滴冷汗来,低了头续道:“今日掳的这个……是荣府的六姑娘。”

    周边温和的气息骤然沉了下来。

    “你说什么?”

    “宣王殿下今日把荣六姑娘……”

    话还没完,祈王殿下就一阵风似的走出院子,“立刻去找。”

    陆青山熟知宣王的各种藏污纳垢的巢‘穴’,找起来就容易多了。当东临侯府和赵玹还在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时,赵琰已经骑着快马抢在赵玠之前到了雀华庵。

    谁都不知道,雀华庵的静安师太,是姚淑妃以前的贴身丫鬟,现在是赵玠的人,专‘门’给他藏匿各种美人。赵琰不‘欲’打草惊蛇,自己亲自潜入雀华庵,很快就在一间禅房寻到了被绑得跟粽子似的小姑娘。

    嫣红的小嘴上塞了大团布条,一双眼一如既往水汪汪的,看到忽然从天而降的祈王殿下时,豁的睁大了,纤长的睫‘毛’颤啊颤的,满满都是惊喜。

    赵琰很喜欢她此刻的目光。

    见她似乎没什么事儿,他高悬的心放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走到阿凝身前,伸手松开她嘴里的布条。阿凝立刻如缺水的鱼儿一般大口呼吸着。

    她身子挣了挣,可怜兮兮地扭头去瞧他一眼,示意他快些解开身上的绳子。

    可男子仿佛专‘门’跟她作对似的,动作反而停了下来。阿凝这会儿看不见他的脸,只得又扭了扭身子,然后是男子带了几分沉冷的低喝,“别‘乱’动!”

    不知是因为阿凝本就天赋特异,还是那九灵转颜丸当真有奇效。距离上次在方鉴楼近看她时也不过数日,怎么就……长大了这么多。

    也不知是哪个有才的绑的阿凝,绑法实在有点流氓。雪青‘色’丝缎衣衫绷得紧紧,粗粝的麻绳绕过细嫩雪白的脖子,‘胸’前‘交’叉又分作两股往腋下行去,恰好将两团青涩又可爱的小包子凸显出来,娇小玲珑的,让人莫名生出想‘揉’捏一把的冲动。

    赵琰闭了闭眼,顿了一会儿,快速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

    阿凝自己勉力站起身,却双‘腿’一软,撞到他怀里。他‘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她。

    阿凝仰头看了他的眼神,立刻识趣儿地后退几步。

    “小姑娘家的,这么能惹事儿。瞧瞧,这是我第几次救你了?”男子丝毫不像身处敌营,笑容一如既往温煦镇定,从容不迫。

    阿凝抿抿‘唇’,论理她该说声谢谢,可……什么叫惹事儿?她什么都没干怎么就惹事儿了?

    手腕和身上由于绳子的长时间紧缚,疼得厉害。可她在外人面前一向不喜欢示弱,只能先忍着,嘴上道:“那你何必来救我?我死了便永远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来,还省了你许多解‘药’丸子。”

    男子一愣,没想到这丫头还生气了。

    他淡笑道:“我说过不会让你死,自然说话算话。”

    这话说的,好像她荣阿凝的命是掌控在他的手里一般。阿凝横了他一眼,“殿下记不记得,我每回遇险好像都是遇见殿下你之后。”

    第一回在九霞山,她随手在山林里捡了他,然后她差点被劫。第二回在方鉴楼,她误闯进他所在的阁楼,然后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还划伤了手。第三回在明‘玉’山庄,她掉进他的地道,差点被那黑衣‘侍’卫给一剑杀了。这一回,刚在锦‘花’台遇见他,她又遇劫了……

    赵琰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忍不住笑了,一派清风朗月,“那荣六姑娘又记不记得,每回都是我救的你?包括这回。”

    阿凝默默看他一眼,正‘欲’说话,忽然身体仿佛有一阵冷流袭过。不过一瞬,就过去了。她想起方才一位师太给她灌的一杯水,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这时,禅房的‘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一个小尼姑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时还没来得及震惊,就被陆青山一剑刺进了‘胸’口,溅出一片血‘色’。

    赵琰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身体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于是阿凝只能看到小尼姑的一片青‘色’袍角。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陆青山道。

    男子淡淡应了一声,看了阿凝几眼,“还不过来?”

    阿凝噌噌地跑过去,巴巴看着他。

    他看了眼阿凝身上被□□得皱巴巴的衣裳,有点嫌弃,却还是一手揽过她的腰,掌下异常的柔软纤细让他愣神了一瞬,正准备运功跃出‘洞’开的窗子时,阿凝忽然一把推开他,“哎,我的梅‘花’‘玉’牌不见了!”

    阿凝在一堆‘乱’绳中翻了一下,把掉在里面的梅‘花’‘玉’牌和一块椭圆形雕刻连年如意纹样的羊脂‘玉’佩拾起来。用帕子把梅‘花’‘玉’牌擦干净了,小心翼翼放回了自己的衣袖中,至于那羊脂‘玉’佩,则是栓在了腰带上。

    赵琰的脸‘色’就这么骤然沉下来。

    “这又是什么?”男子盯着那只‘玉’佩,淡淡道。这‘玉’佩他眼熟极了,因为他们兄弟几个都各有一只,只是雕刻的纹样不一,他的上面刻的是流云百福。

    说起来,这还是先皇后韩氏留下的习惯,给他们兄弟四人一人配了一只这样的‘玉’佩。尽管景元帝后来对她这样绝情,却把她的习惯延续了下来。

    这块‘玉’的确是赵玹送给阿凝的,是几个月前他非要塞给她的,说是补送去年她的生辰礼。她解下来好几次,他都很有耐心也很厚颜地再给她系上。她被他缠得没办法了,只能随他去,久了自己也把它给忘了。她只道是赵玹派人新制的‘玉’佩,若知道是他戴过的,哪儿能让它上身?

    阿凝看了赵琰一下,心道这人真够淡定的,现在是要逃命的时候,他还有空问这‘玉’佩?

    “这个是去年收到的生辰礼物。”小姑娘一双眼睛还水灿灿地眨啊眨的,她本意是想说,这是别人送的,不能随意‘弄’丢了。

    但看在赵琰的眼里,就变了味儿。

    男子定定不动、面上‘阴’晴不定,阿凝好奇道:“不是要走么?”

    小丫头还主动拉住了赵琰的衣袖。这会儿要靠他才能离开这里,阿凝觉得此刻实在没什么好矜持的。

    男子低头看了下小姑娘细白柔软的手指,静默片刻,抑制住内心翻涌的异样,一手揽过她,接着双足一点,朝‘洞’开的窗子跃了出去,陆青山紧随其后。

    出了雀华庵,赵琰立刻将她放下,仿佛多拉她一刻都难受一样。刚被放下来,阿凝忽然眼前发黑,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她觉得眼前有点发黑,险险站稳后,回头瞪了他一眼,原想说一句什么,但想到人家是救命恩人,只能忍住了。

    男子表情未变,目光几分疏冷,“跟上。”

    他知道她走得慢,故而步子行得也不快。可即便这样,阿凝和他们的距离也越拉越远。

    夜间的山林漆黑一片,天幕的星子稀疏寥落,一片黯淡。

    阿凝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凉,靠在一棵大树上擦汗时,耳边忽然响起赵琰温雅的声音,“怎么了?”

    阿凝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我没事。”她才不要他假好心呢,这会儿来拉她,说不定下一刻又要避开她,害她摔跤。

    赵琰看着第二次被她推开的手,眸光闪了闪。阿凝已经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当先往前走。

    行了一会儿,前面便有两匹马栓在树干上。赵琰是一路快马来救她的,结果就救了这么个跟他闹别扭的小丫头。

    赵琰对阿凝道:“我和你先走。你会骑马么?”

    阿凝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赵琰淡笑道:“哦?宁知墨和赵玹都没教过你么?”

    阿凝又摇了摇头。小姑娘孤零零立在那里,可怜极了。

    “那要怎么办?我骑马去唤他们俩来接你?”赵琰笑着逗她。

    一旁的陆青山额角直‘抽’‘抽’——殿下怎么这么幼稚啊……

    阿凝实在不知道他总提宁知墨和赵玹做什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他一眼。

    赵琰走到她跟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还是想我带你一起走?”

    阿凝这回知道了,他就是想要自己开口求他帮忙。她一向能屈能伸,以前也不是没求过他,这会儿得了要旨,便应该紧着竿子往上爬才是。可是她刚才还不要他扶呢,是不是屈服得太快了?

    赵琰这次倒也狠得下心,见她犹豫,清冷地笑了一下,一个人兀自翻身上了马,朝她道:“那荣六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儿吧。”

    他给陆青山使了个眼‘色’,陆青山便也上了马。两个人即将要绝尘而去的架势。

    周边黑漆漆的,偶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

    阿凝简直要含泪了,跑过去一把抓住赵琰雪白的袍角,“殿下带我一起走。”

    暗蓝‘色’的天幕,星子的光芒如此疏冷,可照在小姑娘的眸中,却映出一片熠熠的亮光来。

    赵琰从上往下看着她比星子还璀璨明亮的眼睛,心头仿佛被撞了一下。偏偏脸上还是气定神闲的笑意,不紧不慢道:“哦,那你自己上得来么?”

    阿凝瞧了瞧他胯/下的高头大马,摇了摇头。

    男子矮身弯腰,长臂一捞,就把娇俏柔软的小姑娘拉上了马背。

    清甜纯真的气息瞬间盈满他的鼻息,他心情莫名大好,又笑着开口,“下回还推不推我了?”

    阿凝赶紧摇头,软软靠在他身上,一下也不动。

    “这才乖。”赵琰轻声说着,心下觉得满意了。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驱马驰骋起来。

    马跑得并不快,他是怕把她颠得不舒服了。见她乖顺地靠在自己的‘胸’口,一只手还死死攥着他的袖子,只怕袖口的嵌银线刺绣云纹都要被她抓破了。他心下好笑,“连骑马也怕?”

    阿凝小小的“嗯”了一声。

    于是他下意识得把她抱得更稳些,尽量减少她的颠簸。

    秋夜的风从颊边滑过,赵琰想到她回去荣府后,难免又有什么哥哥表哥之类的纠缠,便让马行得更慢些。

    “以后还记不记得是我救的你?”某个男人还在想办法加深自己在她心里的存在感。

    “嗯。”

    “既然记得,就要在心里记住我的好。知道了?”

    小姑娘又细弱地嗯了一声。

    “……”

    他还问了什么,风声呼呼地已经掩盖了过去。总之阿凝一直都是“嗯”。于是,祈王殿下心里很顺畅很舒服。

    这小姑娘可真乖,他喜欢极了。

    直到她紧握住他袖口的手忽然松了,整个身子都无力得靠在他‘胸’口时,他才发觉不对劲儿。

    男子将她转过来,只见小姑娘平时嫣红如‘花’的‘唇’儿这会儿冻得发紫,一张小脸一片灰白。双目闭合,长浓密的睫‘毛’上竟生出了雪白的冰‘花’。

    她身上也超乎寻常的冰冷,先前还柔软的腰身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坚硬的冰块。

    他心头一沉,慌忙唤道:“阿凝!阿凝!”

    可失去意识的人儿已经听不见了。

    手指落在她的细腕处,感觉到脉搏越来越微弱。

    赵琰目光暗沉,一手抱紧了她,一手扬鞭忽然将马驾得飞快。

    赵玠的马车正在通往雀华庵的路上,豪华富丽的马车里,宣王殿下正回味着今日在假山上行的那一番风流。

    难怪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与大家闺秀偷偷幽会,似乎格外能让人‘激’动。

    马车外忽然响起一阵快马蹄急的声音。赵玠好奇地掀开帘子,刚好看见两匹快马疾驰过来。

    当前马上的人一袭月白锦袍,俊美的容‘色’在暗夜中仍然清隽如昔。因马跑得太快,赵玠只在擦身而过时看见他的面容。

    这人怎么好像是四哥。赵玠心下暗道,这大半夜的,四哥怎么不在府里‘吟’诗作画,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从背影瞧着,赵玠看见他怀中似乎抱了什么小小的东西,心里好奇了一会儿,到底惦记着好不容易捉回来的荣六姑娘,也不再细想,继续向雀华庵赶。

    暮‘色’苍茫,夜阑人静。一骑快马踏破沉寂的夜‘色’,向城内奔去。

    耳边风声呼啸而过,赵琰将她抱得紧紧,也抵挡不住她愈发冰寒的体温。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他,低头看一眼她无力歪在自己怀中的小脸,心头都在颤抖。

    阿凝……

    刚入城,赵琰就近找了家医馆,那年迈的大夫一看阿凝没一丝人气儿的样子,就知道怕是不行了,但还是仔细给她把了一回脉,摇摇头,原想说让他们准备后事,但看见来人清贵异常,不是王侯就是高官之后,便改了口道:“两位还是另请高明吧。”

    ******

    祈王府,纷雪楼。

    赵琰抱着阿凝大步走向纷雪楼主屋,将怀里的人儿小心翼翼放到榻上。小姑娘已经奄奄一息,赵琰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他不敢松开,怕松开了她就真的死了。

    纷雪楼是祈王殿下的院子,也是祈王府的禁地,没有他的允许外人不得擅入,今日他却毫不犹豫地抱着阿凝进了纷雪楼。

    ‘门’外的陆青山和陈匀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的震惊。

    这时,屋里传来祈王殿下沉冷带着怒意的声音,“还愣住做什么?!去请薛临涧来!”

    陆青山低头应了是,转身疾步而出。

    陈匀低着头,擦了擦额角的汗。

    殿下,似乎……很久未曾发过怒了。

    屋内的赵琰,立在榻边,静静望着阿凝毫无生气的容颜。

    他方才心慌意‘乱’,直到医馆的大夫给阿凝把脉时,才豁然想起来了。

    这是石户草的毒。他的母后,前皇后韩氏曾经中过的一种难解之毒。

    石户草,是那静安师太的独有□□,中者历经浑身针刺之痛,且几个时辰内便化作冰雕一般,气绝生亡。

    他的‘胸’口‘潮’水一般漫过铺天盖地的悔意。明知道她是个喜欢绷着面子的‘性’格,为什么还要为难她呢?在马上时,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他以为她只是因马跑得快而害怕,现在想来,大约是身体太难受了才如此。他脑子定然是被‘门’挤了,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怎么舍得跟她置气?

    石户草之毒本无解,当初先皇后中此毒后,皇上穷全国之力,试了无数种办法,才强行把人从鬼‘门’关中拉出来。薛临涧便是当时的主要太医,几年前自请告老还乡,离开了宫廷。赵琰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掩过世人耳目,将人留在了祈王府。

    赵琰知道,虽有薛临涧,此毒仍不好解。

    他心里早将静安师太以及姚淑妃、赵玠等人凌迟无数遍,只觉得当初查清此事却没有及时‘弄’死那静安,真是悔不当初。

    赵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小姑娘这样上心,说起来也不过是张脸长得好些,绘画上有些天赋罢了,端庄灵秀里藏着几分小骄傲小狡黠,还有几分说不出的莹润纯真,就像她画的那幅画,冰林雪峰傲立于晶莹洁清之境。

    她撞破他太多致命的秘密,但凡他公允一些,也该将她杀人灭口。

    可是,他根本从未对她动过杀念。如今,看着她奄奄一息地躺着,心中只觉得对凶手的愤怒和……满满的惊痛。

    这个爱读书爱画画的漂亮小姑娘,应该好好地养在温室里才对,怎么能受这样的苦?

    他和她本毫无关系,他这种心情实在很不合理,可这份心疼和怜惜却来势汹汹,早就淹没了他心口。

    就像他看见宁知墨、赵玹向她示好时,涌起的那种心绪失去控制的感觉。

    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愈显白皙的‘精’致容颜上,‘女’孩儿完美的五官仿佛上天最‘精’心的杰作,带着豆蔻少‘女’独有的妍丽和清纯。纤长的眼睫静静覆在那双灵气无双的大眼睛上,琼鼻微翘,嫣红娇嫩的‘唇’有几分干裂。

    他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那‘唇’,感觉到一片冰凉。

    心头一颤,他眉峰紧紧蹙着,再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一把掀开被子,将冰凉的人儿紧紧抱进怀中。

    阿凝仍是一丝反应也无,鼻息几乎探不到,仿佛真得已经去了。

    他运起真气,让自己的身体温暖起来,透过两个人的衣衫,传到她的身上,一只手执起她两只冰凉的小手,贴到自己温热的脖颈处。

    过了半晌,他又伸手碰了下她的‘唇’,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比先前暖了一些。

    薛临涧很快赶了过来。赵琰不曾将人放下,只是将她纤细的右腕放了下来。

    薛临涧跟从赵琰几年,看到他这个架势也是吃了一惊。但他立刻低了头,专心看脉。

    “怎么样?可是石户草?”男子的声音带了几分嘶哑,黑夜般的眸子里沉下无数情绪,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沉冷‘阴’翳。

    “回殿下,的确同当年先皇后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可能解?”

    薛临涧斟酌了一会儿,心里叹口气,却也只能如实回到:“当年先皇后的去毒之法,老朽记得很清楚,可殿下也知道,即便再行此法,这毒能否得解,还端看个人造化。”

    即便只是刚才那么一瞬,他也只看到半边雪颜,但也看出这姑娘的丽质天成,容‘色’惊人,只可惜,竟是红颜薄命。

    顿了良久,薛临涧才听见男子清淡低哑的声音:“就用此法吧。”

    “是,”薛临涧低头应着,“老朽这就去准备‘药’材,还请殿下……”

    赵琰摆摆手,视线仍然放在阿凝的身上,“我知道。你先退下吧。”

    “是。”

    薛临涧离开后,赵琰深深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良久。手指拂过她如雪冰凉的脸,“阿凝,阿凝,我只是为了救你的命,不得已而为之。”

    他将她放回到榻上,又在四角熏了暖香,这才走到榻边,转身放下了雪白的纱帐。

    纱帐内,他顿了一下,伸手解开她的衣衫。

    雪青‘色’底子遍地‘玉’兰‘花’开的金丝妆‘花’锦缎襦裙被扔到帐外,接着是粉‘色’中衣、轻容纱白‘色’小衣,如同剥开一层层的‘花’瓣。

    赵琰以前只觉得这丫头一张脸生得好,把他这双挑剔至极的眼都能给瞧‘迷’瞪了。他还特地给了她喂了九灵转颜丸,也就是心里好奇,想早点看到这丫头长大后会美成什么模样。

    当然,祈王殿下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恶趣味倾向的。

    现在呢,他在看到这片完美到天仙神‘女’都要嫉妒的冰肌‘玉’骨时,才发现这丫头不止是脸蛋儿能让人着‘迷’,身子更能让人三魂失了七魄。

    阿凝……他忽然明白了这个名字的缘由。当真肤如凝脂,白璧无瑕。

    阿凝上身只有嫩绿‘色’绣大朵雪白水仙‘花’的肚兜,细致的金链带子挂在稚弱如雪的脖子上,仿佛一掐即断。下/身是浅绿‘色’的撒脚绫‘裤’,一双‘玉’‘色’粉白的小脚如珠如‘玉’,如同‘花’瓣儿一般可爱娇嫩。

    少‘女’披散的墨发散在‘床’榻上,衬着‘玉’‘色’的肌肤,那是一种能瞬间触动人心弦的黑白分明,风/情无边。

    原本,他应该解开她剩余的衣裳,再解开自己的,用体温来温暖她冰凉的身子。当年先皇后就是如此,皇上亲自抱着先皇后整整七日,再佐以薛临涧的‘药’材,口服、‘药’浴双管齐下,七日后,方才有好转的迹象。

    可此刻,赵琰如何都下不去手,想到要与阿凝全身上下肌/肤相亲,整整七日,他就……

    他低估了她的纯美和‘诱’人,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与忍耐。他想,上天真丢给他一个难题,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生命力在逐渐流逝,赵琰知道再耽搁不得,双拳紧了紧,终于重新坐到榻上,摒弃一切杂念,将她摆好坐姿后,开始给她运功驱寒。

    运功驱寒,比用身体温暖自然更好,只是……连续七日,赵琰的损耗会极大。

    可他这会儿却很庆幸自己能这样做。这个让自己莫名上心的小姑娘,他终究希望她能保持自己的晶莹纯真,像空灵幽谷中一朵带‘露’的‘花’骨朵儿,待到成熟时,开出世间最纯美的‘花’。

    虽然……他看着眼前如羊脂‘玉’般的少‘女’雪背,稚弱娇柔到让人心疼,这样似乎……也算不得多“清白”。

    烛火彻夜通明,透过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帐,照进帐中两个静坐的人影。阿凝背对着赵琰,双眸紧闭,秀眉微蹙。披散的墨发尽数堆叠在前面。赵琰双掌按在她背后,掌心中传去源源不断的温暖真气,逐渐熨热了她如冰雕般的身体。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时,赵琰才睁开双眼。他起身,‘欲’捡起地上的小衣给她穿上,却在立起的刹那,眼前一黑,脑中一阵晕眩。

    他一把握住榻边的柱子,闭了闭眼,这才缓缓起身。整理完毕之后,他打开‘门’,朝外头等候已久的薛临涧道:“‘药’呢?”

    薛临涧看到赵琰毫无人‘色’的灰白脸庞,惊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陆青山和陈匀都是心头一惊,陈匀急道:“殿下您这是……”

    赵琰淡淡打断他的话,“无须多言,我心里有数。”

    薛临涧还能说什么?只得低下头,“回殿下,‘药’已经煎好了。”

    “嗯,呈上来吧。”

    好在阿凝虽然昏‘迷’,却还能咽得进‘药’汁。赵琰和薛临涧都很惊喜,薛临涧道:“兴许,殿下昨夜的运功驱寒,比起皇上当年的法子更为有效。”

    赵琰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了,看见她自行咽下汤‘药’,竟是从未有过的满心欢喜。

    薛临涧顿了顿,又道:“殿下,恕老朽直言,殿下连续七日都要不停运功驱寒,如此大的消耗,只怕殿下三年内都无法再动用内力。”

    赵琰却微微勾起‘唇’角,淡淡道:“这样也好。现在不用假装,倒是名副其实的手无缚‘鸡’之力了。”

    “殿下……”

    “无妨,三年……就三年吧。”赵琰说着,又朝陆青山吩咐道:“把染月叫过来。”

    染月是纷雪楼唯一的‘侍’‘女’,阿凝的‘药’浴自然要让她来伺候了。

    ‘药’浴之后,仍须运功驱寒,这回赵琰给阿凝留下了一层纱绸小衣,也算尽力保全了她。

    其实事后想起来,祈王殿下自己也觉得很亏。大费周章,消耗元气,也就是救了一只小白眼儿狼。

    七日时间很快过去,外面东临侯府、平王府乃至靖北王府的人,找人都快找疯了。原想多动用人脉,又怕知道此事的人多了,阿凝失踪的事情很难保密,这样束手束脚的,愈发难找到人。

    这日,荣宓心神不定地坐在暮香苑,细细思索着昨日她暗中约见赵玠的情形,一些蛛丝马迹已经指向与这位宣王有关,可他却打得一手好太极。可见这个人能在众皇子中独得皇上喜欢,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而且,据他所说,他那夜只是去了雀华庵而已,没多久就回府了。荣府早就暗中把雀华庵都探了个遍,美人倒是找到不少,但没有阿凝。

    “嫂嫂?”秦晚馥唤了她好几声,荣宓才醒了神儿。

    秦晚馥递给她一百卷抄写的经文,“嫂嫂,经文我都抄完了,现在能让我去荣府一趟了么?”她见荣宓犹豫,又笑着撒娇道:“好嫂嫂,你知道的,我要去跟阿凝道歉。道完歉我再回来,继续关禁闭成不?”

    在锦‘花’台闹一场,靖北王妃把她狠狠训斥一顿,让她面壁思过并罚抄一百卷经文。她知道自己错了,只是她放不下阿凝。

    相比于孙仁心,她这点惩罚算不得什么。孙仁心已经被孙相赶到山东老家去了,听说,若非孙府的老太太劝着,孙相差点把她赶出孙府。

    想到孙仁心的凄惨,秦晚馥就笑起来,搂着荣宓的手摆着,“好嫂嫂!求您了。”

    荣宓却没有心情跟她玩闹,起身道:“你再安静几日吧,不然王妃又要训斥你。阿凝这几日正病着,过些日子再去也是一样的。”

    秦晚馥惊讶道:“阿凝生病了?”

    荣宓点点头,也不和她多说。视线落在周边苍翠青竹上,心中前所未有的沉重。

    阿凝,你到底去哪儿了?

    此刻,阿凝还安安静静地躺在纷雪楼雪白的纱帐中,长睫紧闭。

    的脸‘色’已经逐渐恢复红润,气息仍然微弱。一张小脸如今瘦巴巴的,显得愈发小了。可就是这样,也漂亮得倾国倾城。

    赵琰亦半靠在榻上,视线在那张娇小而绝丽的雪颜上逡巡,眸中‘露’出几分温柔怜意。

    薛临涧给她把过脉后,回道:“殿下,这位姑娘有了气息,算是捡回了一条命,照理来说,她应该醒来了才对。可……”他犹豫了一下。

    “说。”

    “这脉相……像是离魂的症状。”

    离魂,虽然有脉搏却无知无觉醒不过来,活死人一般,便是离魂。

    赵琰轻拂过她的小脸的手猛的僵住。

    “可试着多服些人参雪莲之物,以补充损耗。”顿了顿,又续道:“她哪天能忽然醒过来也不一定。”

    室中,袅袅的宁苏香一片温和暖意。

    沉默良久,赵琰才轻声道:“你先下去吧。”

    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嘶哑,低低沉沉的。

    薛临涧走后,他坐在那里默默看着她,待攒了些力气,才把她连人带被抱到怀里。

    “阿凝……阿凝……”他看着那张毫无知觉的脸蛋上,温柔如轻风的‘吻’落在她光洁的额间,同时落下的,还有一滴泪。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小姑娘,已经把他的心都带走了。

    这样漂亮的、让他心牵心念的小姑娘,怎么能就这样死气沉沉地躺下去呢?她应该有荣华的未来,锦绣的人生。她应该快快乐乐地长大,生气活泼地和他一起品茶、读书、谈笑,或者是闹别扭。

    过去那些不多的片段,他咀嚼品味着,如今望着双眸紧闭的她,心口痛得不能呼吸。

    她有世上最漂亮的眼睛,可是这双眼,以后还会睁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