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一十四章:嗜战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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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在西恩特降临,风息将草植散发而出的苦香带往高空中去。

    白日落幕的二阶评定不可不谓之圆满结局,谁知夜幕刚刚降临,白院这边又出了问题,主位监督生莫拉尔森依达法拉陷入深度昏迷。其实四院无人不知这位监督生的身体差到可以,无需惊异,但在黑白双院的监督生及负责人都被惊动的情况下,不得不重视起来去探探底。

    莫拉尔森身为学院在读生中唯一的一阶,实力自然排名第一,虽说治愈系精专不善攻击,但也有称号当世治愈第一,在不少魔法势力那里也算是颇有名气。见过他施展大规模乃至巨型规模治愈魔法的人寥寥无几,但凡是见过的无不肯定他的能力。依达法拉虽说避世,但多少还是有人能够察觉出这个家族和达伊洛的密切联系,按说两个家族一个避世一个治愈,合起来最多也就是搞搞教育,但愣是没有任何势力敢打莫拉尔森的主意。世家——那自然是不必提,达伊洛的“仲裁”之职和莫拉尔森自身的半身身份,惹急了谁也得罪不起,其他外部势力不敢动手,也是怕把世家惹急。所以莫拉尔森这十八年,大半都老实耗在学院里。半身加上治愈系,衰老本就缓慢的远非常人可比,这点年岁他尚挥霍得起。

    学生们的背后或多或少会有些势力和利益,这一点不容置疑,这位监督生虽说不善战斗,一阶的实力却明晃晃地摆在那里,绝对值得拉拢交际,所以他的人缘同样远非常人可比。

    此时的白院前庭,挤了不少其他院系的学生,有的是来探望,有的不过来听个风信。身为红院掌握着最高权限的代理,柯琳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因着熙琳的关系原本对莫拉尔森无甚好感的雪琳放心不下他的伤,不得已跟来,同他一起站在白色回廊下的阴影里。

    身为次位的寞翎晨在塔前打发着各路人马的来去,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事发和现状,白天里那场失败的评定本就耗费了他不少心力,现下他穿着白院制服站在塔前,憔悴的几乎透明。

    以寞翎家族的资质,三阶差不多就是极限,他的魔力想来不足以让他在近几年内冲击二阶,若是不随着这一年离校的学生们一同离院,只怕这次位也无法再稳坐下去,说到底尽管实力不济,白院也不会让一个三阶的学生去坐主位,五年级的学生们毕业在即,这监督生同样是迟早要换人。至于柯琳,因着是赛西达法尔丝指定,加上带伤“误过”评定,想来暂时也无人质疑。

    短暂的春季学期只有三个月,二阶评定完成,基本就算是过去,一个月的休整后再迎来夏季学期将持续到八月底,新的见习生来到这里,三年及以上去留任意,五年级要么深造要么回国效力。那是每年西恩特人口流动量最大的一段时间,而且根据召集令,越来越多的半身会回到这里,院方想必会通融不少平时并不允许的插班生,总有新鲜血液为这白色的城池带来新的活力。

    他曾离去,上一世,也是在这个年纪。

    看着庭前的学生越来越少,寞翎晨也困倦到好似随时都会睡去,柯琳拍了拍雪琳,把银色的小瓶交到她手里,淡淡道。

    “因为茗国之事,他对我有敌意,我不便靠近。你把这个拿去莫拉尔森房里,熙琳大概是被带去问话了,光是这家伙,并不可信。”

    雪琳虽不情愿,却还是点了点头捏着小瓶向寞翎晨走去。柯琳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白庭里,月光那么近那么近。

    几粒沙尘贴着他的颊边飞快地擦了过去,微一偏头避过,「罪心」出鞘,金属悦耳清鸣,看似微小无力的砂砾被风施加了超高速,在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如同寞翎一族所擅的暗兵一般能够危及性命。

    手腕翻飞,剑刃在夜色中荡开金色的长弧,魔法场扩张,“结”、“十字”、“眼”和玫瑰相继虚化,三段剑刃释放而出。剑锋微微偏转,无声指向一处阴暗,安静异常。

    从头到尾柯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哪怕「罪心」所指之处完全没有人迹,但他相信「罪心」,两世叠加三十余年从而产生的默契让他从不质疑。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半分钟,月色下清晰可见的是空气中气流紊乱的流动。那缕风息被一丝丝拆分,空旷之地有人无声显形。剪裁精细合体的柔软灰色长衣,用细细的银线勾出他那被常青藤所环绕着的家纹,相貌并不出众,却能感受到一种只有久经沙场之人才能磨砺而出的森然冰冷。

    “常青公爵。”柯琳颔首却无惊异,手中的「罪心」始终举着没有放下去,当然也没有行礼。这不是倨傲或是警惕,对方虽为一国公爵,但他自己本身也是制约国的王子兼王储,身份并不输他,当然无需行礼。

    “不愧是号称最低调的第二继承人柯琳利斯特兰希普林赛斯第一王子殿下,”对方顺畅地念出他的全名,眼角堆叠的岁月里阴冷游离,“连我亲自出手,都探不到你的底。”

    “公爵过誉。”柯琳言辞有礼,却仍未放下「罪心」。

    “这可不是过誉,”格里希恩眯了眯眼睛,“能让两大世家联合兰沼推举继位的你,却这样不声不响地躲在学院里,当真是甘于平静啊。”

    柯林听得出他话语里的讥讽之意,面上无惊无怒亦无悲无喜,反问道,“公爵知晓我甘于平静,又为何带着这般锋利的杀意来打扰我的平静呢?”

    格里希恩微微垂头,看不出是思索还是歉疚。然后某个瞬间如同时间裁切,他凭空消失。

    比速度么?柯琳轻笑,手腕后翻,「罪心」再度荡起大半周金色的长弧,稳稳地格住了从上贯下的锐利风矢。然而下一秒,风刃的重量似乎突然加重了几十倍,以他的腕力格挡本没有问题,可他却依稀听见了一声爆响,腕间剧痛夹杂着热流奔涌,「罪心」一颤,几乎要抓握不住。好在它反应及时,金色的根须顺着剑柄伸出,牢牢生根于柯琳脆弱的腕部,这种简单粗暴却又真实有效的固定方式聚起他手上最后的一点力量,剑锋一扬,直接将格里希恩推了出去,他自己也借助了风的力量,飞身后退。

    血的猩红带着温热在腕间流淌,沿着剑身和手腕滴滴答答蜿蜒如红色的溪流,那个一直未愈的伤到底是拖累了他。格里希恩并非风系精专,一阶的水平足以让他在施展风魔法的同时动用地魔法操纵重力。柯琳这边刚刚落地站稳,对面的炎弹便如暴雨倾泻而下,那次在红塔上观战,米莉安也曾动用这个魔法,但即使是炎之王的半身,在封印下也不过三阶水准,如何能与格里希恩相提并论?

    柯琳只得再度急退两步,朦胧的金色碎光从背后析出,双瞳染上火红,光翼急速清晰合拢,炎弹落于其上,只激起金色的涟漪。炎弹结束,羽翼破开,同样铺天盖地的赤炎从中流淌而出,整个白庭似乎都在瞬间燃烧起来,狰冷的刀锋在其中相接。

    “红瞳的诅咒……”格里希恩手指尖的风息灵巧如同薄刃直刺要害,柯琳与他近身相搏,不断变换着刀刃的角度,凭借足以与第五王族山川之王莫尔特安匹敌的高速,将绝大多数致命的风刃接下或者弹飞,只有少数几点在他面颊和眉宇间染上猩红。

    “诅咒?”柯琳微有诧异,顺手拍飞一片轻薄的风刃。他的红瞳是前世的体貌,和什么诅咒应该没有关系,但他突然想起了雪琳,逃往兰沼的那年冬季,他将雪琳救出来的时候,雪琳原本水蓝色的双瞳就变成了血红。虽然事后证明这个变化并不影响魔力也不影响视力,可那样令人不安的色泽,令萦绕在柯琳心头的困惑从未真正解开过。

    “也对……利斯特出事时你才十岁,前头又有个嫡出的皇储顶着,他怎么可能来得及告诉你那么多?”格里希恩的风刃横刮过「罪心」的刃锋,刺耳的声响中语气里都不免带了些悯惜,“‘普林赛斯的嗜战者,血焰将灼染其眸,头戴王冠的红眸者,所过处血流必定成河’这就是普林赛斯作为制约国,与兰沼水妖相对的诅咒。”

    柯琳的腕间又是一抖。

    是的……他的确曾经听过,作为七千年前最为鼎盛的四国之一,它们的强盛和衰落都无法逃过德兰的安排和琢磨,那些约束着他们的力量,即使不是德兰所为,也必定是他们所带来的灾厄。

    “怕了么?”抓住这个空隙的格里希恩咧嘴一笑,指尖闪过的寒光穿透「罪心」的格挡直抵柯琳的下颌。那是一柄长约五十公分的袖中刀,淬着蓝黑色的毒,那是他最后的杀招。

    “真是可惜。”刀刃轻触着少年白皙而精致的下颌,“以你的才华和魔力,若为公爵为亲王都将成为一代战神被西方传唱,那样的年龄……居然守得住被攻破的城池那么久。可你偏偏是第一王子,魔力最强,带伤都能与一阶向抗,背负着诅咒的你只会把西方带上战场,拥护你的人那样多,可你又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国王,所以只能由我来消去你的锋芒。”常青公爵微微笑着,声音森冷而高昂。

    “那么奥尔特米亚是拥护谁呢?”即使是被带毒的刀指着咽喉,柯琳仍旧平静的有些异常,“制约国的诅咒无法渗入世家血脉,所以奥尔特米亚是要选澜琳还是熙琳做新王?”

    “普林赛斯公爵背后的靠山实在太强,这浑水还轮不到我们去淌,不如还是第一公主殿下吧,她那样脆弱可怜着,却不是大多数人所想的那样没有锋芒。”他微笑着偏头仰望,“只要达伊洛同意……整座学院都会是她的主场。”

    “在我面前可不必说什么漂亮话吧杜兰公爵,”柯琳闻言冷笑微微闭眼,“你们会选王姐,是因为她终其一生只能到达三阶,她背后没有力量,一位公主的全部全部听从联姻摆布,奥尔特米亚随便一位王公娶了她,只怕普林赛斯就得改姓杜兰或者古尔特了吧。若是手段在强硬些,岂不这学院连带达伊洛都成了奥尔特米亚的所有物?”

    “达伊洛向来中立平和,”常青公爵语调轻柔,“我们怎敢将其操纵?”

    “若是王姐还属于达伊洛,想来你们也不敢这样利用她。先不说王姐早已与达伊洛没有半分关系,就算有,达伊洛也不会支持。”柯琳声音很轻,却说的笃定,“澜琳王姐和路易艾拉王后早就不再属于达伊洛。”

    “王子殿下您向来聪明,”他用刀背敲了敲柯琳的下巴,“可唯独在这一件事情上犯了糊涂。路易艾拉王后的父亲可是星空学院第二十一任院长凯伦斯达伊洛之子,是星空学院第二十二任院长罗尔列斯达伊洛的胞弟,未继院长之位而娶了依达法拉家族的一位医者。从辈分上来说路易艾拉王后便是星空学院第二十三任院长——也就是你们所说的上代院长——洛欧斐达伊洛的堂姐,自茗国一事谁不知上代院长威名,他的外甥女来做女王,似乎也理所应当。”

    “糊涂的人可是您啊亲爱的公爵殿下,”柯琳面无表情,“早在路易艾拉依达法拉与父王的婚礼前夕,世家便派人前来用秘法将她的世家血统全数抽离损毁,如果红瞳的诅咒真的存在,请您解释为何澜琳王姐先于我们染上?”

    是的……逃亡之前,那一场混乱的葬礼上,发了疯的王后烧掉了大半个城堡,受伤的澜琳跌坐在廊下,双瞳艳丽到仿佛血中开出的玫瑰。

    柯琳并未见过澜琳几次,所以对她眸色是否有变化也一直不甚知情,但红瞳的诅咒真的存在的话,那时的澜琳就已经……

    至于为何知道路易艾拉的血统被依达法拉收回……柯琳心头不由蔓上浓重的苦涩。

    他当然知道啊,因为那个被派去收回她世家血统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啊。 ℃≡miào℃≡bi℃≡阁℃≡

    不过那时候,他当然还不是现在的这个身份和面貌。

    格里希恩的眸中泛出一丝惊异的慌乱,但无愧为从军从政多年的公爵,下一秒便冷静下来,短刀直抵,轻声耳语。

    “王子殿下说话可要放尊重些,万一这刀刺进你的血肉,就算当世治愈第一的那位在此也没办法救你,”他演带笑意地扫了一眼白塔,“可惜他自顾不及。”

    “你杀不了我。”柯琳微微一笑,神色平静,他同样看着白塔,最高的那扇窗户旁,似乎闪烁着些许金色的碎光。

    “你说什么?”淬毒的刀锋又是一紧。

    柯琳无声张开双臂,那炽烈的火焰风与光,带着近乎狂暴的重压从天而降,那明亮的瞬间过去,柯琳已经被某人拥进怀里,织金的白色长衣和金发一起似水流淌。

    “在西恩特动手杀人,阁下的作为当真是没把我与达伊洛的那位放在眼里啊。”男人的声调轻快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