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科幻小说 > 星落成尘 > 第一百一十三章:镶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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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黄昏,流霞遍天。白庭精致轻盈而莹白的建筑群全部染上了一层略带朦胧的灼热金色。

    熙琳最后的决定是先把莫拉尔森送回白庭,自漠山一游,他的身体到底是不如从前了,虽说花毒颇有疗效,但那副时好时坏的样子,若是让他绕过大半个浮空阵再自己回住所,只怕白院的人大都不会放心,更不要说是与他相处八年的熙琳。

    八年,思及此,熙琳心头不禁有些恍惚。是啊,已经过了八年,他们撑着熬着到了本院最高的位置,难得情分依旧,从最初的相识之处到现在流霞之下的悬廊,他们始终并肩走。

    那是国家兴盛安康,他被母亲带着前来西恩特在学院留档——当然只是记名,魔法世家出身的孩子们自小接受魔法教育,无需再在见习年纪接受启蒙,白白耗费两年时光。彼时他的公爵还是虚衔,同样是未封的亲王,母亲与凯瑟琳在星邸叙话无暇顾他,他便在执事的陪同下到了地面上,凭借着那一丝丝半身微弱的感应他一路西行,依达法拉所在的西北之森也被他顺势误闯。千年来雪狼的族群护卫着那云端的白色城池还算尽职,立即将与执事走散的他团团包围。

    那时男孩洁白柔弱的好似风中新絮,只一声口哨就解除了雪狼对他的合围。他穿着精细的白色长袍,袖口领口和袍裾上隐约的银色火焰暗纹在阳光下依稀闪烁——力量与慈悲并存,真正的愈之世家依达法拉家族,一个若是放在外界连自保之力都不曾有的世家,也是当世当之无愧的、最大的医者集团。

    当时他尚不知晓,只是见那同样是十岁上下的男孩撇下一众看护他的人走到狼群之间,及腰的银色长发乖顺地贴在背后,末梢处泛着同自己发色一样的茶色,古朴微柔。

    “名字?”他银色的长睫淡淡垂下,那神情就好似是在审判他,但同时那只苍白而纤长的手,就那样平平淡淡地递来。

    按照西方的贵族礼节,若是要求对方报上姓名,首先申明自己的家世和门第才是一种对等的尊重,自小接受这样教育的他不免有些气愤于那男孩的失礼,可一看那白色的城池沉默地伫立在森林深处,便明白隐世的家族相当在乎身份的泄露,于是不再多做追究。

    “熙琳,”他谦守却清晰地报上自己的全名,“熙琳阿尔泽普林赛斯。”

    对方并没有因为他制约国的身份大皱眉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握着他的手,淡淡地将他从群狼的包围中带走。

    “我们会再见面的,”别时,他微微扭头,五官明晰精致美秀,若非是一早听到他身旁的那些人叫他少爷,只怕真会将他当做女孩子。

    再见面已经是两年之后,那男孩穿着白色的长衣站在握着象征和平与守护的长杖的白院监督生的身后,而他披着夜色,目光越过那把象征着强势和侵略的长剑空虚地望向远处,两人目光相触,苦笑摇头。

    他不再似当年那般淡然贵气,虽说骨子里生来就有的东西不会轻易磨灭,但因离了家族多少都失了底气。他剪去与千年前故人相似、放在现世易被人误会的长发,失了家族照拂,常常是几日便病重下去。

    他没有理会黑院对白院的鄙视非议和嘲讽,请了假去看他。

    午后阳光偏安屋角,白色的少年坐在光芒刚好触及的地方,面色苍白如雪又近乎透明,无数泛着浅淡银灰的翎蝶在日光下围着他盘旋飞舞,在他曳地的白袍上投下扭曲的阴影弧度。

    “你这是何必?”他轻叹口气,面向阳光并未回头,任凭翎蝶翅翼翩翩。

    “我会和你一起。”他一路跑来,略带喘息。

    他猛然回过头来,尖耳突出发丝,瞳如野兽狰狞,不断有着浅银色的翎蝶从他身上析出。

    “即使是这样的我?”

    他笑,掌心里轻轻放出几只茶褐色的翎蝶,曼飞舞。

    “即使是这样的你。”

    “莫拉尔森?”忽然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他便回头,这里已经接近他的白塔,只需走完这悬廊的最后一段。而莫拉尔森停步于他身后不久,手扶着攀着蔷薇的白色立柱,指尖苍白修长一如往昔,无人见其笑意勉强。

    心跳声分外明晰,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冰凉的血液渗入肌理。

    时间到了,他这样想着,比计算的要早上不少。他清楚当那冰冷的感触遍及身体的每一毫厘,黑暗便会邀他前去。

    “你怎么了?”熙琳折回身去,纤长却有力着的手扣上他的肩头,醇厚而霸道的魔力随之流入他的身体,虽然因为属性不同不做补充,但那样的凉意却生生止步于他的肩头。

    那力量……是他分外熟悉的,八年来的每个极限,都是靠着这样霸道的力量坚持到底。

    “……没什么。”莫拉尔森垂眸,收回扶着墙壁的手,转头望着悬廊之外,那是白色的城庭,浮岛之下,绿树万顷。

    “只是觉得夕阳很美。”他轻声说,看着那轮红日一点点降下,他浅茶色眸中的光明也一点点消散而去。

    “是啊,”熙琳轻声赞同,“无论是七千年前还是七千年后……都一样美丽。”

    他转过身去,同他并肩而立。

    “熙琳?”他突然轻唤。

    “嗯?”

    “这个……给你。”他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从右手小指上摘了一枚不甚起眼的银色尾戒交予熙琳,上面镶嵌着某种矿物,银辉熠熠。

    熙琳怪异地看了一眼莫拉尔森,又看看那枚戒指,谨慎之余就带了几分揶揄。

    “你这是……要以身相许么?”

    “一边儿去!”莫拉尔森狠瞪他一眼,将那戒指拍在他手里,转头遥望日轮沉没的地方。

    “这是依达法拉的‘白戒’,”他的声音轻缓下来,似乎是消了气,“与米莉安小姐的‘红戒’和艾瑟斯的额心石一样,都是德兰赐予世家的宝石,也是德兰王剑的……镶剑石。”

    “你应当知道,也模糊记得幻森覆灭时下起了血雨,它将所有生机侵蚀殆尽,以防止德兰的王族们找到强大的依凭东山再起。但「吞噬」终究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新王的存在。

    作为既定的下一代德兰之王,自小便被接入王城抚养,但她的存在却是一枚‘活子’,十二禁制之上不曾有过她的位置,她既不属于当中的王座,也不属于其下的任何一个。她有着仅次于王的权利,却没有任何规则将其约束,针对王和王族的血雨无法伤害她分毫,所以她才有着逃离幻森的力量。王将德兰的王剑交到她的手里,其上嵌着代表十二王族及德兰之王本身的十三枚镶剑石。十二王族死后,他们的灵魂就在其中温养。再后来新王——也就是拉拉尔德兰殿下召集十二位师从王族的门徒们建立了十二世家,这十二枚镶剑石就此从王剑上被取下,交由最初的世家族长,十二王族自此才开始分裂为‘本体’和‘记忆’两个半身在世家内部重生镶剑石……代表了十二王族对德兰之王的肯定和忠诚,只有被所有的王族肯定的王,才得以发挥德兰家族真正的力量,唯有十三枚镶剑石俱在的完整的王剑辅以至尊的封印之杖,才能结成最完整的十二禁制,给予「吞噬」重创,就像七千年前拉拉尔德兰殿下所做的那样。”

    “莫拉埃利……不,是若瑞斯蒂娜向瑞克索取原属第九王族冰之王蕾拉的那枚镶剑石,也就证明了王现下需要镶剑石赋予的权能和力量。”熙琳直视着莫拉尔森,暗淡霞光下少年苍白的面庞似乎发着异样的光。

    “对。”调起一阶的强大魔力努力遏制着花毒的生效,他早就察觉出能对王产生作用的花毒绝非他一直服用的紫藤那么简单,但在把事情交代完之前他就对不能就这么睡过去,因为太过费力,说话间都微微带了喘息。

    “但有些镶剑石……已经拿不回来了,罹辰的那颗被拿去做了长明灯芯,若瑞斯蒂娜的那颗流落兰沼上千年至今未被寻回,德露丝的那颗……被用来作为塔基,而想要伤害「吞噬」,十三镶剑石必有其七,我这一颗拿去,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你的家族会不会不同意?这样重要的东西……”熙琳有些迟疑。

    “镶剑石代表十二王族对王的肯定,我乃第八王族愈之王黛诗妮半身「救济」,当然有支配它的绝对权力。”莫拉尔森一向柔弱的眸中忽地闪过不容置疑的光,野兽的眼瞳隐约浮现,那样坚强而明朗的、如同炽日的强光。熙琳不由笑了起来,从本质而言,他们还是一样,那样久远的年代他们都曾在幻森为王,灵魂中流转着的,都是骄傲和不屈的光。

    “毕竟是你的负责人,还得麻烦你一趟。”冰冷的感触传递到四肢百骸,他努力咬字清晰,“送到这里……就可以。”

    熙琳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眸中的倔强,又看看距离不远的白塔的方向,终究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错肩而过的瞬间,莫拉尔森轻声地说了什么,熙琳听得不太真切,心底却骤然生出不安的感觉。

    他说,拜托了。

    骤然转头,看见的却是莫拉尔森如同一只折翼的白鸟,无力地倒了下去。

    夜风习习,空气里迷香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