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天一录 > 34 由来自语,风评无忌,言何知氛 1
最新站名:千夜阁 最新网址:www.qianyege.com
    星寒与宵露下了灵台方寸山,径直朝着傲来国皇宫掠去,将近宫前,星寒忽然转向,宵露一把拉住他问道:“你上哪儿去?”

    星寒摊手道:“我这副模样还能上哪去,当然是找个酒楼喝杯水酒,听听小曲,等宵露女侠回来。”

    宵露细想他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宜入宫冒险,一把推开他道:“滚蛋,你刚喝完万年醉,看你还能喝得下什么酒。”

    星寒叹道:“那也无法可想,就当是喝白水吧。”

    宵露哼了一声,眨眼不见。星寒看了看四周,落入一条无人的街道中,这才大摇大摆走到街上。

    傲来国风土人情与九州有很大差异,百姓虽然都是凡人,但此处已不算凡间领土。东胜神州虽然幅员广大,但只有傲来一国。傲来国立国多年,从未听说过有战事发生。但此处民风算不上淳朴,市井斗殴,抢劫越货,坑蒙拐骗无日无之。世人皆知傲来国有一国王,但此君姓甚名谁,长相如何无人知晓,这位国王大人就像庙里供奉的佛菩萨一般,只闻其事不见其人。由于此故,傲来国中声威最盛的并非国王,而是身居太师之位的长孙康成,此君在民间拥有极高的威望,傲来国中大小诸事基本上可由其一言而决。

    星寒似缓实快地在街道上行走,不多时已看见一家酒楼的招牌,上书“太白楼”三字。以酒仙之名为店名,这并非什么创举,若是有人肯跑遍天下各处,一定会发现名叫太白楼的酒楼没有一千家也有八百家,不明就里者还会以为这八百家分号都是太白所开的。其实酒仙寄情山水,哪会对开设酒楼这种俗事感兴趣。又一说,倘若这些酒楼真是酒仙所开,那走遍天下各地都能喝道万年醉,那该是何等美事。

    星寒毫不犹豫跨步入内,一脚踏入,眼前忽然出现一件绝不该在此出现的物事,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顶轿子,说得更具体些是一顶除了轿帘为金色,其余部分全是大红色的轿子。这轿子外观奇特,若是贴上喜字分明就是一顶花轿。令人生疑的是黄色轿帘,在凡间,黄色只有帝王家才能使用,傲来国虽然不属凡间地域,但这一点却和凡间别无二致,所以这轿子的主人若非皇室,也和皇室脱不了干系。最关键的问题是,这轿子怎么会在酒楼里!更离谱的是这轿子并非落在地上,而是借由轿杠挂在两张桌子中间,这一来竟占去了三张桌子的席位。奇怪的是不但酒楼老板对此没有表示异议,连一众客人好似也习以为常,并未加以指指点点,甚至也并未多看一眼。

    星寒自顾自找到空位坐下,早有小二过来殷勤招待,星寒随意点了数个小菜,又点了一坛酒,然后朝那轿子看去。轿帘纹丝不动,但星寒却直觉感到轿中有人,若是身体无恙,他自然可以清楚而明白地知道轿中是否真的有人,甚至于此人是男是女,体型大小,功法修为无不能够摸透,可眼下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星寒的优点就是他好奇,但不刨根究底。若是功力未损,他也许会目空一切,至乎直接上前撩开轿帘看看其中到底是何方神圣。但眼下他既然摸不透对方,说明对方并非是普通人,至少是有修为在身,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他就会另寻他事来转移注意力,从而淡化自己的好奇,比方说从楼上传来的弹唱之声就是他现下注意的焦点。

    琴声当然不如金蝉子的动听,但配以悠扬的唱腔,却有一种丝丝入扣紧密合缝的感觉,琴歌一体,这非有数十年经验不能办到。整座太白楼虽然酒客甚多,但没有一桌高声喧哗,所以那曲声听来格外分明。星寒饮着淡而无味的酒,强自压抑心头烦躁,他虽然明知刚喝完万年醉,其他酒势必淡如白水,但没料到竟是如此难以下咽,好在佐酒的乐声尚能入耳,否则恐怕自己要摔桌走人。

    掌柜的招呼声又响起:“欢迎客官,里面请!”

    两名身着普通武士服的青年男子走进店来,见到那顶轿子,顿时大喜过望,抢上前去,冲着轿子施礼道:“褚大,褚二拜见无尘公子。”

    店中客人纷纷投去惊讶的眼光,连掌柜也张大口看着二人,随即摇了摇头,以仅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蠢货。”

    轿中毫无反应。

    褚大褚二对视一眼,又高声说了一遍:“褚大,褚二拜见无尘公子。”

    星寒斜眼瞧去,只见周围数桌有人掩嘴而笑,轿中仍是毫无反应。

    褚大又道:“我们兄弟二人早就听说无尘公子剑艺冠绝天下,又知公子常在这太白楼出没,因此特地前来拜见。”说完,等候良久,仍然不见轿中人应声。

    褚大心中有气,高声道:“无尘公子就算不肯赐见,难道连答应一声也不肯吗?”

    店中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褚二拉了拉褚大的衣角道:“是不是无尘公子不在轿中?”

    褚大一愣,道:“他不在轿中,这轿怎么会在这儿。”走上前去就要掀起轿帘,褚二连忙拉住道:“不可失礼,无尘公子既然不在,我们改日再来拜访就是。”

    褚大气愤道:“好好地放一顶空轿在这作甚。”忽地提高声音道,“无尘公子既然不肯赐见,我二人暂且告辞,日后若有机会当再来拜见。”这一番话说得阴阳怪气,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倘若轿中无人,他无异是将无尘公子装神弄鬼的举动给骂了一通,倘若无尘公子此刻就在轿中,这番话则是“你不鸟老子,老子也不鸟你”之意。

    褚大一番话说完,头也不回地便走,褚二又朝那轿子瞧了两眼,见仍是静静悄悄毫无动静,便也跟随去了。

    星寒见二人安然离开,知道轿中确实无人,顿感无趣。但好奇心毕竟因此得到了满足,焦躁感也随之完全消失,喝入口中的酒虽然一般的淡而无味,但已不像刚才一样难以下咽,遂专心听起曲来。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随着最后一个尾音在耳边不停打转,一曲终了。酒楼内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星寒也赞赏地点了点头,仰头又是一口。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星寒气息一滞,差点呛到。这个声音无论有多好听或者多难听都不会使星寒如此惊讶,但这声音的来源却有如此魔力,因为这声音正是从轿中发出。

    只听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道:“客气,客气,咦,你们是谁?”从声音听来,似是一个年轻男子。

    周围酒客顿时露出了看戏的表情,喝彩声随即收去。

    星寒左盼右顾,不明白轿中人在和谁说话,正等着有人出来答话,却听轿中人又道:“客气,客气,咦,你们是谁?”

    星寒顿时犹如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暗忖这人难道是在自言自语?正当他陷入云里雾里时,轿中人又道:“客气,客气,咦,你们是谁?”

    星寒脑中神光一闪,哑然失笑,这轿中定是有一只鹦鹉,所以才会不停重复这一句话。正无聊摇头,忽然见周围酒客脸上的神情都像是看到了最好笑的表演一般,眉头不由得一皱。

    星寒心中疑惑未解,轿中人又开口道:“咦,我这不是答应了?”

    星寒一发觉得事情荒谬绝伦,轿中人难道是这酒楼请来的戏子,在表演什么独角戏?

    轿中人却不管星寒在想什么,自顾自道:“我在啊。”“我人在,轿也在。”

    星寒隐约像是抓住了什么,正努力思索之际,那声音忽然有些气愤道:“我不是说了我在吗?”

    这是他说话以来首次出现情绪起伏,星寒脑中一闪,已知道发生了何事,也知道轿中人接着要说什么。

    果然轿中人叹了口气,颓然道:“罢了,罢了,两位慢走,唉,鸡同鸭讲,不见也罢。”

    “哈哈哈哈哈”像是看完了一出世上最好笑的戏,酒楼内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笑声,连那掌柜在内,酒楼内的人无不笑得打跌,经过酒楼的行人听见笑声,纷纷冲了进来问道:“怎样?怎样?是他吗?”

    “哈哈哈哈,没错,就是他。”

    “哎呦。”行人听了无不跺脚,“错过一场好戏,早来一步就好了。”

    只有星寒尚未缓过神来,心中将先前褚大褚二的话和轿中人的话一一对应回想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所想无差,原来轿中人说话的对象竟是已离开许久的褚家兄弟。看酒楼内众人的反应就知道轿中人没少干类似的事,不由得哭笑不得,心忖轿中人若不是一个戏子,那定是一个傻子。

    虽然荒谬,但毕竟打发了等待的时间,星寒忍不住一笑,捧起酒坛仰头灌去。正当此时,一声尖锐的口哨响彻方圆数里,星寒认得那是宵露发出的信号,迅速放下酒坛,身法展开出门而去,自然也省下了酒钱。

    哨声向东远去,但星寒却不理会哨声指引,径自向西,一个时辰后已然到达海边。宵露正百无聊赖地赤着双足在沙滩上来回跑动,看潮水将脚印一次次冲刷,一双花布绣花鞋提溜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