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天一录 > 第四章 人生此去风波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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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华城地处偏远,是凡间最西面的城镇之一,往西不远便是莽莽数百万里的沙漠。日华城远远望去如同一个大包子,与众不同的城墙将整座城包裹其中,城墙的建筑材料绝非寻常的岩石,而是透光性极好的岩晶。所谓岩晶只不过是用以建造城墙后才被赋予的名字,在这之前人们只是称之为蜉巢。这原是北海冰原上一种不起眼的小虫分泌出用以筑巢的晶体,筑巢完毕后与冰融为一体,极难发现。但因为蜉虫数量庞大,且寿命短,蜉巢在北海冰原遍地都是。许多不良商贩用以假冒水玉,常人倒也难以辨别。前几任城主大肆搜集岩晶筑城,既满足了抵挡风沙的需求,又使城墙有良好的透光性。但岩晶的坚固性却远远不如寻常岩石,因此从防范外敌的角度上来说,城墙如同虚设。好在日华城西面是茫茫沙漠,几乎无人居住,而且历代城主均是响当当的人物,是以日华城建成以来鲜有人入侵。

    日华城商贸并不算兴旺,集市上所见除了日常用品外,多是沙漠中的奇珍异宝,因为搜集不易,所以都价格昂贵。城中百姓多半靠自耕自种过活,自太公望入主白虎座以来,大力宣扬武道,不仅白虎座道场随处可见,太公望本人亦不时在城中各处开坛授课。经过百年经营,如今日华城男女老少皆有一技傍身。白虎座在凡间发展迅速,自太公望义女许配给凡间君主姬玉尘后,更是声望直上。凡间第一高手之称一直由项籍占据,太公望深知这名号非但不易易主,且更是个烫手山芋,所以从不在一己之力上与之争锋。百多年来广收门徒的同时因材施教,门人众多不在话下,其中更是不乏佼佼者。盖因此故,百年多来,日华城未经战乱,百姓一心向农,民生比之从前大有改善。百姓将这一切归功与太公望,因此太公望在日华城威望极高,但凡间自古有规矩,有门有派之人不得参与政事,姬玉尘瞒天过海,钦点了亲信一名担任城主,平日里负责城内治安,民生等事务,但实际上城中大小事务全是由太公望定夺。

    白虎座总坛座落于日华城西北方,建造之初遵照太公望的旨意,总坛大门正对城门,乃是方便需要作战时,白虎座能第一时间到达城外,防止城墙遭到破坏。主堂“白金堂”底座拔地五十丈,高二十丈,堂顶更有一根长百丈,径长三丈的木杆,其上设瞭望台,可将日华城尽收眼底。此刻,瞭望台上空无一人,总坛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白金堂”外七位宿主毕集,个个神情严肃,严阵以待。

    堂内数十位宾客正窃窃私语,青龙座座主项籍大咧咧靠在太师椅上,身后侍立着东方异,南宫睿和虞三位宿主,另有一长须老者在他对面端坐凝神,一身黄袍及地,宽大风帽遮住眉眼,使人难睹庐山真面目。项籍只对其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东方异却在心中暗暗留意。太公望在堂内不住徘徊,不时向外张望。

    项籍冷哼响起:“你也算是一宿之主,一个九重天就把你吓成这样。修墨和练女不来也罢,四人对付一个九重天,即便赢了也没什么光彩。”

    太公望阴郁满脸,仍不时向外探去,道:“让九重天在凡间重镇来去自如才是真的不光彩,凭他如今的声势,我们四人即使联手,若能胜他也是侥幸。”

    项籍翻了个白眼,似是不愿再废话,然而紧捏着椅把,青筋暴露的双手却显示其内心并不像嘴上所说的那么轻松。

    太阳高升,已近正午。太公望终于死心,回到主座,道:“练女不来早在意料之中,却不想修墨也如此不识大体。”

    练女和修墨正是朱雀玄武二座的首座,堂内众人不敢公然指责,太公望一言既出,四下里一片安静。

    忽然一阵孩童的笑声从远处传来,吕纯阳认得是星寒的笑声,连忙回头向太公望道:“座上,他们来了。”

    堂内众人浑身一震,齐齐向门外看去,只见一名高大男子正步入城门,一个精瘦少年骑在他肩头,两人被街边摊贩所吸引,沿途赏玩而来。高大男子一身古铜色肌肤在阳光照射下似乎在闪闪发亮,一对长手长脚即便是生在如此高大的身躯上,仍然长的略显滑稽,沿路而行时双手摆动与步伐迈出的频率也与常人不同,十分怪异。与四肢的怪异感觉不同的是他头身的比例几近完美,脸容如刀削斧斫,棱角分明,刚毅俊伟,五官的间距多一分有余,少一分不足,浑然天成,无可挑剔。

    众人大多未见过九重天真容,乍看之下均忍不住笑出声来,但再一细看却觉得他举手投足协调至无懈可击,甚至觉得连那对长手长脚也是刻意长成如此这般模样。尤其众人功法修为都不弱,眼中所见更深一层,只觉得九重天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并不单纯,蕴涵了无限深意,意味绵延引人思考之际,他又已转作下一个动作,不给人思考的余裕。

    单此一点便可知九重天能在三百二十岁修成九重天功法实非侥幸。

    九重天转头向堂上投来目光,只在黄袍道人身上略停了片刻,依旧与肩头少年说说笑笑,并未将众人放在心上。少年被逗得前俯后仰,大力敲打他的头,他却满心喜悦,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项籍皱眉道:“九重天有儿子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身后东方异答道:“这少年就是夜博允的独子夜星寒,不知何以与九重天如此熟络。”

    项籍怒哼道:“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等他走到这里天都黑了,不如就在门外打发了。”

    东方异连忙道:“座上稍安勿躁,待他进入座内,设下法界后再动手,不可惊扰百姓。”

    项籍道:“我看他未必有胆进来。”

    太公望道:“他既然敢来日华城,又怎会不敢进我总坛,你看他目中无人的模样,丝毫没把我等放在眼里。”

    黄袍老者忽然发话:“九重天名不虚传,尚儿你把白虎配持在手中,他一入堂,我们趁其不意,三人合力将他封入配中,若是正面交手,恐难有胜算。”

    太公望恭敬答道:“谨遵吩咐。”

    项籍嗤道:“老道你既对自己毫无信心,趁早滚蛋。凡间之事无需你仙家插手。”

    太公望喝道:“项籍,怎可对仙长如此放肆!”

    项籍勃然大怒,起身吼道:“这本就是我凡间之事,你却找仙家来帮手。兀那老道你站起身来,教训九重天之前我先教训教训你。”

    黄袍道人淡淡道:“一世修行只为仙,仙凡本是同源,龙头实不该对仙家有偏见。”

    项籍杀气溢出,化作层层气旋围在身周。堂中众人见项籍当真动手,纷纷向后退去。

    项籍向黄袍道人步步逼近,道:“仙凡同源?想远古时代,凡人尚未成仙,仙境自在来去,仙品任意享用,人人身强体健,益寿延年。可自打有人成仙以来,数百万年间,仙家侵占各处福地,自三清仙境以下,天地间生气汇集之地大多划归仙属。仙境如此,仙品亦是如此,天仙强占蟠桃园,地仙霸占人参果树,神仙人仙品级低微,却也将火枣灵芝等低级仙品尽收己有。光是如此倒也罢了,尔等还将仙坛之外栽培的仙品尽数除根,使诸般仙品成为仙家私有之物。最甚者尔等安排鬼仙掌管生死簿,将凡人生死握于掌中。尔等天仙得享寿与天齐,我等凡人若非修行得道,要得百岁寿算亦是难事。如此种种,如何敢说仙凡同源?”

    东方异抚掌喝彩,浑然不顾堂中众人目光。

    黄袍道人岿然不动,低着头道:“三清仙境之所以为仙家圣地,乃是因为三清在彼处修行,仙境成名远在三清成名之后,又何来侵占仙境之说。至于限制凡人寿算一说纯属子虚乌有。生死天定,生死簿亦是天授,只可查阅,不可修改。否则单凭十殿阎罗何能裁定凡间数千万人的生死。据我看来,凡人寿命日短乃是天地秩序自我调节所致。天地间资源本有限,若任由凡人长生广育,总有一日天地资源耗尽,回归混沌。如今凡人已达数亿之众,既已广育,寿短便在所难免了。”

    项籍闷哼道:“哼,砌词狡辩。”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言语。

    东方异道:“自开天辟地以来,仙境便已是仙境,如今只因三清先人一步在彼处修行,便将仙境强加三清之名,此非侵占为何?至于生死簿,虽说阴阳两隔,但有关阴间的传说亦不绝于耳,有证可考的也不在少数。唐王当年游酆都城,遭崔珏修改生死簿,平添二十年阳寿。此事鬼仙中人早已承认。生死簿是否天授我等不得而知,但仙家能肆意修改一事却无可否认。凡人寿命日短是否仙家动的手脚,尔等鸡食放光虫——心知肚明。”

    太公望脸色一沉,道:“东方异!首座交谈时随意插嘴,规矩安在?”太公望明知他为项籍心腹,心中虽然极为不满,言语中却仍留了三分余地。

    东方异拱手作揖道:“太公恕罪。”

    项籍不满道:“何罪之有?仙家压制凡人数百万年,一面作威作福一面假惺惺以守护者自居,无耻至极,我只嫌骂得不够痛快。”

    黄袍道人道:“生死簿若真能判人生死,龙头与东方宿主如此大不敬,岂不怕我阴司判官大笔一挥,将你们阳寿一笔勾销?”

    堂内正争论不休,一道长长的身影忽然投射在堂中,九重天已无声无息立在入口处。把守在门外的宿主及门众个个目瞪口呆,众人均只觉眼前一花,九重天已从长街侵至堂前,星寒握紧他左手,紧随在旁。

    九重天洒然一笑,道:“项籍,楚门门主,性暴虐。尚正三十五年,东极叛乱,领两千门众大破贼人,诛两万,坑八万余。尚正四十六年,直系弟子青阳不堪其辱,愤而出门,以此为引,门众散逸过半,楚门声势陡降。尚正一百二十七年,阳津城自立,籍独闯阳津,屠戮十万余众,得‘凡间第一高手’之名,亦多称‘凡间第一血手’。同年尚正封授‘四大国座’,乃率同门人入主青龙座,掌青龙配。”

    堂内寂静无声,九重天续道:“某有一好友专好人物传记,日前寻访时,偶然提起项籍,得他如此评论。某友评项籍有勇无谋,但在某看来,不过无勇无谋一匹夫耳。”

    项籍青筋暴露,双手不住颤抖。但九重天随意站立已是丝毫不露破绽,项籍杀气虽生,却无从下手。

    九重天又道:“但方才一番关于仙凡的争论却让某有所改观,尔或许不通政治,不识兵法,但能不拘俗世信仰,破陈出新,足见有大智慧。”

    太公望打断道:“九重天,今日你前来是为夜家的孽种,怎么尽做些挑拨离间之事。闲话莫要再说。这孽种伤我爱女,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说到底他夜家和你毫无瓜葛,你出身九黎,被迫委身魔道,这也无可奈何,世人并不以此为鄙。你此番出手维护魔裔,不怕有损声名吗?”

    九重天微微摇头道:“个中原因某不愿说明,但某已与夜星寒八拜结义,互称兄弟,望尔今后莫再与他为难,也莫再以孽种相称。”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星寒不顾众人灼灼目光,抬头向九重天比了个“九”的手势,示意他是九拜,九重天笑意盈盈,两手各比了“九”的手势。星寒点了点头,轻声道:“嗯,是十八拜。”

    太公望疑惑道:“此话当真?夜氏虽然雄极一时,但已没落多年。堂堂九重天竟与这黄毛小儿结拜,实在叫人费解。通天教主竟也许可了吗?”

    九重天微笑道:“某之行事无需向他人解释,更无需他人许可。某今日只要一句话,白虎座与小弟的小小过节是否能一笔勾销?”

    话音刚落,灵觉忽有所察,身后似有一股暗力袭来,九重天倏然一惊,当今天下能避过他灵觉而侵至身后的绝无仅有,凡人之中更应无人有此能耐。正当他想要转身之际,黄袍道人忽然长袖鼓动,左右两袖一推一扯两股力道正面袭来,正好将他转身之力化解,随即转化为两股吸力,将他向袍袖中拉扯而去。与此同时,太公望祭起白虎配,配心灵光照来,九重天陡然一阵晕眩,顺手将星寒推开,全身一缩,笼入了一团黑雾之中。

    黄袍道人首先发觉不妥,只觉黑雾之中茫茫不可测,像是临空开了一个深洞,却不知通往何处,深浅几何。而黑雾本身更是像不存在一般,任他如何施法,也不能吸动分毫。太公望驱动白虎配,灵光罩住整片黑雾,却照不出黑雾中的景象。

    偷袭之人飘落太公望身侧,原来是一名红衣女子,薄纱遮面,叫人难见真面目。甫落地便蹙眉道:“这是什么功法,我的惑力也穿透不了。”

    觜宿宿主龙吉正把守在正门内侧,见星寒被九重天一推后,正朝自己踉跄跌来,双手一伸一拿,将星寒双手反剪在背后,眨眼间将数十道神符打入星寒体内。

    吕纯阳在门外叫道:“避开他双手食指。”

    龙吉撮指成刀,运气成锋,将星寒双手齐腕斩断。

    太公望脸色一变,喝道:“龙吉,你干什么?”

    龙吉一惊,转头向太公望回道:“我,我拿住了夜星寒。”

    太公望须眉倒竖,道:“你为何斩他双手?”

    龙吉尚未答话,胸中一阵剧痛,仿佛胸膛正中有一个漩涡,产生一股极强的吸力,将五脏六腑全部吸了进去,低头看时,只见前胸后背贯穿一个碗口大的窟窿。星寒趁机挣脱他双手,将自己断落在地的手掌揽入怀中,断处对接,不片刻,完好如初。

    太公望目光不离星寒,抢出打神鞭,闪到龙吉身旁,一鞭打去,一道白光从龙吉体内飞出被太公望收入白虎配中。

    太公望嘿嘿道:“九重天名不虚传,仅仅七日便将你调教成了这般模样,中了我神符经脉被封,居然还能断腕使屈伸指,更使断腕重续。若是由得你随他去,百年之后,恐怕你就变成第二个夜博允了。”

    黑雾中九重天声音传来:“某既然带得小弟来此,自然也能带他离开,是去是留轮不到尔做主。”

    “那倒未必!”话音未落,众人眼前一花,一块墨绿色的龟壳从天而降,“噗”地一声将黑雾罩在其中。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龟壳之上端坐着一名墨绿色长袍的老者,右手拄一根木杖,银白长须沿龟壳垂下,堪堪及地,老者面带木质面具,环顾四周,道:“见到九重天吓得腿也软了吗?既然不敢动手,也无须在此当看客,速速给老夫滚吧。”话音刚落,便有数十人灰溜溜地从堂内逃了出去。

    太公望站在离门不远处,眼角也没瞥向他们,只是一心盯着星寒,防他再出指,道:“老不死,你终于来了。”

    黄袍道人道:“玄武首座莫要轻敌,九重天这黑雾非虚非实,蹊跷得很,单凭玄武配压他不住。”

    玄武首座修墨从面具后露出一丝眼缝,朝黄袍道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是镇元子吗?地仙之祖亲自驾临,未免把九重天看得太重了。”

    镇元子正容道:“并非我把他看得太重。我辈修行了数百万年,离九重天境界始终差了一步之遥,九重天三字如何高不可攀可想而知。”

    修墨微微点头,木杖在龟壳上敲了一记道:“以多欺少也罢,坐主欺客也罢,收拾了九重天便是震惊天下的大事。项籍,你也别自恃身份,一同出手吧。”

    项籍冷哼一声,负手而立,冷眼旁观。

    修墨缓缓站起,墨绿色液体从他身上渗出,流向脚下龟壳,龟壳颜色愈深,渐渐接近黑色,同时渐渐缩小,不多时已接近黑雾范围。太公望也忍不住向龟壳处看去。

    龟壳内九重天声音传出:“小弟还不动手?”

    不等九重天指示,趁众人目光全集中在龟壳之际,星寒早已出指向太公望点去,一道紫芒以令人难以窥见的高速直插太公望心口,转而又向镇元子和修墨各出一指,未等众人有所反应,星寒忽然身形急旋,无数紫色光点以他为中心向外激射。

    镇元子大袖一挥,土黄色光华洒满堂内,满以为能将紫气尽数消去,谁料紫气急速穿行毫无阻滞,反而所到之处,像是将光华吸收了一般,划出条条通道。镇元子现出惊讶神色,伸手向紫芒抓去,堪堪触到,忽然如触电般收回手掌,掌心皮肉已然腐烂,沉声低呼道:“死气!大伙小心,喂以生气,莫要硬碰。”边说边屈指一弹,一股强劲生气向着紫芒撞去,正好将其化解。可旁人却没他这本事,惨叫声四起,半数人已然中招。

    紫气穿过人群间隙射向堂顶及四壁,对建筑丝毫无损,尽数反弹回来,一时间厅堂内紫气纵横。众人虽然纷纷出招抵御,但紫气遇见寻常招数均视如无物,穿过种种屏障,直击肉体。

    红衣女子急速掠至星寒身前,紫气击中她时,如同击中幻象一般穿过她身体,未造成丝毫伤害。红衣女子正要出手,星寒忽然停住旋转,仰头便倒,双眼翻白,竟然已失去知觉。

    红衣女子诧异莫名,但手上绝不迟疑,仍然伸手向星寒抓去。

    九重天声音传来道:“某说过会保小弟无恙,练女你未听明白吗?”

    练女恍若未闻,一把将星寒抓在手中。修墨敲了敲龟壳道:“九重天你能从我玄武配中脱出身来再说大话吧。”话音未落,龟壳猛地缩小,修墨脚下一空,连忙抽身而起,只见龟壳已然消失在黑雾中。

    四象配是凡间法器之首,非但镇不住九重天,反而被其所夺,修墨这一惊非同小可。

    练女抓住星寒后,毫不停留,夺门而出,一脚正要跨出门槛,眼前忽然金光一片。

    太公望挡在门外,身周神符环绕,显然已蓄势待发,冷冷道:“你要把他带到哪去?”

    练女哼道:“你不过是想学屈伸指,拿去!”伸手入怀中掏出一片玉箔向太公望掷去。

    太公望伸指一弹,光晕漾开,“屈伸指谱”四字赫然映入眼帘,太公望先是一愣,一眼扫过全谱之后,不由得脸色一变,连忙伸掌将光晕收回。

    练女趁机从太公望身旁掠过,眨眼已至门外广场。忽然间,天色一暗,空气流向急趋混乱,隐隐有黑色气流在四下流窜。练女心中一惊,加速向前,连跨两步却发觉自己仍在原地,心知已陷入九重天的幻境之中,连忙转头向堂内看去。

    只见越近堂内,黑色越趋浓郁,镇元子和太公望周身绽出金色光华,却只能照见一丈范围内,修墨拄杖不住划出墨色气圈,向着黑雾所在处套去,一圈一圈如石沉大海,黑雾之中未起丝毫反应。

    堂内众人纷纷释出灵气,眼见镇元子和太公望都不敢贸然出手,也只得在旁观望。

    练女眼见众人对九重天无计可施,遂将右耳环取下,原来是一个小小葫芦,随手在星寒手臂划出一道口子,将星寒血液源源吸入葫芦之中,虽然取血,下手却极有分寸,约莫取了一条手臂的血后,伸指在伤口一抹,星寒手臂的伤口已然复原。

    堂内众人心思全在九重天身上,谁也没注意她的举动。

    练女将葫芦挂回耳上,叫道:“九重天,我本和你无冤无仇,今日也不过是来应个景,你要和白虎座算账,没由得拉我下水。”

    黑雾中声音传来:“你放下葫芦,某放你出去。”

    练女哼道:“什么葫芦不葫芦的,你不肯放我出去,难道我就走不了吗?”双袖一挥,红光散逸,顿时将黑色气流驱散大半,一红一黑互不相让,整个白虎总坛陷入幻境之中。

    九重天笑道:“哈哈,好一个‘似实还虚’,练女你果然深藏不露,某今日若想在幻术上胜过你是绝无可能了。”

    镇元子道:“九重天,枉你也是个成名人物,却缩在黑雾中不肯露头,要是传了出去,你颜面何存?”

    话音刚落,九重天已收起黑雾,现出身形,道:“某本不愿大动干戈,尔等既不知进退,某也只好略施惩戒了。”

    修墨首先拄杖横扫,墨色气流如蛇般缠向九重天,喝道:“还我玄武配来!”

    众人纷纷出手,一时间白虎座内灵压骤升,各式兵器与法术朝九重天不住袭去。九重天一反先前策略,并未祭出黑雾,而是在原地不住转圈,众人一齐出手,法术种类五花八门,但九重天以不变应万变,只以左手接招,任何法术一旦接近,立刻失了形态,法力消失转化为灵气汇入他左手掌心,右手则抵挡所有兵器,任何兵器一旦近身不是立时粉碎便是被反弹而回。有数人欺身而来,却都纷纷被震得吐血而回。不多时左掌心灵气越汇越多,化作一颗拳头大小的灵气球,灵压之大,令场内众人纷纷变色,一时间停下了所有施法,球中灵气分别来自数十人,互不相容,如今被压缩在这小小球中,不断挤压摩擦,球中爆裂声不绝于耳,忽然从中传出一声巨响,白金堂也受其影响,微微一晃。

    镇元子眼见九重天分神与练女斗法的同时还能举重若轻地化解众人进攻,心中不由得一阵气馁,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暗叹一声,长袖一挥,朝九重天卷去,堂内顿时狂风呼啸,太公望紧随其后,数百张神符朝九重天直射而去。修墨拄杖一抖,化作一条玄蛇张开血盆大口咬向九重天。三人此番出手,声势陡然不同,堂内灵压遽增,旁观众人大多退开,只有寥寥数人恃强出手。

    项籍四人既不出手也不退让,只是冷眼旁观。堂内灵压虽重,项籍却端坐椅内岿然不动。东方异,南宫睿和虞三人灵气相连,结成小小法界,任法界外灵气纵横,法界内却是波澜不惊。

    练女眼见堂内大战已揭幕,遂留下依旧昏迷未醒的星寒在广场当中,转身毫不停留向城门冲去,眼见即将冲出白虎座总坛,眼前一花,却见九重天已挡在身前,右耳垂一凉,葫芦已到了九重天手中。练女大惊失色,伸手便夺。九重天左手擎着灵气球,右臂屈臂一格,却见练女手掌穿过他的手肘,直向葫芦抓来,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练女你以气化形练到如此境界也算不易了,某道你如何能悄无声息欺至某身后,原来是只得一口元气在此。”随即化掌为拳将葫芦捏在手中,灵气释出护在拳周。

    练女眼见无法得手,转身又向星寒奔去,这一转身却又是一惊,只见数十个九重天正在白金堂内外和众人打得不可开交,每个九重天左手都擎着灵气球,只以右手应付,尽管如此众人还是讨不了好,只有太公望和修墨堪堪打个平手,镇元子虽然略占上风,一时半会儿却也分不出胜负,余人几乎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九重天虽然占尽上风,也只是将众人困住,未下杀手,朗声道:“若有人现在想退出,某绝不留难。”众人一听,立马有半数人退出战场,在白虎座一角联手结起小小法界,以求自保。对手一旦退出,九重天化身立即消失。

    九重天又对练女道:“某看在星寒父亲的面上放你离去,你莫再打星寒的主意,否则纵然你只有一口元气在此,某也一样能让你功力尽废。”

    练女恍若未闻,向着星寒直掠而去,九重天眉头一皱,怒哼道:“冥顽不灵!”数十个化身同时扔出左手灵气球,数十个灵气球在广场上空猛烈冲撞,相继炸裂,“吱吱”声如金属摩擦,刺耳无比,气劲四散在白虎座内狂飙,法界内空间如同被撕裂一般,白金堂眨眼间变成一片废墟。及时退出战场的众人毫发无损,战场中却已人人挂彩,连镇元子也未能幸免,护体灵气也无法尽数阻挡如刀的气劲。

    正当众人忙着躲避气劲之时,九重天“们”已在白虎座上空围做一圈,手掌下压,无边巨力重如山岳,“轰隆”一声,干脆利落,刹那间将白虎座夷为平地。练女一口元气顿时支撑不住,就地消散,镇元子大袖波动,眨眼间化生,如云如浪,罩头张开护住众人,勉力接住九重天一招后,“哇”一声,鲜血喷出数尺之远,衣袖片片碎裂。

    九重天收起法身,横抱起星寒,冷眼看着众人道:“今日某不开杀戒,尔等好自为之。太公望!屈伸指谱你既已到手,若再对星寒纠缠不清,某定取你项上人头。”话毕,转身离去,白虎座早在总坛周围设下法界,但竟不能阻九重天分毫,眼睁睁看其扬长而去。

    太公望面无表情,冷眼扫过临阵脱逃的众人,大袖一甩,扶住镇元子,道:“我送仙长回五庄观。纯阳你去请褚墨太白,请他来修复白虎座。”

    白虎座法界撤去,项籍一声不吭,带领三宿追了出去。

    九重天带着星寒出了日华城,行出不远,忽然停下脚步,身后破风声急速接近。不多时,项籍四人出现在他身前。

    项籍身披黑色甲胄,一张大红披风迎风猎猎作响,英武非常。东方异手摇羽扇,虽故作镇静,却难掩紧张神色。南宫睿则直接得多,双脚一前一后,双手一高一低,两眼怒视,一副要搏命的架势。虞紫纱蒙面,眼中带有一丝哀色,那哀色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像是由于看到眼前的情景而产生,倒像是与生俱来的。

    项籍立定,伸手一指,喝道:“九重天!本座今日要破了你的不败神话!”

    九重天与他对视一眼,忽然微微一笑,身形一动,从众人身旁掠过,项籍没有出手拦阻。东方异大惑不解,转头向项籍看去,忽然浑身一震,只见他双眼泛白,口唇微张,居然已失去了知觉。

    九重天听见身后大呼小叫声传来,轻轻一叹。向怀中星寒多看了两眼后,嘴角却又不自觉的泛起一丝微笑,脚下加速,飘然远去。

    前路漫漫,风雨如晦。当时他岂会料到,二人这一去,竟掀起了后世千百年的风雨,更料想不到他怀中所抱的竟是一个为天所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