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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冬季,又是下午,阳光正好,壁炉里噼啪生着火,屋内暖融融的,却陡然让我头皮一麻,起了冷汗,如果脱下外衣里面怕是已经湿了一整个后背。我心里很慌,犹豫要不要在桌下向吴煜凡伸手,暗暗扯他一两下提醒别这么放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
没等我行动,倒是顾言蹊打破了“僵局”。
“你们俩怎么说不了两句就非得这样儿?ie,别听Chris那么说,这事儿我有发言权,他这个宝贝儿可是个听话的孩子,乖得很。”他抿了抿唇,又是那个习惯性动作,点头,双眼用力一闭,算作更加地肯定我的“听话”。
当那双魅惑如妖的眼睛再度睁开后,目光炯炯,是满溢的慈蔼和关爱。
他注视着我,温柔地开口,“是吧,沐瑾?”
一语双关,再精妙不过。
含沙射影的是什么意思旁人不清楚,我俩心知肚明。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如同芒刺在背,我只差上手扶额擦汗了,吞吐应道,“......谢,谢谢长老......”
“我可并不希望她听任何人的话。”吴煜凡出声接下我的话,轻摇酒杯,又是浅浅一抿。
还真是万事有他不担心,一点儿亏都不能让吃。
然而我哪里顾得上感动,实在忍不了了,抬脚蹬过去。
一句顶一句,快别说了,悄悄喝你的吧,摆什么谱儿?我都要吓死了!
“当然,也包括我的。”吴煜凡意外被踹,但面不改色,好像无事发生,一切如常,我甚至觉得这一脚不止白踢,还反而让他更来劲了。
没脑子不是白叫的,够倔!
Richard长老环顾左右,“你们仨是真烦人,都什么岁数了?非要这样当着孩子面儿逗呗来逗呗去的唇枪舌剑么?逗呗得以后Chris想带她出来她自己都不敢来了,我可不答应。”
松开稍有蹙起的眉头,他和缓表情,关切道,“别理他们三个老东西。虽然Chris搬家以后和我们已经近了不少,但跟着他过来一趟估计对你还是太远了。累了吧?喝点儿东西缓缓。放心,不是人血,是你能喝的。”
说完,对我一个请的手势。
我拿过面前的高脚杯,那里面随之轻轻摇曳起红色的烂漫。
Eugene长老不以为然,斜着眼看向这位“年轻”的同僚,张嘴呛他的调门比刚刚和吴煜凡相斗时还要涨高了些,“我们‘三个老东西’?坐在这里的好像你才是最大的吧?”
“有人说话么?我可什么都没听见。没事儿,沐瑾,喝你的。”奈何Richard长老一门心思照顾我,看都不看他。
自讨了个没趣,Eugene长老嘁了一声,倒也并不再准备接着杠下去。
大人物之间互相插科打诨,我当然只有闭紧嘴老实做背景的份儿,举着杯停在半空一时不敢动作,见两方作罢,才好朝那边致意,拘谨地应声,“嗯......谢谢Richie长老。”
端到嘴边,浅尝辄止。
这血,比我平时日常喝的相差甚远。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果然像吴煜凡说的那样,被他养得嘴刁了起来,对这种完全谈不上纯度的东西没有多少满足欲了。
等着我顺利喝下第一口,毫无任何不良的反应,Richard长老算是安心落意了,发话,“好了,你们谁也不许再逗呗她了,用餐吧。”
餐前寒暄暂时告了一段落,五个人开始安静就餐。
半晌,用餐结束。
Richard长老率先开口,“人你也带了,不用惦记着回家了,好不容易来一趟,今晚留下来住吧,房间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Eugene长老提议,“晚上安排了舞会,你们还不凑个热闹,一起玩儿玩儿?”
顾言蹊没意见,也不管别人,他只代表他自己,“反正我今儿个肯定是赖这儿不走了。”
三个人集体把视线聚焦到了吴煜凡身上,话虽不尽相同,但态度一致,都是让我们留宿下来。
擦拭过嘴角,吴煜凡放下餐巾,一切打理妥当后,方才回了话,“本来也没打算走,正说求Richie长老收留我们两口子一宿呢。”
可能是打交道打得多了,Richard长老完全不信他“谦虚”的这一套,“别把自己说那么惨,要是没有她在这儿,我还真留不住你归家的心。舟车劳顿的,沐瑾要是太累,舞会就别参加了。”
Eugene长老点头,“同意。Chris就这样儿了,我懒得说,可这丫头招人疼,既然都要留下了就想干嘛干嘛吧。”
顾言蹊单手撑着太阳穴,备受困扰似的苦笑道,“你们两个这么撒糖,这是公开跟我抢人啊!这孩子可是我先看上的,本来我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再让你俩把人给哄走,我可怎么是好?”
“不能每次都让你骗到手,是个小姑娘就全跟你最亲吧?这次来个这么高级别,千年一遇的混血儿,也是时候得让你吃吃闭门羹了。”Eugene长老一直不给吴煜凡面子,但也不见得就代表他会捧着顾言蹊说。
他睨着他,立刻拆了台,看样子是做过太多次手下败将,积怨已久了。
“我有你说得那么花么?而且我那也不是骗吧?”无端被“冤枉”让顾言蹊很是委屈,不过他也没怎么解释,叹口气,“算了,说不过你。看来我是真得加把劲儿了啊,不然竞争太激烈了。”
“算我一个。”Richard长老适时插-进来,表示他附议。
几个人说笑一圈,Eugene长老仍旧没忘他关注的重点,“回到咱们的话题,晚上的舞会Chris你们俩到底来不来?”
明明刚刚Richard长老已经说过可以不用参加,他也赞成了的。
“各位长老都这么给面子了,我们不能坏了大家兴致,舞会肯定得参加。”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吴煜凡自然对此没什么意见。
“今天天气这么好,现在时间也还早,一会儿我们三个准备去先打个猎暖暖身,沐瑾一起来看看吧,这小身板儿,玩儿我看是不会来玩儿了。”看过表,Eugene长老打量我一眼,出口邀约,“冬猎其实才是一年四季里最有意思,最有看头的狩猎了。”
“别了,打猎就算了,她胆子小,看不惯那种血腥场面,估计得吓着。”无需我去操心如何婉拒,吴煜凡第一时间便已明确地推掉了,他转而对Richard长老说,“Richie长老,你这儿全是油画藏书雕塑的,正好儿我家这个就喜欢这些东西,我带她转转。”
“也好,我就不让人陪侍了,免得不方便,你们自己随意,怎么高兴怎么来,等舞会时间差不多了再叫他们去提醒。”他实在是很随和有礼的一位长老,十分迁就吴煜凡与我,转头对旁边的大管家吩咐了下去。
“e,那咱们也去准备准备换衣服吧。”一切安排完毕,他随即起了身。
终于,这场表面温馨和谐,却让我感觉暗流涌动,如坐针毡的聚餐彻底结束了。
第二天午间。
“看来昨天晚上睡得非常不好啊,这俩眼睛通红,黑眼圈深得。本来还说她这么喜欢我那些玩意儿,想叫你们多住多玩儿几天,这下看来是留不住了。”Richard长老一脸惋惜,话语间满是遗憾。
吴煜凡裹裹我颈间松垮的围巾,摸着我的头,轻皱着眉,“她认床,晚上翻来覆去地几乎没怎么睡,我看实在难受,后半夜就带她起来去西边那片雕塑花园走了走,回去之后总算眯着了会儿。你这儿比我们那儿冷,受了点儿风又折腾大半宿,我都担心她等会儿路上再头疼,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这会儿心疼了?睡不着,大冬天的你夜里不说屋里转转得了,倒真会琢磨,把人往屋外带,逛园子吹风去?再说了,知道认床你还不提前安排好?”对吴煜凡,Eugene长老是一贯的耿直,说话不带拐弯儿,“衣服不用带了,我现买也来得及,将来去我那儿的时候千万记得一道把你家床运过去,我可不想重蹈Richie的覆辙,待一宿人就走了,还不够我折腾准备的。你不想看见我,来不来无所谓,我也懒得招待你,把她送过来你就可以撤了,我去让人接也行。”
一听这个,吴煜凡可不干了,马上否决,“那哪儿行啊!她认床,我认她,没她我该睡不着了。放心,这次头一回,没经验,太仓促,下次长记性了,只要出远门就背着床走,等将来上你那儿的时候非住到你烦死我们俩。”
顾言蹊分别看了眼Eugene长老和Richard长老,轻叹一口气,“哎,这俩争风吃醋不让我顺心的,看来我等着你们两口子大驾光临还得耐心排队恭候了。”
吴煜凡抬起手,做出少安毋躁的安抚姿势,“不要慌,不要抢,大家都有份儿,领上号儿的,咱挨个儿慢慢来。”
顺坡儿就下,根本不管人家是开玩笑还是挤兑,一律当真的对待回应。
可以说打从昨天一来他就没停过,各种强行摆谱儿,即便不是他家,他照样不拿自己当外人,Eugene长老烦他烦得也早已不加掩饰,这下干脆一点儿面子不给了,对他嗤之以鼻,“德行,脸比灵柩板子都厚,谁想看见你了?”
顾言蹊不比他那么和吴煜凡不对盘儿,他没忍住地笑出了声,“Chris现在这是要在搞笑的路线上一去不复返了么?你这和过去变化太大了,我就是提前有心理准备也有点儿快接受不了了。咱现在这情意绵绵酸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也就沐瑾有这定力,我们仨都快被你给折磨得鸡皮疙瘩起一身了。”
吴煜凡站在我身后,收回刚才夸张表演的那只手按回到我的肩上,“哄孩子么,她高兴就行了。”
气氛很好,眼看众人就要闲谈一番,依然是Richard长老,张口出声制止,“好了好了,再聊下去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看给沐瑾困得,你们俩能不能放他们走了?反正很快就能再见到了。”
“也是。”Eugene长老嗯了一声,收住正准备和吴煜凡调侃一二的兴致,难得没有夹枪带棒,“我这关过了,Vince呢?”
他与Richard长老一同瞧向顾言蹊。
“我期待一个月以后血誓典礼上的新娘。”顾言蹊偏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
过关?
所以这次我随吴煜凡一同前来不止是与长老会会一面住一晚这么简单,而是类似见父母的意思了?
还有,血誓典礼?
血族的婚礼仪式叫这个名字?这么玛丽苏的么?!
林林总总这些事情之前没听吴煜凡提过,我一下子懵了,很是迷惑。
“多谢各位长老高抬贵手!”吴煜凡绕过我的脖子,双手从我脸旁伸过去对他们一个拱手,“带着她也不方便,今儿我就先撤了,过阵子去议会咱们再细谈。宝贝儿,快跟叔叔们说再见。”
没等我开口,他扣上我的手腕,举起冲他们三人摇了摇。
我极想抽回手再骂他些什么,但这会儿当着人自然不可能发作,只得由着他,颇为尴尬,怯怯地道别,“......三位长老,再见。”
“哎,高不可攀的女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吴煜凡更是开心了,语气里都带上了炫耀,“看见了吧?就是这么无法无天,我的话也不听,让叫叔叔偏不叫。”
Richard长老被他弄得早没了脾气,说不出什么了,无奈地笑骂,“你啊。”
吴煜凡又是一扬手,“那长老们,我们先走了。”
说完便带着我转身走向一旁等候多时的车子。
司机是熟面孔,家里过来的。
直到车门关闭,车子发动,外面的人影倒退,我才如释重负,暗自深深松了口气。
书上说庄园是承载着本真思想,释放心灵的梦地。
我却为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我坐卧不安,心神不宁,无时不刻不在绷紧神经的炼狱之境而庆幸。
尽管它看着让人沐浴金碧辉煌的无上荣光,有着让人邂逅厚重历史的艺术圣殿,披着让人享受心醉神迷的雍容外衣。
逐日庄园。
它比起顾言蹊的不夜城不遑多让,两个之间还真是遥隔相望间又相得益彰。
最后望了望车窗外那矗立在田园山野间,笼罩在冬日暖阳下,像诗歌一样,如童话一般祥和宁静,纷华靡丽的梦之庄园,我拉下帘子,靠倒在座位里,闭上了眼。
哪里是内敛的百合,这分明是盛开的曼珠沙华。
“恶魔的温柔。”
这是一场零和博弈,一方赢,另一方必输,非黑即白,没有任何灰色地带,踏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虽非我愿,但我宁可草木皆兵,也不敢再以貌取人。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昨日的午觉睡醒过来,仿佛世界都不一样了。
长老会、血誓典礼......
潘多拉的魔盒到底是打开了。
卧榻之侧,我能容下鼾睡的不过那几人。
“这么拧脖子待着等你眯瞪着了用不了多会儿,醒了就得落枕,小祖宗。”吴煜凡伸手将我揽过,放倒枕向他的腿,又拿过毯子盖好。
“睡吧,到家我叫你。”
拨开抚顺纷乱的发丝,揉按着我的太阳穴,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