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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学着戏文里的样子道

    接着再说张树亭,见祁占奎走马上任,当了南烧锅店堂掌柜后,果真不负所望,只几天功夫,就把一个南烧锅店堂治理的井井有条,张树亭见了,心里高兴,一时间,也把整个心思都放在了烧锅甑口、磨房和曲房上了。

    话说立冬这天,张树亭一早就来到位于烧锅中院的甑口上。说到南烧锅甑口,又不得不先说说南烧锅的结构,不然,接下来,我会越说越乱,你也会越听越糊涂。

    南烧锅紧挨南城根,若站到南城墙上看烧锅,南烧锅是房连房,房挨房,房套房。一旦走进,又发现,南烧锅到处是房不假,不过,也明显分出了前中后三个院落。前、后两院又皆是大院落。前院即临街店堂的后身,不但院子大,四周围房子高,院里地上还铺有很厚的方砖。不但铺有方砖,院里南北两侧栽有十几颗柿子树,院子西北角,还有一口深水井。

    张树亭十一岁那年春上,在前院空地放风筝,不小心一脚踏空,掉进西北角深水井中。如果不是被当时还在前院当伙计的祁占奎及时发现,且跳下水井救起,恐怕张树亭也活不到今天。在这个院落里,西、南两排皆为储酒仓房,东面为店堂,北面一排,又为店堂掌柜,伙计和帐房先生的住处。

    沿南面那排从前院一直延伸到后院的高房往西,是一条同时能过两辆马车的通道。这条宽敞通道,也是把前中后三院连在一起的通道。沿着这条通道一直往西,便能从前院走到后院,或者从后院来到前院。南烧锅后院。

    这个后院,也同样是由房子围成。东西两排,又是储存粮食的仓房,南面一排,也即与前、中、后院连在一起的房子,则是烧酒、曲房、磨房伙计睡觉的地方。北面还有一排,东西南三面皆是高房,北面这排则要矮一些,是烧锅养牲口的地方。整个后院,看上去甚至比前院还要大一些。若大一个院子,除了堆放着小山一样,用来垫牲口圈的细土,还停放着七八辆马车,有时还能见到一两头骡马驹,在院子里乱跑。

    说来,只有这个中院,与前后院皆不同;或者说,说是一个中院,其实也没有院子,只有那条与前后院相连,能同时并排过两辆马车的通道。通道南侧,也就是那排与前后院连成一体的高房子,是烧锅的厨房,北面则是一所更大的房子。说是房子,其实也不是房子,是一个很大的棚,说棚也不完全是棚,东、西、北三面皆有墙有窗,只有南面,紧挨通道一侧,又完全敞开着。说它大,更是比五亩地大的地方还要大。棚顶皆挂着瓦,棚下又用一排排木柱支撑着。

    再看棚下地上,除了一个紧挨一个长方形池子,即所谓发酵酒用的窖池外,棚的中间位置,东、西还各有一个粗如粮囤的甑筒。说是甑筒,老辈人又不称它为甑筒,皆称甑口。所谓甑口,也是烧锅上的一种称谓,是泛指烧酒这个地方的意思。正如烧锅,也不是只指蒸酒的器具,也是烧锅上的一种称谓,泛指整个烧酒作坊一样。

    这天,张树亭早早来到甑口上,就见此时,东、西两个甑口上又都各围了十几个烧酒汉子,已经开始在那里忙碌了。细数一数,一二三四……每个甑口上又都各围了十三个烧酒汉,拉料的,拌料的,起池的,装甑的,拉风箱烧火的,在甑顶的天锅里不断加凉水的,用酒娄接酒的——这些术语你或许听不懂,但那种忙成一团的情景,你是绝对能够想像得出的。

    再看这两个甑口上了,每个甑口上又各有一个大师傅,也就是现在所谓班长,不断地察看每个伙计手上活计的进展情况,同时,嘴里还不时喊着各种口令:

    “开盘!”

    “起甑!”

    “扣盘!”

    “天锅加水!”

    “追火!”

    ……

    说起老辈人这些烧酒术语,你或许又不懂,但大师傅的每一个口令,却都关系到每一甑酒烧出的好坏和多少。这些口令,与其他烧锅甑口上大师傅喊出的口令也大同小异,但喊出的“火候”不同,烧出酒的酒质也同样不同;或者说,一个大师傅什么时候喊出这些口令,完全取决于这些烧酒大师傅的烧酒本领。

    而作为东家,张树亭所能做的,就是要看各种料的入池发酵,或入甑蒸馏的配比。其他烧锅的东家,或许也要察看这些配比,但掌握的配比量不同,酒的质量也同样不同。

    闲话少叙,再说张树亭,先来到西边这个甑口上。负责这个甑口的大师傅姓崔,名大海,五十来岁年纪,长一张瓦刀脸,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但向伙计们喊起口令来,却声如洪钟,震耳欲聋;另一个甑口的大师傅则姓霍,名洛毛,也是五十来岁年纪,长一张圆脸,倒爱说笑,但向伙计们喊起口令来,倒没有崔大海声音洪亮。

    这时就见崔大海见到张树亭,也不搭话,该干什么仍干什么。张树亭也不管他,待来到近前,便径直走到正在流酒的“流子”前。我们说,所谓“流子”,是一根经过甑筒顶部的天锅,把甑筒中热气腾腾的酒引出的管子。说它是“流子”,也是烧锅上的一种术语。

    就见张树亭来到“流子”前,蹲下身,从守在这里的伙计手中,接过制作如同小男孩鸡儿一样的盛酒小容器,从“流子”上,接了一“鸡儿”热腾腾的酒,先是抿了一小口,又抿了一小口,接着又喝了一大口。喝罢,将“鸡儿”重新送回伙计手中,也是什么也没说,接着,站起身,又朝正在挖窖池的两个伙计走去。

    这时,一个一人多深的窖池已经挖下三分之二。张树亭本是穿了夹裤夹袄来的,这时就见他脱下夹袄,放到一旁,只留里面的一件白洋布小褂,让池中一名伙计爬上来,自己跳下。

    待跳下,又先仔细察看了一遍池壁,池壁上,那层早已变成暗蓝色的酵泥完整无缺,接着,又低头,伸手抓起一把发酵好的酒醅,放在鼻下闻闻,闻罢,又放在嘴里嚼一嚼,然后,又抓起刚才伙计留下的那把木锨,与留在池中的另一个伙计一起,起起池来。直到将窖池里剩余的酒醅全部起出,又看到整个空下的窖池完全如初,这才跳上池来。

    这一通干下来了,就见张树亭早已大汗如雨,但也不管,这时才见他径直朝大师傅崔大海走去。

    张树亭:

    “崔大师傅,今天立冬,按节气,也该多投粮了。”

    说罢,低头又似乎想了想,道:

    “往年立冬过后,都是加八斗,从明天起,每个窖池就多加高梁十斗,玉米一斗吧!”

    说罢,又是低头想了想,道:

    “小米,每个窖池就多加半斗吧!”

    崔大海没有答话,先伸手抓了一把脚下的酒醅,像张树亭那样闻了闻,接着又张嘴尝了尝,半天才道:

    “今年天凉的早,要说加粮,也早该加了,只是小米加得少了些吧?”

    说罢又说“

    “老东家活着的时候,每到加粮节气,小米可都是加一斗呀!”

    张树亭:

    “每个窖池加一斗小米的老规矩,我也清楚,可是今天秋上大涝,我怕明年春上小米接不上趟呀!”

    崔大海就不再说什么。又低头干活。张树亭又朝东面霍洛毛的甑口走去。可他还没有走到霍洛毛的甑口前,就听南面的敞口位置有人喊他。

    再听,喊他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店堂掌柜祁占奎。就听祁占奎喊:

    “东家,王知事来咱烧锅了!”

    再说张树亭,在自家甑口上,与大师傅崔大海说完话,正欲往东边甑口来,就听门口祁占奎喊他,说王知事来了。

    待扭头看,就见站在甑口敞口处的,除了祁占奎,果然还有一人,细一看,这人又不是别人,正是知事王琴堂。就见王知事身边还有一人,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县实业科副科长小马。

    就见祁占奎喊过张树亭,王琴堂倒也没有停住脚的意思,仍往里走。张树亭见了,也急忙往外迎。一任县老爷能亲自光临南烧锅,在他的记忆中,恐怕还是头一次。或者说,南烧锅张家对官府一向不感兴趣,官府对张家也一向懒得理睬,尽管南烧锅是一家不错的烧锅,尽管在民国成立的这年春上,他爹张根茂还被推选为县议会议员。关于这一点,与北烧锅主人张连启又恰恰相反。

    正因为此,一见王知事亲自光临烧锅,且正往甑口里来,张树亭内心便有些发慌。说来这与上次,他与祁占奎到县公署门口截住王知事告状还不一样,主要还是心情不一样,一去一来,自是两种情景。这若按大清朝时的规矩,每遇县老爷光临,都要净水泼道,净水洗脸,穿戴整齐。

    但此时,不但没有来得及打扫庭院,净水洗脸,丢在崔大海甑口的夹袄也忘了穿了,只穿一件白洋布小褂;本来想着去洗一洗手,这时也忘记洗了;或者说,张树亭本来要去洗,见王琴堂一直往里来,也顾不得洗了,急忙迎上去,也是慌张,还隔有好几步,就冲王琴堂一抱拳,学着戏文里的样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