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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往北门外跑去

    “知事大人请留步!”

    王琴堂一看是张连启,认识,昨天刚见过面,便玩笑道:

    “张掌柜,这么早来县公署,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后悔了吧?”

    张连启当然听出新知事这是玩笑话,急忙也玩笑道:

    “知事大人断定的事,怎敢反悔。就是想反悔,也不敢呀!”

    说完又道:

    “我找知事大人,是另有它事禀报。”

    这时王琴堂已站住,见张连启说有事禀报,便很痛快地把手一挥道:

    “说吧,有何事?”

    张连启就告诉王琴堂,上上任曾知事在任时,曾成立过安肃县商会,并委任他为商会会长。他已于几位商会会员商量妥了,中午要在北门外庆春永饭庄摆一桌,务请王琴堂过去,就如何推动商会事务开展作些训示。

    说罢,又说了一些商会会员的名字,比如福和丰肉铺东家王秃子,庆春永饭庄东家张滚子,中和宣布店东家储万祥,梁双兴药铺掌柜范洪志,克已栈大车店掌柜连可信,

    说来,曾知事当年成立安肃县商会,并委任张连启为安肃县第一任商会会长,也是只搭了一个空架子。因为商会成立不久,曾知事就离开了安肃境,工作也没有开展。但自宣布张连启为安肃首任会长之后,张连启也不能只当光杆司令,没有兵呀。于是,便拉出一个名单,作为商会成员,比如福和丰肉铺东家王秃子,庆春永饭庄东家张滚子等,这些人,其实也不是别人,都是平日与张连启要好的朋友。

    王琴堂一听,心中不由一沉。

    关于上上任知事成立过县商会一事,王琴堂其实早知道了。按王琴堂的意思,安肃县商会当然需要尽快成立起来,但他要成立的商会,绝不会是上上任知事成立的商会,他要等把安肃实业真正推动起来之后,才准备着手做此事。他要成立的商会,一定是要经过全体商户选举产生的。

    正因为有这样的考虑,见此时张连启如此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好。

    可待听罢张连启提说的这些商会成员的名字,都是一些沿街铺户的小掌柜,与他所了解或走访过的一些大商户,比如“润泉涌”烧锅东家张树亭,“永丰齐”粉厂掌柜陈占元,“德和”轧棉厂史进财、汪麟生、刘殿荣、史金忠四姓东家,以及“元丰”铁厂东家刘敏昌,“中兴恒”榨油坊东家李振芝,“信义成”钱庄掌柜刘乱子,张连启所提说的商会成员里,一家也没有。

    王琴堂心里便有些不悦,但王琴堂毕竟是王琴堂,只略一思考后,便爽声道:

    “这事不急,待我忙过这一阵子,咱们再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此事不迟!”

    再说张树亭,自那日与祁占奎一起去见王琴堂,王琴堂让他回避。他只好回避。可也让他万没想到的是,事情解决的竟是如此顺利,简直如快刀斩乱麻一般。一时间,又觉这位新知事,与以往知事又所不同。

    不过,这时张树亭的注意力,可没有放在新知事身上。见祁占奎已与北烧锅解除契约,也是二话没说,当下就写了聘书,送到小祁庄,聘祁占奎为南烧锅店堂掌柜。祁占奎一见,也是当即应下。

    要说祁占奎,对南烧锅没有感情,也是瞎话。祁占奎十二岁就跟他爹祁老掌柜在南烧锅学徒,二十七岁才离开南烧锅,在南烧锅一干就是十五年,虽然只是个伙计,却比在北烧锅干掌柜的时间都要长。如果不是当年一时冲动,非要去北烧锅干什么掌柜,几年后,他爹祁老掌柜告老还乡,说不定南烧锅店堂掌柜就是他的。关于这一点,说祁占奎自去了北烧锅,不后悔,也是瞎话。

    关键还是,祁占奎也看出来了,张树亭请他当南烧锅店堂掌柜,也完全出于一片真心。正因为见张树亭出于诚心,祁占奎这才当即应下,原因也在这里。

    咱们长话短说,单说祁占奎上任这日,虽然店堂前,日上三杆之后,就开始有拉酒车辆陆续到来,但这天一早,就见店堂伙计还是早早在店堂前,一排溜,挂出了七盏用粗竹条大红绸制成的灯笼。

    就见这七盏灯笼,每盏都有两楼粗细,三尺长短。不但显得高大,又见七盏灯笼,又用大红绸布串起。一时间,本来就显热闹的南烧锅店堂前,又顿时增添出喜庆起来。

    话说到这里,一定有人会问:一个店堂掌柜来上任,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挂灯笼吗?又为何一挂就是七盏,然后又用大红绸串起呢?按说不至于。但按张家祖上规矩,这样的灯笼,除了过年,迎接店堂新掌柜这日,又是必须挂起的。而七盏灯笼,又分别代表南烧锅店堂设在保定城、大名府、河间府、顺德府、正定府、北京城、天津卫七地的七家润泉涌烧锅酒铺。或者说,七盏灯笼的挂起,就代表着作为一个店堂新掌柜,不但要管理好一个烧锅店堂,还要管理好烧锅店堂设在外地的这七家酒铺。

    当然,往远里说,南烧锅设在外地的这七家酒铺,也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设立在外地的酒铺,最早也不是七家,而是两家。这两家,最早是分别设在了保定城城隍庙和北京城大栅栏,两间铺面,门前挂一个绣有“润泉涌”三字,和一个大“酒”字的酒幌子。正因为当年设了这两家酒铺,不但让润泉涌烧锅酒在保定城和北京城一下子有了名气,还赚到了比在当地买酒更多的银子。

    当年,也是为表彰这位有开拓精神的店堂掌柜,到年底,张树亭的祖上不但为这位店堂掌柜多封了几封银子,这年春节,因为高兴,也是为图一个喜兴,张树亭的祖上还特意找人用粗竹条红绸布制成了两盏大灯笼,挂在店堂前。以后,年年大年三十,南烧锅的店堂前都要挂起两盏这样的大灯笼。

    后来,这位店堂掌柜告老还乡,新掌柜上任,又恰逢春节刚过,两盏大灯笼仍在。当时,张树亭的祖上在店堂前迎接新上任的掌柜,说话间,也是一指两盏特制的大灯笼道:

    “这两盏大灯笼,还是前任店堂老掌柜在保定北京两地开设了酒铺,挣到了更多银子后,我特意找人制做的,以示庆贺。”

    新掌柜一听,以为东家是用话暗示他,便冲张树亭祖上一抱拳道:

    “我也愿为东家在其他州府再开两家酒铺,到时若赚到大笔银子,东家可以再多挂两盏大红绸灯笼来庆贺呀!”

    张树亭祖上一听,当然高兴,于是爽快道:

    “一言为定!”

    后来,这位新掌柜果然又在正定府和河间府开设了酒铺,同样赚到了比在当地买酒更多的银子。到年底,张树亭祖上不但同样为这位新掌柜多封了银,也不食前言,从这年开始,也同时在店堂门前挂出了四盏大红绸灯笼。不但挂出了四盏大红绸灯笼,张树亭的这位祖上还推陈出新,过罢年,待店堂掌柜回店堂上工这日,还格外在挂起的四盏大红绸灯笼上,又系上一条大红绸,以示对店堂掌柜的欢迎,店堂掌柜对张家更加忠心耿耿。

    从此后,张树亭的这位祖上也就立下了这样的规矩:不但每年过完春节,店堂掌柜来店堂上工这日,张家都要在挂起的灯笼上,再格外系一条红绸,以示对店堂掌柜的欢迎外,每当店堂新聘掌柜,若是年节刚过,就在挂起的灯笼上现系一条红绸,若不是年节,不但挂大红绸灯笼,还系大红绸,来迎接新掌柜。这时挂出七盏,当然是代表南烧锅在外地州府已有七家酒铺的意思。

    不过,这样的事当然也不会常有,您想想,祁占奎他爹祁老掌柜,在南烧锅店堂当掌柜,一当就是几十年,几十年里,南烧锅店堂再没有聘过新掌柜,后来,他爹张树茂又“一肩挑”,不再聘店堂掌柜,平日里,自然就很难再见南烧锅店堂前挂大红绸灯笼的情景了。

    闲话少叙,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尽管此时店堂前,拉酒车辆不断,一如往日般热闹,伙计出出进进,喊声此起彼伏:“大北楼李更深的酒清了!”或:“南城赵洛九的酒清了!”或:“于家庄于老财的酒了,欠陶坛一口!”这边喊罢,又听大伙计老孙那边再喊,“大北楼李更深的酒清了!”或:“南城赵洛九的酒清了!”或:“于家庄于老财的酒了,欠陶坛一口!”……

    但见接祁占奎的马车一到,所有喊声便嘎然而止;不但喊声停了,就见店堂上出出进进的伙计,纷纷放下手中家什,往马车前涌。这时,一直等在店堂里的张树亭也急忙迎出,就见张树亭刚从店堂迎出,又听店堂后身的院子里,紧接着也传出七响轰鸣铳声。为隆重迎接新掌柜祁占奎的到来,放铳七响,又算是南烧锅年轻东家张树亭的推陈出新了。

    待张树亭带领店堂众伙计,快步走到祁占奎坐的马车前,就见张树亭冲祁占奎一抱拳道:

    “张树亭及润泉涌烧锅店堂众伙计,欢迎祁掌柜的到来!”

    店堂众伙计也一齐冲祁占奎抱拳:

    “欢迎祁掌柜!”

    再说祁占奎,此时早已跳下马车,可他也从未见过这种阵势,不由激动的满脸通红,也激动地冲张树亭和店堂众伙计一抱拳道:

    “张东家及众伙计这样迎接占奎,可实在令占奎受宠若惊了!”

    张树亭便冲半空,又一抱拳道:

    “张家祖上规矩如此,张树亭也不敢违拗!”

    说罢,又郑重道:

    “自即日起,祁张两家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必说两家话,从今往后,润泉涌烧锅店堂及各酒铺,都仰仗祁掌柜效力了!”

    这个祁占奎,本也是豪爽之人,张树亭喜欢他,根本原因或许也在这里。见张树亭这么说,便豪爽道:

    “张东家尽管放心,祁占奎既然答应来南烧锅,就一定会尽全力为东家效力!”

    张树亭便再一次抱拳道:

    “那好,祁掌柜店堂里请!”

    祁占奎也道一声:

    “张东家,先请!”

    那时中国这些的县城企业,还不兴开欢迎会,来欢迎一位CEO式的人物到来。就这样一言一语间,祁占奎也算正式走马上任了。

    可他们哪里清楚,他们的这番话,早被人群中一人,句句都听到了耳里。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北烧锅的一个姓勾的小伙计。就见这个姓勾的小伙计,待听完他们的这番话,便一溜小跑往北门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