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国家命运 > 第二十五章 艰难时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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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学森认为,现在卫星工程最大的困难,是测控网,不建好测控网,就是卫星研制出来,也没法上天,上去也没用。科学院的701工程处,是专搞测控网的,已经在打砸抢中陷于瘫痪状态,工程处的专家们更是人心惶惶,无法正常工作。得想个法子,把这支队伍保护好。

    聂荣臻说起不久前,总理给他打电话,说科学院乱了套,总理希望国防科委加强对运动的领导,绝不能让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冲击701的正常工作。

    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把卫星测控网的问题解决好,也就是把701工程处的专家们保护好,让他们一心投入科研工作。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聂荣臻决定,再去一趟导弹基地。

    按计划,聂荣臻的专机应该从核试验基地直接返北京,可他临时决定,途中在导弹基地落一下地,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1966年11月17日,一架伊尔14飞机降落在导弹基地的专用机场。李福泽、栗在山、张贻祥等基地领导去接机时,摸不清聂荣臻突然到来是为了什么。

    见了面,聂荣臻说:“我这次来,是有件要紧事和你们商量。”

    聂荣臻告诉他们,现在科委机关和北京的研究院都乱了,为了不影响整个卫星发射试验的进度,卫星地面观测台、站的筹建工作,想把它交给导弹基地管。李福泽、栗在山顿时愣了,面露难色。李福泽说,卫星测控系统,工程浩大,技术复杂,其难度不亚于再建一个发射基地。

    聂荣臻说:“我回北京后,让总参发个文件,各个台、站的工程建设,由各大军区组织实施。你们只负责站址勘选、设备安装等业务工作。”

    李福泽急了:“可我们这方面的技术力量,肯定不行,远远不够!”

    聂荣臻说:“科学院的701工程处,现在已无法正常运转,干脆交给你们。701的技术力量,能够胜任工作。”

    李福泽一听更急了:“聂老总,这方面的工作,难度非常大。701工程处,属于地方单位,任务协调、人员管理相当复杂,让基地来接管,是很困难的,我们吃不下!”

    钱学森也急了:“科学院的人现在正忙于搞文化大革命运动,在北京没法安安静静搞测控网建设,照目前这个样子,卫星的事,恐怕三年两载都难以走上正轨。”

    栗在山说:“接管701,我们就担心消化不良,误了大事。”

    聂荣臻说:“你们不妨先吃后吐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先接收过来,慢慢消化,以后情况好了,再交出去也行。”

    李福泽等人仍在犹豫。聂荣臻动情地说:“同志们,实话说,现在我们遇到了很大困难,但不管困难多大,我们的人造卫星,一定要如期发射!现在再不抓紧卫星观测台、站的建设,就赶不上了。我知道你们难,所以专门跑来,和你们商量,你们就算帮帮我,帮帮钱学森,帮帮中国的卫星吧!”

    聂荣臻的话让在场的人为之动容。李福泽一一朝基地的常委们看去,没人说话,都在点头。李福泽有些惭愧地说:“聂帅,我们刚才不该犹豫的。为了中国的卫星,再难,我们干!”

    离开导弹基地之前,聂荣臻特意来到“东风革命烈士陵园”。这里埋葬着自基地开始建设以来牺牲的所有烈士。冷风呼啸,沙尘扑面,聂荣臻拄着拐棍,在李福泽陪同下,在上百座坟墓间缓缓走动。转了一圈,聂荣臻说:“李福泽,有件事情我想拜托你。请你想着,在这儿也给我留块地方。”

    李福泽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

    聂荣臻说:“人总有一死。将来,我来这里,来陪这些士兵、科学家、工人……”

    李福泽被强烈地震撼了,他眼里噙着泪,用力点点头。

    1992年,聂荣臻去世后,部分骨灰安放在了他亲笔题写园名的“东风革命烈士陵园”之中,在他的身侧,陆陆续续安葬着他过去的老部下们孙继先、李福泽、栗在山、高震亚等等。这也许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墓地,因为这里安葬的,既有元帅,也有将军、科学家、普通士兵和职工群众。

    114.氢弹设计不能停下来,再难也要按期完成文化大革命爆发后,青海金银滩核研制基地虽然极为偏僻,但是运动却搞得“轰轰烈烈”,两个造反派水火不容,踢开党委闹革命,整个办公楼做了武斗司令部,把里面的人都给轰了出来。昔日宁静的草原,变成了武斗的场所,大喇叭整天高喊革命和战斗口号,零零星星的枪声,让人不寒而栗。

    科学家们就是在这种恶劣的情况下,研制氢弹原理试验的装置,以求早日进行氢弹原理试验,检验氢弹理论设计的正确与否。

    吴际霖因为家庭出身问题,两派轮流斗他,给他戴高帽游街批判,回到办公室时,他时常脑袋上都是糨糊,他顾不上擦干,就满头糨糊来开会。为了不耽误氢弹原理试验,并且为了确保质量,王淦昌、郭永怀、陈能宽等科学家建议,核装置设计与制造紧密配合,边设计边制造,平行交叉作业,争取时间。

    吴际霖后来活活被整死了。听说他的事情后,他母亲想不通,在大衣柜里上吊自杀。他夫人精神失常,跳河自尽了。他的两个女儿来看李觉,给李觉带来一封信,希望帮忙澄清吴际霖的问题。自身难保的李觉在那个时候没有办法帮助他们一家。文革结束后,吴际霖获得平反,李觉又把信还给他的两个女儿,说:“做个纪念吧。”

    吴际霖一家的遭遇,令人唏嘘。这位中国核工业战线的有功之臣,值得我们永远铭记。

    在北京的邓稼先,也不能幸免。

    有一天傍晚,他回到北医三院的家,看到家门前一片狼籍,屋门上,砸上了一块块煤泥,这些煤泥是用尿和的,臭哄哄令人窒息。推开门,家里也是一片狼籍,窗子破了,书房里,书籍、手稿满地都是。他心疼地蹲下来,一张张地捡拾手稿。

    身后有响动,他回头一看,是妻子许鹿希进来了。许鹿希一身疲惫,头发凌乱。邓稼先问:“他们,批斗你了?”

    许鹿希说:“硬说我是彭真、刘仁黑帮分子,可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人啊。”

    邓稼先伸手揽住妻子,妻子眼里涌出两行泪,邓稼先替她擦去,安慰道:“希希,要挺住,啊?挺过去,就没事了。”

    许鹿希后来回忆说:“邓稼先从事特殊工作,他本人受到的冲击小一些,我那时是医学院的教授,天天挨批,运动几乎将我逼到绝境。那时我身体很弱。可以说,风一吹就倒。稼先常常骑自行车来单位接我,经常加班,他也很疲倦,没有力气骑着走,他就推着我走,一边摇摇晃晃走,一边宽慰我:希希,会好的,会过去的,要挺住……”

    北京花园路核武器研究院,墙上,贴满了大字报,有批判周光召的,批判邓稼先的,批判于敏的。说周光召是“推行刘少奇资产阶级路线的代表”、“资产阶级反动技术权威”。

    周光召迈着沉重的步子上楼,来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办公室门上,也贴满了大字报。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办公室的门,钻进屋,生怕把大字报碰破了。

    就这样,一到办公室,他顾不上别的,坐在桌前,拿起一组数据,用一个计算尺进行计算。

    那段时间,周光召也是因为出身不好,父母在国民党时期干过,一开始就被当作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家被抄了三四次之多。可他并没有放松对氢弹的研究。

    周光召回忆道:“那时正好在突破氢弹的一个关口,我虽然也有一些消极的情绪,但是我想无论如何要把事情做下去,因为如果中国的氢弹不能够爆炸的话,显然我们的历史使命没有完成。我就想,把这个做完了以后我就要退出了。”

    他又说:“我想我有错误大家尽可以批评,我还是问心无愧的,尽管我对文化大革命并不是很理解,但我不想停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