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人鱼传说 > 第十三章 杀机
最新站名:千夜阁 最新网址:www.qianyege.com
    众人命悬一线,只要风间不出手,便多一分活命的希望。但只要他一出手,必定有人尸横当场。白旗使的尸身就是最好的榜样。大家心意一致,元牙机智,便有意引逗得他们多说些题外话。他立刻追问道,“那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凶手并没捉住?”

    工像叹了口气,两条白眉毛几乎拧成疙瘩,他说道:“这件事,说到底我也有过错。要不是我偷了族内的宝物,老首领不至重伤难治。若不是他伤情反复,迁延不愈,也不会……不会出后来那通变故了。”

    元牙看了风间一眼,见他并没阻拦的意思,便顺着话头说道:“雷部若非内斗,狼图腾谷不至于局面变乱至此。不过其中的原委,我们这些人可是一直存疑。”

    工像说道,“霞云族内有条规矩,叛族逃跑的妖族,从今以后不得再踏入狼图腾谷一步。否则就要砍断双手或是双脚。许多年前,我曾喜欢过一个人类女人,偷偷生下了私生女儿。妖族和人类一向交好,但偷情则可,光明正大的娶做老婆就不行了。所以这事极其隐秘,连老首领都不知道。我那个女儿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有咳血的毛病。长到六岁,眼看性命岌岌可危。我一狠心,偷拿了族内巫医炼的秘药,去医女儿的病。从此以后,反出本族,形同叛徒。老首领尽管气愤,到底还是念在主仆一场,放我一条生路。”

    “我人在谷外,但是心里对雷部还是很牵挂。所以,忽然听说老首领在大战中被人所伤,伤情很是不妙,便动了念头。我偷的秘药极其珍贵,当年就配了这么一副,很有效验。我将剩下的搜集起来,携在身上,没向妻子女儿告别,就偷偷溜回来。当时心中打定主意,就算手脚都斩断,也要将它送还到老首领手里。当年我叛族出走,他肯定十分难过。这回他出事,我哪能袖手不理?”

    “这次我运气实在好到了家,一路上浑水摸鱼,顺顺当当的摸回总坛。想当年这里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是我画的设计图纸,地下暗道自然烂熟于胸。”

    “那天晚上,等到天黑以后,我溜进首领房内,将药放在桌上,留张字条说明来意。心想,他要是知道我冒了这么大险跑回来,就算仍不能原谅我,至少气也该消了。哪知一回头,竟然见到老首领就站在面前。他神色阴沉,目光冷漠,刚才站在背后,我居然都没察觉。”

    “他虽有伤,可是一出手便将我制住。我全身麻痹,倒在地下动弹不得,正想开口解释,他却喝道‘你好呀……,这个时候溜回来,难道想要暗算我?’说到这里,他跌在椅子上,大口喘息不止。我惊疑不定,暗想难逃一死,只好束手待毙。”

    “岂料过了半晌全无动静。睁眼一看,他脸色十分难看,胸前衣襟解开,身上许多斑斑点点的暗色疤痕,显是中了蛊术。这蛊术中得极深,已蔓延到全身,小腹上已开始化脓腐烂。我看得心惊胆战,知道他命不久矣。他用小刀一刀刀割在肌肤上,放出毒血,只能使症状稍有减轻。可是毒已入骨,便是神仙也难救。”

    “过了顿饭工夫,他神色稍有和缓,想是伤势有所缓解。他走到我面前,说道‘你是雷部的叛徒,我绝不包庇,只好将你交出去由长老商议定夺。’说到这里,忽听有人扣了三下门。他立刻住口,将我拎起,扔到衣柜当中。我手足虽不能动,但脖子勉强凑到门缝跟前,向外窥伺。只见进来的是个女人。”

    说着,他指指花娴道:“进来的就是她了。”

    众人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花娴静静听着,此刻反倒平和许多。

    工像不急不徐,接着说道:“说起来她倒也可怜。原来,她本是二少主的随从,朝夕相处,日久生情,两人暗结珠胎。不过你们都知道,少主的婚事只能由首领做主。眼看孩子已经怀上,迫于无奈,她只好去向老首领求情,希望能将这孩子生下来。老首领听了,大发雷霆,自然是一口拒绝。当即将花娴赶逐出去,勒令她立即离开魍魉峰,终身不得再踏入总坛一步。”

    “老首领余怒未息,伤口迸裂,流出许多血。他端坐在床上,那样子十分可怕。过了会儿,他叫来侍卫,说要传唤二少主。风间进来后,劈头盖脑便是一阵痛骂。二少主面上似笑非笑,说道‘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好儿子。况且,别人背地里传的一些话,我早就知道了,你我之间何必还要做这些表面工夫?装什么严父孝子,叫人恶心。’”

    “老首领瞪大了眼,不明所指。二少主又道‘只怕我根本就不是你儿子吧!有人说我是拣来的野种,这话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首领呆了半晌,神情阴晴不定。我陡然听他这么说,非常惊愕,想不到其中居然还有如此深的隐情。更想不到老首领接着说道‘不错,你的确不是我儿子。可我待你就如自己亲儿子一样。我本想传位给你,这事一出,我还怎么开口?族人岂不说你持身不正,谁还会赞同?她与首领位置,你自己选一样吧。你要想即位,她是非死不可。’”

    “二少主却笑道‘我又不是傻子,可不会为了个女人犯糊涂。’”

    “哪知老首领厉声说道‘混帐东西,我那话是试探你的,真没想到你竟冷酷至此。怪我从前太过宠溺,竟将你养得这样狠毒自私。我已下定决心,让你大哥即位。从此以后,你也不必留在总坛,外放任职吧!’”

    “二少主这才大惊失色。当时剑拔弩张,我真担心说翻了动手。只是少主背对着我,挡住视线,看不到室内的情形。过得良久,老首领长叹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不必再瞒下去。你的身世来历,就告诉你吧。这件事说来真是冤孽,当年我夫人与人私通,事情败露后仓皇逃走。我独自一人追赶出去。我恋她极深,全没料到她竟会背叛我。激愤之下怒发如狂,全无狼。”

    “我追了一天一夜,身边没带跟从人等,到得一处山脚下。那时刚刚下过雨,地上泥泞,留有脚印。这脚印到一家茅棚前便消失了。我上前推门而入,出来的却是一对老夫妇,那屋子里人影一闪,便砰的关上了门。我心中再无怀疑,拔足就要闯入。他们两个惊慌失措,上前阻拦,都被我杀死。”

    “我踢开门,房内果然一男一女,那女人惊呼一声。我已经杀红了眼,一脚踢倒那男人,砍下脑袋,向那女人步步逼近。忽然听她叫道‘你……你别过来!’我不禁一怔,这声音十分陌生,显然不是我要找的人。待她转过身看清楚面容,更是全不认识。我这才知道自己错杀了无辜之人,顿时呆在原地。”

    “那女人怀中抱着孩子,此时身上溅满鲜血。我好不愧疚,结结巴巴向她解释。她怔怔听完后,指着怀中的孩子说道‘我的孩子,你要拿他们怎么办?’我即刻说道,她的孩子我绝不会伤害。为表歉意,作为一族之长,愿意做出补偿。不过我也知道,人都死了,什么补偿都是不够的了。那女人知道力不能敌,于是抱住自己丈夫尸体,冷冷说道‘你是一族首领,如今杀了我丈夫,我自知报不了仇,但是我要你找人将孩子好好养大。我一家人的性命都毁在你手里,你敢发下毒誓做保证么?’”

    “她见我发誓,点了点头,流出两行泪水。我正想过去,谁知她竟拔出一柄匕首,刺中心脏,当场毙命。我见她这样刚烈,肃然起敬,在夫妻二人尸体前说道,‘我犯下大错,欠了你们四条命,将来你们孩子长大后,会将实情一一告知。他们若要报仇,我定不还手,以赎此番罪衍。’说完起身走到床前,去抱那孩子。一望之下,发现襁褓中的婴儿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熊心。”

    听到这里,大家都未料到,齐向他们看去。风间见熊心神情并不意外,便道:“这件事你只怕知道得比我早吧?”

    熊心叹道:“不错,我几年前就已听他说过了。”

    风间怒道:“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熊心涩声说道,“你一向行事乖张,性情过于偏激,知道了有害无益。”

    风间哈哈大笑,尖声说道:“你真替我着想啊。这么多年,只我一个人做傻瓜,蒙在鼓里!你我都不是亲生的,他对你却比对我好得多。面上看,好像他十分喜欢我。实际上,族内的事却从不叫我染指,什么都交托给你去办。人人都赞你有能耐,却都瞧我不起。其实呢,咱们都是野种,谁也不比谁高贵!”

    熊心沉声道:“你真动手杀了他?”

    风间说道,“我倒是想了又想,却不知为什么,始终没能狠下心。他是自己撞到刀尖上,临死之前对我说,多年以来一直被这秘密折磨,好容易等到解脱了。就在那时候,工像从衣柜里蹦出。我慌忙之中刀都未拔,便冲出去。半路撞到花娴,她见我衣服下摆沾有血迹,只当是我为她杀了自己父亲。所以后来闯入房内时,便百般替我遮掩。我运气倒不错,恰好有个替死鬼。”

    说罢,他上前一步,道:“故事都说完了,你们还有遗言没有?”

    见大家都不答话,他冷笑一声,挥刀向熊心刺去。

    晴川一跃而起,“雪鸦”骤然出手。他一出手,就是一番迅疾如电的快攻,一招接一招,招招不是取人双目,就是直指咽喉要害,逼得非回手救援不可。这套连招更收奇效,令风间仓促招架。晴川本意就是要他招架,不欲他有喘息的机会。否则稍有停顿,便能缓手施术。他这番快斗,事前全没半分预兆。风间不知道他是个刺客,所以掉以轻心。否则,若是正面对战,未必会这样快便占到上风。

    晴川出手既快且狠,势如拼命。二十招后,风间额上渗出冷汗,不由自主一步步朝后退却。众人一旁观望,都提心吊胆。两人斗得太快,没一会儿风间便退到崖边。晴川卖个破绽,左肩斜靠,装做脚下一滑。风间一刀斩向他右手手腕。晴川不等对方招数用老,翻腕扣住了他。

    熊心急忙赶上。风间大急,心头蓦然掠过个想法:我要是活不成,拉你做垫背!当下拖住晴川手臂,两人一起滚落。熊心抢到崖边,差了一把没能揪住。

    晴川背后一痛,摔在那只纸蝾螈脊背上。方才雪舞早一步驾坐骑沿壁滑过,恰好接住他们。熊心眼明手快,跟着跃下。纸蝾螈乘风而起,风筝似的飞开,离那悬崖越来越远。

    蝾螈背上四人仍旧争夺“碎雷”。晴川与风间揪扭在一起,半空当中地方又窄,再大的本事都没处施展。二人横着一滚,晴川将他压在身下,曲膝朝他小腹狠狠撞去。风间吃痛,手中一松,晴川一把将刀抢过。

    “碎雷”已具灵性,不认族外之人。电光流转,晴川头皮发麻,眼冒金星,刀柄脱手滑出。忽见一缕银丝缠绕,雪舞头发伸展,回头将刀向熊心掷去。

    风间眼看雪舞夺刀,当下朝她扑来。雪舞本来身体荏弱,被他一撞,跌下兽背,自空中坠落。晴川来不急多想,纵身跳下,一把将她抱住,两人齐齐落入深谷。

    晴川听她轻轻说道:“傻瓜。”

    这两字模糊不清,却无比甜蜜,无比满足。

    飘絮穿林,风动树影,寒鸦投向林捎,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雪景。

    过了不知道多久,晴川渐渐感到身上恢复知觉。他胸口发沉,低头一瞧,原来雪舞躺在怀中。自兽背跌落后,他们两个就紧紧抱在一起。幸好当时正飞过一段山崖,崖上长有许多树木,坠落时先被枝条挡了一挡,而落地时地下铺有厚厚的雪。所以,除晴川脚踝带伤外,竟再没什么重大伤损,侥幸拣回性命。

    他拍拍雪舞脸蛋,喊了两声,她全无回应。晴川按她脉搏,却十分平稳。他心知这丫头平时就爱恶作剧,假装问道:“真晕了?”

    见她仍是装模做样不回答,晴川将手探到她腋下轻轻一挠。雪舞生平最怕呵痒,立即发笑,跳了起来。不过她全身酸软疼痛,站不起身,只好侧坐到旁边。雪舞做个鬼脸,说道:“好没情趣,干嘛挠我?”

    他们两人四下一望,这里是个孤零零的山头,四野白雪皑皑。前前后后,都只有绵绵群山。如果等到天黑,恐怕野兽出没。晴川拣了根大木棍做拐杖,倚在雪舞肩头,两人蹒跚前行。他们沿着陡坡慢慢朝下走,地下本来就滑,山路又崎岖,没一会儿便累得气喘吁吁。晴川见雪舞俏脸上汗水淋漓,于心不忍,说道:“我累了,咱们歇一会。”

    雪舞本来就不习惯徒步走山路,早就支持不住。两人找地方坐下,背靠着背。他们左近是一条盘山道路。一辆大车自南边驰来。车前坐着个人类,他挥鞭策马。晴川向地下摸块小石头,看准机会,抬手掷去。石块不偏不倚恰好滑到轮下,大车猛地颠动,车夫吓了一大跳,身躯歪斜,缰绳羁勒,刹住脚。

    晴川趁机高声道:“兄弟,我们两个受伤迷路,在这里转了半天。劳你的驾,捎带载我们一程,一定重重酬谢。”

    车夫脸色发沉,看他后面跟着个汐族女子,大为好奇。晴川见他目不转睛盯着雪舞,神色有些不善,便说道:“天快黑了,麻烦你将我们载到山下,随便放在哪个村落附近就行。”

    那人翻个白眼,不耐烦说道:“我的车不载人!”

    晴川抢先按住缰绳,说道:“实在对不住,我们一个有伤,一个筋疲力尽,的确没有别的办法。若不快些下山,晚上就得待在这里喂狼。麻烦你多少捎一脚,先谢谢你啦。”

    车夫掉臂一甩,恶狠狠道:“都说了不载就是不载!哪来这些废话!我看你是找打。”

    晴川早见他一只手在坐垫下摸索。不等他摸出,晴川将他胸口一揪,劈脸揪下车来。那人胖墩墩的身躯摔个四仰八叉,刚想起身,喉头被人一脚踏住。

    晴川抢过他手里鞭子,摘下他腰间挂的酒葫芦。晴川笑道:“多谢备车赠酒之德。”

    那车夫直愣愣干瞪眼,瞧他们扬长而去,口中道:“这两人古里古怪,究竟什么来头?”

    晴川一边驾车,一边轻推雪舞,说道:“外面风大,你坐到车里去。”

    雪舞掀开车帘,忽然“啊”了一声。她说道:“这里有两具尸体。”

    晴川将马勒住,回头一瞧,果然车中赫然两具无头尸骨。他忖道:莫非劫的是辆运送尸体的灵车?那也不对,搬运死人,怎么会没有脑袋?

    两人将车停在路旁,尸首搬到外面查看。两具尸体却都是人类,穿的服色倒像侍从,不过未曾披甲,武器也已失散。身上没有伤痕,只有脖子被人斩断,切口干脆,血已凝结。

    从尸体上瞧不出任何线索,雪舞猜测道:“刚才那人没准是个强盗,打劫了别人的车,把人杀死,尸体放在车上准备拖到其他地方掩埋。”

    晴川摇头说道:“劫都打了,还留着尸体做什么?”

    她蹙眉沉吟片刻,敲着自己下巴,说道:“这可真是奇怪,我实在猜不出怎么回事。”

    两人草草埋葬了尸首,继续上路。一路之上,雪舞坐在车中闷不做声。晴川知道她好奇心最重,遇到什么疑难,肯定会翻来覆去想个千八百遍才罢休。继续走了一段,晴川只见前方树叉上,倒挂着两个人。近前一瞧,这两具男人尸体,被剥光衣裤,吊在树梢,肤色早已发青,显然死去有段时间。他们下方岩石上,端端正正并排两个头颅。头颅的表情却似在笑,看起来诡异万分。

    雪舞即刻说道:“肯定有人在示威,不然不会把尸体挂到如此显眼的地方。”

    晴川心中暗想:杀人的人手段毒辣,不知道究竟想做给谁看?

    他们马不停蹄自天亮赶到天暗,可惜山脚下并没村落。最近的村庄也要到明日才能到达。晴川将车停在避风处,还好车内暖和。他们半靠半躺,没一会儿就困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