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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洛特是北卡的省会城市，也是北卡最大的城市，有着全州最强的综合性医疗资源。要说北卡的医疗分布，基本就是罗利科研三角和夏洛特的双雄并起。
前者有北卡最强医学院杜克大学为支撑，其附属下的杜克大学医院是一所集科研、临床和教育并重的优秀医院。后者则是稍逊一筹的夏洛特卡罗莱纳斯医疗中心，差的那点也就在科研方面。
当然卡罗医疗中心也有自己的优势，在临床的各项应对能力上，他们一直走在全国前列。尤其是对于急救的应急预案
直升机急救在米国已经日趋常态化，比起急救车，直升机更快，当然也更赚钱。
上午10点半，卡罗医疗中心急诊就接到了急救中心的电话，两架直升机正往他们医院飞来。五分钟后，急诊和产科的两支抢救小队就来到主诊大楼楼顶，摆开架势静待病人到来。
和他们早已熟知的三人分队不同，第一架直升机降落后，从里面出来了四个人。
伊莉莎在这行干了十多年，大家基本隔三差五都要见上一面，早已经熟悉。可这位接受了数千小时各医疗专科培训的高级医疗辅助员，北卡中部急救最得力的骨干之一，却只能待在担架旁做着捏皮球一类的护士工作。
“26岁女性，疑似甲基苯丙胺中毒，有发热、大汗、谵妄、狂躁、肌肉震颤和抽搐......”
听着直升机驾驶员、伊莉莎的老搭档说着莫妮卡的病情，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应该在他和病人之间，边听着汇报内容边看病人情况进行一些必要的核对。
这些早就是他们日常工作下磨练出的被动技能，潜意识下就会去做。何况病人情况特殊，症状那么多，也是给下级医生教学拓宽临床经验的好机会。
可整个楼顶的医护目光却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刚被弄下直升机的担架床上。
精确点来说，应该是莫妮卡的身上。
一位黄皮肤的年轻人正跪在那儿，两手齐用力按压着莫妮卡的胸口。担架一边的伊莉莎捏着皮球，另一边的副驾急救队员只能推车打下手。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祁镜的话随按压的频率出现了相当有节律性的停顿，“有没有，便携式，吸引器？”
“有！”一位也许是刚来的实习生，没有什么上下级的观念，很快提着吸引器迎了过去，“电力满格，吸引力应该足够。”
“刚吐了，快吸！”
祁镜手上没停，看着吸引器进嘴后，嘴上的指挥也没停，完全把还在听病史经过的主诊医生晾在一旁：“电话给，急救室，准备，维生素C、安定、酚妥拉明、纳洛酮、肾上腺、再准备，呼吸机......”
这是应对过量吸毒后产生严重中毒症状病人的一套方案。
维生素C酸化尿液，促进甲基苯丙胺代谢产物的肾脏排泄；安定降低病人兴奋性，也能降低全身肌肉的细微震颤；酚妥拉明能缓解血管平滑肌痉挛造成的高血压，也能应付急性心衰造成的肺水肿和频发室早。（1）
纳洛酮是应对阿片类急性中毒后的解毒药物，其实和甲基苯丙胺并不对口，可现在莫妮卡出现了反应性的呼吸中枢抑制，就只能用纳洛酮拼一拼了。（2）[space]
等一路按压到急救室，上药上呼吸机，流程才算走完。
众人当然知道这套流程，米国吸du的那么多，几乎每天都会遇到这种病人。所以在接到电话后，他们带上了应对呕吐窒息的吸引器，带上了一整套急救药物。
但熟悉的流程从一个普通着装的年轻人嘴里说出来，就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急诊的抢救队员本能地想要去依从，因为平时就是这么做培训的，但理性又告诉他们应该有自己的判断。等大量信息转为听觉信号入脑，再经过逻辑思维处理后提示自己这些命令完全正确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秒。
“愣着干嘛？快去做啊！”
这种尴尬场面大概只有楼顶那些人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等回过神，担架已经到了电梯门口，莫妮卡的心跳竟然被硬生生按了回来。
只是在场所有人依然提着一口气，半点都松不得。
她全身的抽搐还没停，二便失禁，嘴角残留着一些黄的白的分泌物。人昏迷着没有意识，对外界刺激更是没有半点反应。
“血压14870，心率135。”
“吸引器有粉红色痰液，急性心衰，肺水肿了。”
“来两个人抽血化验和打药！”
电梯一直处于开门状态，担架车进入后一路下降，全程无阻，直接通向抢救室。在这短短半分钟的时间里，抢救队里的两名护士就完成了抽血取样、导尿、吸引口腔异物和注射药物。
等到抢救室的时候，该做的事儿基本全做完了，但莫妮卡的心脏又不行了。
这是很单纯的心脏停搏，除颤仪没用，只能靠两手不停地去按压。
“快来肾上腺素！”
“插管......完成~”
“维生素C，8g~”
“纳洛酮3mg......”
“3mg不够，加量，先用5mg！不够还得加！”
“再来肾上腺......”
急诊室看似忙作一团，但北卡罗来纳州最强的抢救团队依然忙中有序。祁镜看着架子上的药物一滴滴进入莫妮卡的身体，手上根本不敢松劲。
“回来，给我回来，你爸，还没，骂你呢......”
莫妮卡是典型的中枢性心脏停搏，大脑控制心肺的中枢受到了超量刺激。这种情况一般不是心肺复苏的适应症，因为按压就算再准确，也没法控制甲基苯丙胺的效果。
不过心肺复苏至少能维持住基本的血液循环，等体内冰毒代谢物排出体外后心脏还是有可能复搏的。
几率不高，但还有生还的希望......
只可惜，希望往往更热衷于童话故事，现实太过残酷，很少有它们安然生存的土壤。
“......死亡时间11月25日，中午12：33。”
主诊医生宣布了死亡时间，上前拉住祁镜的袖子：“反复停搏了三次，现在心肺对你的胸外按压和药物都没有任何反应......她死了。”
“艹！”
祁镜肚子里撑满了怨气，乱窜了一通后，依然卡在了脖子这里，久久不肯散去。一声东方的神秘C语言，也算是给它找了个去处，不然非得被憋个半死不可。
他匆匆跳下担架车，活动了下酸胀的肌肉，看着已经没了回旋余地的莫妮卡，不禁叹了口气。二十多岁的花季，结果全被du品给糟蹋了。
在抢救室踌躇了会儿，祁镜便转身要走。
“唉，你是家属么？”
“不是。”
“那谁来签字？”
“家属应该在产科病房，我去完洗手间就去找他。”祁镜拎起T恤衫的一角抖了抖，让凉气，上面满是汗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人活着，家属不能跑。
人死了，家属更不能跑。
虽然米国的医疗支付都是滞后的，会在一段时间后寄出账单。但如果病人什么信息都没有，那账单也就没地方送了。
急诊的主诊医生也算通融，并没有太过为难祁镜。刚才整整抢救了一个多小时，按压全靠他一个人完成，这时候再要求如何如何太不近人情，毕竟钱是保险公司的，和他们医生没多大关系。
“哎，又一个吸死的......”
“实验室检查没什么太大问题，各项数值都有异常，但波动不大。”
“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中枢过度刺激后的应激性抑制，那个刺激太强了。”
“不管她了，你们准备抢救记录，待会儿开个讨论会......”
.......
同样的直升机，同样配置的急救队和抢救队，但躺在担架床上的人处境完全不同。
艾拉的孩子保不住了，身体却没多大问题，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出血量。从家到医院湿透了一整根床单，量不小，好在入院检查血红蛋白量并没有明显的减少。
只可惜，强悍的身体素质能帮她，却帮不了肚子里的孩子。
出血量越来越多，腹痛越来越明显，整个流产的过程在家里就已经是不可逆的了。卡罗医疗中心的产科急诊医生检查后，马上下了结论，难免流产已成定局。
【宫口已开，胎膜囊膨出，有鲜血流出】
没有祁镜之前说的征求意见，也没有让家属做选择，医生很明确地告诉莫顿，孩子保不住，必须放弃。
祁镜之前已经给他提了醒，有了时间上的缓冲，莫顿反应并不强烈，问了几个问题后，便坐在抢救室外等待结果。艾拉还活着，一家四口还可以继续生活下去，没必要强求她再生一个......
一家四口......
莫顿靠墙想着心事，脑子里浮现的是和艾拉在一起的生活，以及莫妮卡小时候的事情。
得州gdp在全米非常靠前，但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下，那儿的人生活并不富裕。财富依然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并且靠着信托业务继续吸民众的血。
自从发现了石油后，这儿遍地是油井和石油公司，莫顿原先的农场也被拿去开采石油了。
在得州，用农场换石油开采补贴已经成为发财致富的捷径。莫妮卡之所以要留在那儿，也是因为不想拖累自己父亲。当然，她也算找了个好人家，男方家里就是农场换补贴的典型，一张合同就把以前的年收入变成了月收入。
莫顿当时内外交困，家里少一张嘴对他来说就是减一次压。再加上男方也给了不少钱投资猪场，所以就答应了。
谁会想到事情弄成了这样。
说莫顿不生气是假的，从小到大就三令五申，有些东西不能碰。但说莫顿真生气，其实也不尽然。
人就是这样，受限于脑内化学水平的影响，情感变化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改变。虽然它们也受控于外界的影响，在很大程度上不占据主导地位，但微弱的平衡一旦打破就会产生很不一样的感觉。
祁镜就成了打破平衡的那个人。
微微摇头配上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莫顿心如死灰。哭根本无法体现出他此刻的心情，但至少可以发泄一下情绪。
“我尽力了，吸的量实在太大。”
“我知道......我知道......”
“急救的钱我找人帮忙了。”祁镜把西弗一笔带过，现在还是料理后事更重要，“你先去楼下看看她吧，这儿有我看着。”
“艾拉她......”
“我知道，肯定是难免流产了。”祁镜拍拍他的肩膀，“我都知道。”
“......谢谢了。”
莫顿匆匆下了楼，走之前还不忘看看抢救室的大门。
就在他刚离开没多久后，护士便走了出来：“莫顿先生~莫顿先生在么？”
“他下楼去看自己女儿了。”祁镜站起身迎了上去，“病人怎么样了？”
“你是他们的？”
“朋友，有事儿和我说就行了。”
护士来回看了看走廊，确实没见到莫顿，这才和祁镜说了说艾拉的情况。大致也就和刚才说的差不多，胚胎排出，出血几乎停止，腹痛也缓解了不少。
“能和她聊聊么？”
祁镜额头还挂着汗珠，衣服贴在身上，一脸的狼狈相却让护士难以拒绝：“她需要休息，时间不要太长。”
“好的。”
卡罗医疗中心的急诊诊室不小，设备齐全，艾拉就静静地躺在床上，眼角布满了泪痕。她本想等莫顿进来安慰自己，也好打听一下莫妮卡的消息，谁知等来的却是个“陌生人”。
她知道祁镜的来历，但从没有交流过。
就算是刚才，她也只是睡在床上，等祁镜叫来莫顿和急救直升机。
“祁镜先生，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没事，大家都是朋友。”
“不知道莫妮卡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么？”
祁镜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艾拉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两手捂着嘴，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心里最后一道防线也随之崩溃：“不......不会的......她才26岁......我一直都把她当妹妹......”
“我和这儿的医生都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