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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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老王爷的突然发笑,韩先生不知其中缘由,满眼疑惑地望着前者,而老王爷却故意不言语,只是伸出手指,蘸了一下杯中茶水,然后在身前的棋盘上画了个圆。


    周而复始,瞥地悟真常。


    韩先生不由得会心一笑,然后轻声问道:“凡事总该有些原因吧?”


    老王爷沉思片刻,给出了一个大致答案,“也许是因为心有不甘,故而试着去挽回一二。”


    “看样子,你是猜到了最后的结果?”韩先生忽然面露担忧之色。


    老王爷无奈一笑,有些心疼道:“希望不会是你我心中所想的那个样子,否则对于轩儿来说,就不会是难以逾越心关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会再次断了他的修行路。世人常说的破而后立,无非是一种修行法门罢了,没什么问题,但不能总是‘再破再立’,不然试问又有谁能扛得住。哪怕是换作你我,当真便能平安渡过?一座镇北王府,那是老子当初用实打实的战功换来的,不曾亏欠过这个世道分毫,所以他们没理由这般欺负我的儿子。我不管儒家有什么利在千秋的打算,也不管你们几人到底联手做了一盘怎样的局,总而言之,我不能再拿我儿子的性命去冒险,所以之后如何,各方依着实力,自求多福吧。”


    事情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到了这一步,韩先生不由得轻叹一声,苦笑道:“现在这个紧要关头,当真要与各方撕破脸皮?”


    “一场大考,本就是我最后的耐心,不管有没有人故意搅局,事后一样还是会用尽那些本就所剩不多的香火情。彼此再无瓜葛,又何必再拗着心性行事。体谅别人,并不等于委屈自己。本王三十年以来的沙场驰骋,难不能就是为了换得他人对我的指指点点?三教百家也好,十方阁也罢,无一不是秋风中的落叶。”老王爷神色平淡地说道。


    韩先生嘴角微动,轻笑道:“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听你自称本王。至于最后一句话,我就权当作没听见。”


    无论是作为儒生,还是作为一名修士,都不容韩先生对那二者有丝毫的不敬之心。


    老王爷一笑置之,然后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韩先生告罪一声。


    对于二者的不在乎,是我一人之事,不该拿来难为你。


    韩先生面带微笑地说道:“无妨。”


    “一些牢骚话,不吐不快,让你笑话了。”


    “对于此事,我本不该再劝你,因为儒家弟子的某些所作所为确有失当之处,但奈何占着一个儒生的身份,也还是那联手落子的几人之一,所以有些言语我若是再不说,恐怕就没人能说与你听了。祖师爷的想法,我猜不到,但几位文庙教主的想法,我想我大致知道一些。


    当妖潮袭来之际,北境三州首当其中,属于可舍可不舍的范畴之内,若想拒敌于国门之外,未尝不可,人族如今的底蕴并不输于往日,所以大有一战之力。根据文庙的粗略统计,双方绝对实力上的差距应该并不大,故而对峙甲子光阴应该不成问题,只是如此一来的话,边关百姓便再无太平日子可言。与其如此,倒不如提早撤离,将三州百姓尽数迁往中州安置,然后‘开门迎客’,诱敌深入,最终再将其一举歼灭,从今往后,一劳永逸,再无祸端。”


    闻言于此,老王爷不由得嗤笑一声,“你们读书人还是打得一副好算盘。”


    “丢掉北境三州之地,甚至是将大旭的一十三州全部都丢掉,或许在他们心中,都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以如此小的过错,换取更大的,更长远的利益,显然不难做取舍。况且在此事的诸多为难之事上,文庙已然帮着想好了对应的解决办法,所以到头来也就成了你这个镇北王不识大体,有意连累无辜之人殒命了。”


    老王爷冷笑道:“一国之山河,岂能轻易让与他人?”


    韩先生神色异样,喃喃道;“以当下之过,从而去赢得万事之功,的确足以让很多人心动。”


    老王爷面色一沉,反问道:“故而……韩先生所要相劝的就是此语?”


    “最起码能够换得一家一姓之平安,不至于让当年麟诚公子的惨剧再发生在轩儿身上。作为他的先生,我不希望看到有这么一个‘圆圈’的出现!”韩先生言辞激动,有些颤声地说道。


    老王爷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世间有哪一个人不是在‘寄人篱下’而活,又哪里有什么真正的自由可言?相较于最终失了性命,受些委屈又能如何。中州路远,我希望在结束于荒原的战争之后,王爷能早作打算。与其孤零零地走在大道之上,不如阖家团圆,好好在一起吃上一顿年夜饭。诚如王爷所言,不曾亏欠,那便无需偿还,一走了之,未尝不可。在一场避无可避的两族相争之中,一群善战的铁骑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与此白白丢了性命,倒不如提早卸下肩头的重担。若是苏先生在世,想必也会这样选择。”


    老王爷摇摇头,轻声道:“你错了,他不会的。无论是谁叩关,一寸山河都不可能相让。当年他为何极力促成那场城前之战,为得就是在国门之外歼敌主力,不让其染指三州的土地分毫。荒原不足惧,妖族亦然,所以不战而退,绝不可能。至于轩儿,我自有办法护他平安。”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那个结局,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当真要让轩儿挣扎在轮回中,一辈子不得解脱吗?!”韩先生十分费解,以至于有些愤怒。


    “猜到不等于知道,就算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因为知道了,或许就无法猜到了。话虽然有些绕口,但所谓的因果确实如此。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不敢去面对。诚如你拗着心性的‘好言相劝’,难道不也是因为如此吗?我所认识的韩黎并非是趋利避害之人,当初受苏先生之邀,一路颠簸,来到北境,可不仅仅是为了对付一个荒原。一局棋,已然落子行于中盘,就是最后仍是要交给一个晚辈,现在也不是放手的时机。中州虽好,却不是三州百姓之故乡,与其漂泊做那异乡之客,倒不如埋于此间黄土之下。”老王爷眉眼舒展,不由得轻声笑道。


    一旦想明白其中关键,那么有些事就不难做出选择。对于已知的某个结局,反过来改变过程中事情的发生顺序,那么之后的一切便都会做出改变。如此一来,那么已知的那个结局还会是真正的结局吗,你所要改变的东西,当真又能有所改变?一切的已知似乎都成了未知,犹如一座深渊,让人不敢凝视。


    老王爷又接着笑道:“既然猜到了是自家人,那便就此行个方便,不要再与他添麻烦了。河流改道已殊为不易,又何谈‘逆转’二字。东奔西走,甚是辛劳,若是有时间,记得停下来休息一会。自己不知道心疼,别人也会心疼的,比如父母。哪怕某天不在了,这份牵挂依旧不会少,所求所愿并不多,莫忘天冷加衣、三餐按时、尽量少些辛苦。”


    一番言语,并非是说与韩先生听,而是说与某个躲在暗处,始终不愿相见的“老人”。


    某些东西的抹去并不彻底,所以两位长辈依旧能寻到些蛛丝马迹,用心做些思量,依着当下的局面,以及日后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不难猜出结局。


    正因如此,韩先生才会“好言相劝”,试图改变老王爷的心意,让他卸下肩头重担,从而举家迁往中州,以此避免某人日后的心有不甘,为世间彻底地抹去那个“圆圈”出现的可能性。


    至于老王爷的做法,无非是“固执己见”,选择假装不知,从而不做改变,以免与人添乱。


    老王爷看着面前散落棋子,笑容欣慰道:“既然孩子大了,那么一切就都随他吧。你我这些做长辈的,帮着锤炼心性,教其明理即可,无需替他做出选择。或许有朝一日,他会自己选择站在城头之上,腰间悬刀,手中持剑,然后去讲一讲自己的心中道理。”


    既然万里河山在后,少年又焉能退却一步。


    这句话,暂时就不说与你听了。


    韩先生依旧有所犹豫,但最终似乎还是放下了,低声呢喃道:“也罢,你既然愿意,那就放手去做吧。”


    桃夭之下,青衫与墨袍并肩而立,前者眼眶湿润,后者面无表情。


    那一袭墨袍言辞冷漠地说道:“若是王爷与先生做出了改变,日后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你的任性妄为。人不该为了没有发生的事去弥补,所以我希望接下来你能记住我说的话,绝对不要去试图改变原有的轨迹,否则一切都将会被虚无所吞噬。”


    鹿衍不服气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回来作甚!”


    林玄置若罔闻,继续说道:“有些人或事终究会因为一些原因而被光阴抹去,尽可能地去试着救下他们,说不定日后某天还能寻到些许安身之地。竭尽所能去弥补遗憾,而非固执地去改变故事的结局。天地赠与的一身修为,不是让你拿来解决私事的。相较于个人得失,人间的存亡延续才至关重要。”


    鹿衍讥笑道:“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林玄眉眼微动,不禁抬头望去,喃喃自语道:“一介檐下之臣,当真能胜您半子?”


    心湖忽然荡起一阵涟漪,一道温醇随之响起,“莫要太过悲观,尽力而为,未必不能得偿所愿。若是不信,不妨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世事如何,由人不由天。不过有个前提,那就是你接着回去看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再出来,更不要去干扰臭小子或是其他人的选择。一个人向前看得太远,或是向后看得太远,都不是什么好事。立足于当下,才是胜算所在。”


    “好,我可以答应你。至于输赢,该当如何?”


    “就此散去,复归于本我。”


    林玄有所犹豫,“若是你输了呢?”


    剑客伸了个懒腰,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我相信那个臭小子,所以我不可能输!”


    林玄沉声道:“凡事总有万一。”


    剑客微微一笑,并未急着作答,而是望向南方某处,瞧着那个始终未曾真正睡去的少年,神色欣慰道:“不相信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己都不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