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武侠修真 > 大宝剑 > 第676章 宫里宫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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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二城某酒肆,二楼上一处不临窗的仅用两扇屏风简单隔出的偏僻雅座上,詹千舞独坐桌前。

    桌上一杯一壶两个下酒的小菜,身边摆着半坛酒,周围还或立或躺着七八个空坛。

    她还是一袭蓝衣,男子打扮,白天封知平那场一结束她就提前退场,原想回家的,可走着走着突然想喝酒,遂顺其自然,转道二城。

    店是随便找的,没什么名气,菜不怎精致,味道尚可,酒谈不上好喝,喝多了也醉人,收住内力喝到现在,红娘子已露痴态。

    只见她眼神朦胧,两颊嫣红,头画太极,醉态娇憨,若有人进来,只要不瞎,定能看出有女扮男,可惜有这福分的只有掌柜和跑堂的,而这两位深谙祸从口出之理,故看得,说不得。

    詹千舞无所谓,或者说醉前有所谓,现在无所谓了。

    听着楼下乱哄哄的酒饭声,辨着琴师歌女卖力的弹唱声,猜着零零散散的片段凑起来究竟是哪出戏,云里雾里,又想到了白天那一战。

    “该死的妖人,好生厉害,那个混蛋应该没事吧?”

    詹千舞嘀嘀咕咕,倒了杯酒很爷们儿的灌进嘴里,抬起袖子粗鲁的一抹嘴,羞恼上头。

    “呸,谁担心他呀,爱死不死!老娘...嗝,不是,是本公子!嗯,对,本公子,本公子担心的是剑侯府后继无人,本公子可是县主,忧国忧民理所应当!哼哼~没错,就是这样,嗝~!”

    又一次成功说服自己,詹千舞洋洋得意,又一杯酒灌下肚,叼住杯子仰头望着天花板。

    “为什么要保他呢?真作妖宠?还是说...你也好男风,看上他的人了?王八蛋,成心恶心死老娘是吧?唔,不对不对,跟我有什么关系,恶心的是那丫头又不是我,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詹千舞放声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抓起酒坛一顿豪饮。

    跑堂的一直盯着这边,忧心忡忡,不是怕里面的人吃白食,而是怕一个姑娘家的醉大了再被人发现了女儿家的身份出点什么意外,那可就糟了。

    不过这姑娘真能喝,小二在这家店跑堂小十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喝的姑娘,店里最烈的酒喝了九坛都没倒,比最能喝的男人还厉害。

    这才是真正的千杯不醉吧?

    不过也差不多了,都开始傻笑了,再喝非醉死不可。

    跑堂的是个善良的小伙,陪着笑脸安抚好其他雅座探头张望的客人,转回来瞅着屏风,心里琢磨着要不要进去看看。

    看得出来,姑娘是碰上烦心事了才借酒消愁,虽说喝越多掌柜的越高兴,但一个姑娘家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喝大酒总归不好,于情于理也该进去劝劝,听不听得进去不重要,只要把人家问出来喊他家里人来接就行。

    跑堂的拿定主意,堆起笑脸便要往里走,里面恰巧喊人。

    “小二,上酒!”

    还上?

    跑堂的无语,略一犹豫,还是佯作欢喜的应了声,转过头沉下脸下楼取酒。

    跟掌柜商量了下,得掌柜同意,他松了口气,一手抱着酒坛,一手端着装满醒酒汤的酒壶,三步并两步匆匆回到楼上,看向雅座的屏风刚挂起笑脸,表情就一僵,缓缓沉了下来。

    屏风边多了两个男子,一身姿挺拔,气派十足,一身着仆服,垂首肃立其后。

    贵气男子一看便知是主人,看气质派头像个方正的男子,可他正在做的事毫无磊落可言。

    只见他离雅间三步左右,侧头对着屏风似在聆听里面的动静,年轻仆从背对着他,头虽然微低着,一双眼睛却来回巡视,警惕着四周。

    听到这边的动静,主仆二人立刻转过头,看清小二模样,贵气男子立刻露出笑脸,招了招手。

    小二诧异,这人偷听被自己发现了不但不慌还叫自己过去,什么意思,口头警告加银子开道,**枣子一起上让自己闭嘴?

    换别人,他肯定屁颠屁颠的乐呵上去,这种银子最好挣了,不拿反倒叫对方心不安,可里面是个姑娘就另当别论了。

    他虽是个跑堂的,但也是有正义感的,尤其最近这段时间饱受各路侠士影响,他当不了大侠,可这个闲事自己应该管,也必须得管。

    小二拿定主意,挂起职业的笑脸,眼底则无笑意只有警惕,不紧不慢的走上前三步开外站定,心里做好随时大叫的准备,恭声道:“两位客官,可要用饭?不巧,二楼雅座满了,不如去三楼看看,三楼应该还有间雅间空着,环境也好,请二位稍待片刻,我把酒送进去就引二位上楼。”

    贵气青年笑了,看看小二,又回头看看屏风,摇头叹道:“连你都看出来了,看来是真醉了。”

    一听这话,小二顿生警惕,笑容略显冷淡:“客官说的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

    贵气青年略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摆手笑道:“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里面的是我朋友,听说她醉在这里,我才特地过来接她。”

    见小二还是怀疑,贵气青年摆摆手,年轻仆从立刻上前附耳几句,同时从怀里取出枚腰牌亮了亮

    小二不认识牌子上的花体字,但认得牌子的材质,再听仆从那么一说身子顿时一颤,立马收起防备,毕恭毕敬。

    “原来是贵客!小的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请贵客多多担待。”

    青年微笑,温和道:“无妨,你是好心,我怎会怪你?东西给我吧,你就不用进去了。”

    “这个...”小二犹豫。

    贵人是贵人,但是不是里面那位的朋友就难说了。

    青年见状也不强求,笑道:“好吧,你跟我一起,这下放心了吧?”

    小二尴尬的哈哈两声,却没拒绝,伸手一引当先转过屏风,踮着脚绕过地上的酒坛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客官,您的酒来了,还有本店赠送的醒酒汤,您先喝两口再吃酒。”

    见对方没反应,小二顿了顿,略微加重语气笑着道:“您的朋友来接您了,您看是现在走呢,还是再坐一会儿?”

    詹千舞头也不抬的拍开泥封,有些嘴瓢的回道:“我什么时候走跟他无关,再拿副碗筷来。”

    “好来!”

    小二定下心,朝青年歉然一笑,快步离开,少顷取来杯盘酒具,摆好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跟守在外面的年轻仆从打了个招呼,远远的退到楼梯口。

    隔间内,青年自行落座,敛了笑容,眼神复杂的凝视着詹千舞。

    詹千舞自斟自饮,眼皮都不抬一下,跟对面没人一样。

    青年忍了又忍,终忍不下去,心疼的轻叹一声,伸过手按住酒壶。

    “别喝了。”

    “你管我!”詹千舞曲指弹开青年的手,摘掉盖子抓起来就着壶口灌了几口,放下手抹抹嘴,冷淡的看向对面,“站了半天,现在进来装关心?”

    青年揉着手掌,语气无奈:“你没请我进来。”

    詹千舞嗤了声:“现在怎么又进来了?”

    青年答道:“左右不会请我,只能自己厚起脸皮了。”

    詹千舞仰天哈了声,低头时脸沉如水:“我以为,上次说的很清楚了。”

    青年沉声道:“我也以为清楚了,可你现在的样子明显没想清楚。”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詹千舞冷淡道。

    青年皱眉:“怎么无关,我是他哥,我比你更了解他,你我都知道他痴心妄想,你们根本没可能!你...”

    “那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詹千舞冷冷的重复了一遍,忽然面露怪笑,玩味的凝视着青年,“说起来,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也知道他是你弟弟,你又知道了我俩的事,为什么还会提出上次那种提议?封知礼,你是圣人吗?还是说,别有用心?”

    “你!”

    贵气青年正是封知礼,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怒然起身,但起到一半,又忍着怒意缓缓坐了回去。

    “你醉了,刚才那些醉话我可以当没听到,但我不希望有一下次!”

    “呵呵,急了?”詹千舞往后一靠,笑容惫懒,“被我说中了?那我就好奇了,你是贪图我的人呢,还是贪图我的身份呢?”

    “越说越不成体统,别喝了,拿来!”封知礼脸色铁青,伸手去夺酒壶。

    詹千舞一躲,运起三分力拍了一记,封知礼吃痛,火烫了似的缩回手。

    “别急嘛,酒壮怂人胆,要不你也喝点,咱俩借酒劲儿聊聊这事儿?”

    詹千舞笑的有些癫狂,全然忘了女儿家的矜持,仿佛真是个男儿身一样抬起一只脚踩着凳子抱着膝盖,酒壶挂在食指上来回晃荡。

    “我就纳了闷儿了,本姑娘不敢说倾国倾城,但也算天生丽质,从小到大多少人做梦都想攀我的高枝,可是呢,本姑娘眼高于顶,一般人根本不屑一顾,唯一看得入眼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游小六那个白痴。你呢是本姑娘难得看得入眼的男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让我心动到主动暗示过的人,以你的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什么意思,可你呢?”

    “你拒绝了!”

    詹千舞说的一点都不伤感,表情里反而有种难言的奇异:“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拒绝了,虽然很委婉,但也很坚决,跟游小六那个白痴不遑多让,而且从那以后你就有意疏远我!你自己算算,上次之前,咱俩有多久没见了?”

    封知礼默然,桌下的手攥得很紧,半晌才松开。

    “五年零四个月。”

    “是吧?”詹千舞摇头笑叹,“啧啧,有零有整,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也不是我以为的那么心如止水,这就是我纳闷儿的地方。本姑娘送上门你不要,现在昨日黄花了你倒来劲了,竟然主动约我见面说要娶我!苍天呐,封知礼,我真看不懂你,你究竟怎么想的?”

    封知礼默不作声,詹千舞也不在意,晃悠着酒壶自问自答起来。

    “为你疼若性命的弟弟擦屁股?可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嫡出弟弟,再说也没这么个擦法的。”

    “怕我詹家报复,为你剑侯府的大局勇于献身?你有没有这么高尚,你想没想过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何况献也轮不到你,这么做对你一点没好处。”

    “知道我不会同意所以才故意提出来,让我心里有个疙瘩,彻底绝了跟他的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嗯,这倒有可能,这样既能解决你弟弟的麻烦,又能在你父亲面前表现一把睿智,你若是嫡子我就信了,可你是庶子,哪怕是庶长子也排在他后面!他才是剑侯府的世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表现再好又有什么用?”

    “还是说你真是个圣人,只为他人着想不为自己考虑,奢望着面面俱到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美满结局?拜托,别闹了,你要真这么想你就是个白痴。我和他米已成炊,嫁不了他就算了,若再转嫁了你,他怎么想,我怎么办,你让我俩怎么见面,你们兄弟俩又如何相处?”

    “难道你想提前分家不成?你倒是有这个能力,但剑侯爷不可能同意,你也没这个魄力,既不能分家,你娶我又有什么好处,让所有人都不痛快吗?”

    说的嘴干,詹千舞灌了口酒,打了个酒嗝歪头乜着封知礼。

    “封知礼,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给我个明白,你究竟怎么想的?我詹千舞自问阅人无数,不敢说洞察人心但也能看出个七八分,可你这人,我发现我真看不透,越来越看不透,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团黑雾,我都想不起你以前是什么样子了。”

    封知礼默然,良久,深深一叹。

    “如果说,我仅仅是接受了我一直压抑的真实情感,是本心使然,没有一点得失算计,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