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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乌拉那拉氏心事重重,最后索性拿起了经书,开始抄经。

    毕竟心里有事,她抄一段就错几个字,最后也就放下了笔墨,不再碰了。

    弘历却放开了肚皮,一顿也不能亏待自己。

    他光是早膳,就足足用了两碗粥,四种口味的小糕点,四种果子羹,还有一大杯奶茶。

    弘昼只喝了一小碗粥,就着吃了点小菜,就放下了筷子,眸子里只是深深的担忧。

    宁樱看着弘历剩了许多,有的糕点盘子里,甚至一块糕点也没动,于是让人拿下去,先收起来,打算中午再用了。

    “这世上还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你随意扔掉的一块糕点,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尝过的无上美味。纵然身在天家,也不可肆意挥霍,要懂得惜福。”

    宁樱对弘历道。

    她本来还想说如今事态不明,更不能如此糟蹋粮食,但是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弘历看了看额娘的脸色,小声道:“儿子领训。”

    他刚刚坐直了身子,弘昼过来小声地问宁樱:“额娘,那今日尚书房也不能去了吧?”

    宁樱还没说话,弘历接过奴才们递上来的手巾帕子,擦了擦嘴,才道:“还去什么上书房?九门都被封了!”

    正说着,华寇进来了。

    她脸上都是惶急的神色,跪到乌拉那拉氏面前,就小声说圆明园外面现在都是侍卫,将整个儿园子都包围起来了。

    乌拉那拉氏吓得一下子站起来了:“什么!”

    她举步刚要往外,走了几步又露出了胆怯之色,转身回来,只是在屋子之中团团转。

    牙关都在打战。

    宁樱抓住华寇的胳膊问:“他们可有说什么?或是有别的什么动作?”

    华寇道:“回侧妃的话:倒……倒也没有,瞧样子,应当是已经站了一小半个时辰了!”

    弘昼听着听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有点按捺不住的样子:“额娘,让我出去找阿玛吧!堂堂雍亲王赐园,何由他们放肆!”

    宁樱摇了摇头:“你坐下。”

    弘昼胸口起伏了几下,重新坐了下来。

    旁边的弘历伸手就将一盏奶茶递了过来,笑吟吟地挑眉道:“喝点?”

    弘昼气得一跺脚,将椅子扶手猛的一挪,背转了身子对着哥哥。

    弘历了然一笑,仰起脖子,就将奶茶一饮而尽。

    乌拉那拉氏紧锁眉头,口中不知道低声呢喃着什么,半晌猛地一抬头,对着宁樱就道:“他们……他们若是冲进来,该如何?”

    宁樱望着屋子外,低声道:“王妃别担心,不会。若是如此,咱们压根就等不到今日天明。”

    按照四阿哥的性子——既然让她们在圆明园里等着他,就笃定了圆明园是安全的地方。

    哪怕不安全,他也一定会想法子护得周全。

    这外面的侍卫,一定和步军统领隆科多手下的安排离不了关系。

    不过,退一万步说,倘若不是呢?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宁樱本来也是一直强撑着镇静的,想到这一点,她的双手也微微发抖起来,伸手揽住了两个儿子的肩头。

    “王妃,咱们都去五福堂吧。”她转身对乌拉那拉氏道。

    万岁御赐牌匾下的五福堂。

    乌拉那拉氏望着她就点头。

    ……

    畅春园中,大雪已经下了一天了——天边压着灰色的层云,看一眼便让人心头觉得抑郁的喘不过气来。

    云层缓缓地掠过清溪书屋。

    清溪书屋乃是康熙的寝宫,风景清幽,周边有观澜榭、集凤轩、疏峰,可观日升日落,彩霞云飞。

    每逢落雪时节,清溪书屋宛如仙境。

    但是此刻,没有谁有心情欣赏这雪景。

    和京城中每一处要点一样,清溪书屋外也围满了侍卫,除了梁九功和太医以外,清溪书屋的奴才们全部都被赶了出来。

    虽然不让在皇上身边贴身侍候,但该干的活一样不能拉下——太监们哆嗦着在侍卫的监视下,点起了屋檐下,一盏又一盏的宫灯。

    狂风呼啸,宫灯飘摇,那一盏盏灯火远远的看去,虚弱的如鬼火一般。

    皇长子胤禔被监守,废太子胤礽被禁锢,五阿哥因为冬至将临而被派往孝陵行祭礼,十四阿哥正在西部领兵作战。

    其他剩余的皇子,因为太过年幼,也只能不远不近的守在清溪书屋外等候,一个个拿袖子擦着眼泪鼻涕,泣涕涟涟。

    除了四阿哥胤禛以外,万岁其实还急召了其他几位成年的皇子。

    已经好几个时辰了。

    清溪书屋里动静就没停过,或高或低,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奋力争辩什么。

    甚至,还像在威胁着什么……

    但是奴才们听不清,也不敢凑近了去听。

    此刻,点灯的小太监手冻的都发抖了,踩着梯子的腿脚也不大听使唤——都在外面冻了一天了。

    他好歹是万岁屋内伺候的人呢,虽然年纪小,但行走在整个畅春园里,谁见了不喊一声哥哥?

    好家伙!如今受了这苦。

    正哆哆嗦嗦的将火折子凑上了宫灯的灯芯,忽然就听见清溪书屋的宫门猛地被推开了。

    屋里的哀声一下子放大了几倍。

    小太监指尖一抖,火折子掉到了地上,他慌忙踩着梯子爬下来。

    要落地的一瞬间,他没踩稳,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

    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值此关头,小太监哪里敢吱声,只随着周围一片哀哭之声嚎啕了起来。

    眼泪挤不下来,他咧着嘴、皱着脸干嚎着。

    万岁驾崩了!

    贵人们在堂屋里哭,奴才们跪在外面一大片雪地上哭,哭声震动了枝头上的夜枭,群鸦簌簌飞起,惊惶地大叫着。

    没哭多久,小太监一抹眼泪,微微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双描金靴子缓缓踏出了正屋。

    这双靴子虽然走的缓慢,每一步却十分坚定,透着无人敢阻拦的气势。

    是雍亲王。

    旁边的人都避让开来。

    站在台阶东边的步军统领隆科多大人是皇上最早召见的,今日也已经在清溪书屋进进出出了三四趟。

    小太监虽然没敢完全抬起头,却已经辨认出了隆科多的声音。

    他在宣读万岁遗诏:“雍亲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