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那小厮 > 一百六十三 割鹿,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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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州,割鹿台。

    割鹿台本是徽州一处地处偏僻的村子名称,这镇名的由来典故据说是一位前朝天子近臣,相伴王上巡狩天下时,见当地有百姓奄奄一息心生怜悯,便割下皇帝所射鹿的一片肉来送给那人,被那位以暴戾嗜杀的王察觉后大怒,将其活活烹杀。

    朕以此肉赐尔等,其味如何?

    这位前朝的王将近臣的肉赐予那汉子,还笑问他味道如何。

    当晚这位王便死在他的行营中,周围驻扎的足万精锐御林军和身边贴身护卫的武道高手都没能护住这位王。

    君一饭之恩,吾以性命还之。那名汉子刺客被御林军的戟矛钉死在营帐前,对被王用作酒器的那位近臣头颅这般喊道。

    以蜚蠊为名的刺客于一座黄土矮坡上负手而立,这个生得一副忠厚老实模样的刺客曾担任过松峰山山主高旭的马夫和护卫,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做得便是高旭也难挑出一点瑕疵。

    刺客所为一旦被人挑出瑕疵,那便是死期将近。

    割鹿台的传承上溯数百年,能追溯至前朝立国不久,有人便有仇杀,有仇杀便有刺客。相传割鹿台这称谓便源自与跟本门祖师爷有过往来的天子近臣,至于具体情形,记录的古卷亦已不复存。

    协助高旭掌握松峰山全境月余后,这位在割鹿台中以命硬著称的刺客又解决了两波来松峰山飞蛾扑火的亡命徒,也不知是烟雨楼与张家哪家的余孽,他没兴致问,便都杀干净,也算是割鹿台与松峰山这笔买卖的一点添头,此后他便回了徽州割鹿台总台所在。

    “高旭其人,心比天高。”立于蜚蠊身边,稚童模样身形,嗓音却老迈喑哑的人漠然道,“以他现在的身子子,还能支撑多久?”

    蜚蠊斟酌后慎重答道:“五年之内并无大碍,可即便辅以本台药物调养,也绝无可能活过十年。”

    “一个最多还能活十年的江州江湖共主。”那人傑桀一笑,“你说,本台与高旭做的这笔买卖,如何?”

    思索了约莫一刻光景,仍是未闻回答,这稚童面露不悦之色,又道:"但说无妨。”

    惶恐仓促半跪于地面,那身割鹿台刺客的贴身黑衣便都是尘土,“属下以为,本台以银钱二十余万两,折损数十名精锐刺客的损耗去扶持一个还不听本台号令的高旭,不值。”

    说罢他将上身伏得极低,再竭力仰头去看那稚童。

    面对这位在割鹿台中以性情最是阴晴不定著称的长老,饶是自信逃命本事在割鹿台刺客中能排进前三甲的蜚蠊,仍是胆战心惊,这位长老生得身形矮小,平日里最是不喜比他高的人低头看他,若是寻常市井百姓也就是随手一击断胳膊断腿的,若是有武道境界傍身的就得被削去四足泡在割鹿台刑讯逼问的药缸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是本堂刺客也有因一时言行失当被迁怒丢进去的,容不得他大意。

    在割鹿台内,以蝍蛆为代号的这位割鹿台长老虽说形容好似稚童,却是实实在在有着八十年道行的老妖怪,甭说善终大多都只能活到三五十岁的刺客,便是在割鹿台外也是长寿的老人,所习功法也是所谓邪魔外道,能吸他人武道修为化为己用,虽说大有弊病,可这等能省去数十载寒暑苦修的功法,若真在江湖上流传出去,必然会掀起场血雨腥风。

    凭此功法,不过不惑之年,这代号蝍蛆的刺客便坐到了长老的高位,可本身也受功法反噬之苦,日夜周身都好似被群蚁噬咬,故而不过中年便憔悴得满头白发几欲疯癫,几次明明是悄无声息的抹杀都弄成屠人满门的惨烈,以至于当时立国不久的大尧朝廷刑部开始盯上割鹿台这个刺客门派,朝廷豢养的鹰犬也都散到徽州四处,一旦寻觅到割鹿台根基所在,朝廷大军一到....

    那时的割鹿台大长老也果决,直接使出弃卒保车的手段,将蝍蛆与割鹿台部分不再那么得力的刺客都悉数放弃,同时咬牙将割鹿台于徽州的基业尽数割舍,带着刺客们退入深山中。

    割鹿台的刺客们不论是暗杀还是与人独对,在同等境界中皆是世所罕见的好手,可经不住大尧朝廷所豢养鹰犬对于围剿武夫最是熟稔不过,那些并非割鹿台第一流的刺客俱身份消息又不知被谁泄露给官府,其中便包括曾被割鹿台视为日后长老人选的蝍蛆。

    在大尧朝廷丝毫不吝惜人力的追杀下,割鹿台被摆到明面上的刺客纵然都多以寻常百姓身份隐藏于市井中,却都先后被大尧官府找上门来,不容分说和半点商量余地,俱都诛杀当场。

    我们被出卖了!

    当割鹿台刺客意识到这点时,余下的人已寥寥无几,这些从小在割鹿台培养成刺客的人此前从未对本身门派有过一丝怀疑,即便没有露出半点马脚的同僚毫无征兆被官府的找上门来杀死,这些被调令只能按死在原地不动的刺客一面期待着割鹿台能及早做出应对,一面等着不知何时穿着大尧武官服饰的江湖鹰犬杀上门来。

    “你我都是想要这儿活得更长久些的人,有的事得看得明白些。”他拍拍跪在地上的蜚蠊额头,“用这儿想,身为江州江湖共主的高旭身死后,谁当继承大统?”

    “那高旭有个女儿,就在栖山县张家附近的一个镇子里一座名为小青楼的竹楼里。”

    “松峰山曾被高旭视为能担当大任的两个年轻人和备选人才都死在了张家和烟雨楼手上。”与稚童面貌截然相反的嘶哑嗓音有些玩味。

    他不由自主接了下一句:“那只要把高旭独女....”

    “竖子可教。”

    蝍蛆是咬死了猎物就不松口的毒虫,用猩红舌头舔舔嘴唇,很好,他很喜欢这个代称。

    “此事不劳长老费心,蜚蠊自会亲自盯着。”明白了长老的意思,他只想赶紧离开,当长老舔起嘴唇的时候,早年被那邪门功法折磨疯癫的心性多半又压不下去,割鹿台调配的野靡香即便是再大的剂量对蝍蛆这种早年一天没六两不行的,在割鹿台内被称为“老香鬼”的人物而言,最好的,能止住他心头焦渴的是....

    当年在大尧鹰犬追剿下最后活下来的几人其中之一便是蝍蛆,除去对危险的敏锐和藏匿得足够小心外,本身武道境界已经一只脚踩在六层楼门槛上,不是没有比他更经验老到小心的人,只是论起武道境界,割鹿台这一辈刺客,他确是头名。

    在最后一次摆脱几名大尧宫廷大内侍卫的合围,还吸干其中两人武道修为后,原本还悬在半空已有四年光景的另一条腿终于要落下。

    武道境界更上一层楼本是天大的喜事,不过对那时的蜚蠊却是毫无疑问的弊大于利,大尧的鹰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杀到他藏身的所在,武道六层楼不比四层楼以前,自体内生出那股武夫气机后,每次登楼都不再是瞬息之间,若是心境不定,亦或是本身受创气机不稳,那不能顺利登楼还好说,走火入魔坏了武道前程乃至有性命之危,都不鲜见。

    自知连日厮杀负了伤势,气机不稳,自身修习那邪门功法反噬又蠢蠢欲动。这本功法本也是他在一次杀人时意外所得,没有师傅指点,靠着自身摸索能走到武道六层楼门槛上这一步,已是极限,武道六层楼同也是这邪门功法目前靠着吸人修为所能到的顶点,杀人夺书时原主人曾将书的最后几页撕下囫囵个吞进肚,虽说事后剖开肚子把那几页书掏了出来,却也辨识不出上头字迹。

    蝍蛆他虽恨,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照着书卷上所载前几步来,机缘巧合竟是练成了。

    终有一日,还未等官府人找上藏身之所,他便压不下那邪门功法的反噬,浑身气机于体内肆意游走不说,于割鹿台锤炼已久的体魄也趋于崩溃,这般的痛楚,好似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最终被这火活活烧死。

    那是个雪夜,蝍蛆脱了浑身的衣裳在漫天风雪中狂奔,他干渴得能把一条江都灌进腹内,再多的水却都止不了他的渴。

    “施主。”

    他在一名身披单薄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僧面前停下,那老僧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后,神色悲悯道:

    “施主若不愿受这焦渴之苦,将一身驳杂武道气机自行散去即可。”

    “放下?”

    他一口咬在老僧的脖颈上,却好似咬住一块精钢,佛门所谓金刚不坏的神通,钢刀铁枪尚且不能动,更何况是一口牙。

    “若是吸老僧的血能解施主的渴,那老僧....”那老僧话音未落,蝍蛆只觉嘴上那块精钢成了一块寻常的人肉,便咬进去,只顾吸食鲜血,那血竟是佛家典籍中得道高僧才有的金黄颜色。

    “吸了老僧的血,还请施主切莫再多造杀孽。”血被一口口吸干,那慈眉善目的僧人面上没有半分痛楚神色,于圆寂前最后低眉喃喃道。

    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