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剑影十三 > 第三章:剑者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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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场众人讶异无比,能有缘目睹陶岳鸣使剑的人寥寥无几,可他们并未感觉到庆幸,反而有一种难言的苦涩袭上心头。

    因为,能看见陶岳鸣使剑的,大部分都已是死人了。

    没人会无缘无故想成为死人,他们也不想。

    火海肆虐,阵阵扑面而来的热浪刮得肌肤火辣辣的疼。

    陶岳鸣发散的目光忽然集中于一点,落在周湖陵的身上,似针尖,如利剑。

    深夜看来,炯炯有神。

    周湖陵顿感冰霜扑面,脸色惨白,左手下意识往腰间一摸,腰间却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

    “你在找什么?”陶岳鸣走了过去,慢慢问:“是不是在找你的剑?”

    周湖陵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所以他没说话。

    无话可说时,沉默岂非是最好的法子?

    陶岳鸣把手缓缓伸入怀中。

    周湖陵身后的七名华山弟子,纷纷抽出利剑,对准陶岳鸣,喝道:“你,你要干什么?不准对师叔不敬。”

    他们握剑的手在颤抖,所以剑锋折射的寒芒也在晃动。

    陶岳鸣不理会他们,手拿了出来时,食指与中指间已经夹住了一张富通钱庄的宝钞,是一百两的面额。

    银票不会有假,即使是假的也没人敢说是假的。

    因为,这是陶岳鸣的银票。

    “抬他到山下找大夫。”陶岳鸣将手中的宝钞递了过去。

    在场众人震惊极了,他们怀疑自己的耳朵。

    可他们的耳朵没毛病,陶岳鸣的话说地也十分清楚。

    纸质泛黄,盖有红色富通宝印的银票,随晚风轻轻摇曳。

    周湖陵在迟疑,也只有为人谨慎的人才会迟疑。

    因为他们在做每件事前,都会经过严密的思考。

    如此近的距离,周湖陵本该有机会施展“弹指神通”,突然给陶岳鸣致命一击。

    但是他没有那样做,因为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纵然他有九成的把握,但对于陶岳鸣来说九成把握依然注定失败。

    心思深沉的周湖陵绝不能冒这个险,绝对不能。

    同时他也明白失败后所要付出的沉重代价。

    他伤不起。

    周湖陵接过了陶岳鸣手中的银票。

    直到一群人抬着铁拳浑浑噩噩地离开之后,跟在陶岳鸣身后的劲装少年,才开口问:“主人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陶岳鸣盘腿坐下,语气平淡:“我杀人是收费的。”

    如果是仇人呢?

    少年没有问,他知道陶岳鸣还没有仇人,因为他没有亲人,既然没有亲人又何来的仇人?

    少年面色诧异,指着火海说道:“可这……这山庄……”

    少年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又何必徒增烦恼?

    陶岳鸣乌黑的瞳孔折射着璀璨的火光,轻轻叹息:“随它去吧!”

    不可否认,陶岳鸣的心变了,变得让人无法想象,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心变了的呢?

    少年试探着说道:“外界都在谣传……”

    陶岳鸣嘴角露出一丝讥诮:“外界如何?”

    少年有些怯懦:“七天前的一战,主人失败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陶岳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说:“人总是会变的,你以前不是从不多话吗?”

    少年沉默,陶岳鸣也沉默。

    火海旁除了木头燃烧的“噼啪”声外,再无任何动静。

    陶岳鸣面色逐渐冰霜,瞳孔充满忧郁。

    他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火海前,金色炽盛的光芒笼罩在他的后背,远远看去显得孤独而又无助。

    陶岳鸣在啜泣,在悲痛,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那起伏不定的背脊,就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少年。

    一个人不可能没有喜怒哀乐,陶岳鸣也是人。

    他并非为山庄着火而悲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战败,或许每个人都多少有点不为人知的伤心事,绝对没有例外。

    他们不愿向别人倾诉,因为没人能懂,也没有值得倾诉的人。

    陶岳鸣很悲伤,但他这种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

    劝诫与安慰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不仅可笑,更可耻。

    他双手死死扣紧干枯的草皮,抓住肮脏的泥土。

    一旁的少年很静,极静,静得好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毫无情感。

    少年懂得沉默,也知道一切悲伤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淡化。

    这是陶岳鸣告诉少年的,少年不会忘记。

    少年不是陶岳鸣的儿子,也不是他的朋友。他是他的仆人,这也许是少年活下来的唯一理由。

    少年叫张戮,张三丰的张,杀戮的戮。

    少年的父亲是被陶岳鸣杀的!

    张戮至今还忘不了那染血的剑锋,血还冒着热气……

    他父亲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赌鬼,他继母只比他大十三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有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跟他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据说是那女人跟她以前丈夫留下来的孩儿。

    但他父亲一点也不嫌弃,反而对她宠爱有加。

    这是一种羞耻!

    饱受折磨的张戮就好像生活在炼狱之中,他曾试图逃跑,但屡次失败,他父亲不能让家中少了一个苦力,绝对不能。

    沮丧忧郁空洞的双眼凝望着黄土地,纵然心中有无尽怨恨,他也只能暗自隐忍,尖锐的牙齿磨得咯吱作响,牙龈的鲜血丝丝缕缕。

    就在这时一柄漆黑的剑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眼睁睁看着漆黑的剑刺入父亲的喉咙,快而准。

    父亲的尸体倒在他的脚边,他神情依旧冷漠,没有悲哀,没有吃惊,也没有愤怒,好像一块冰,一块铁板。

    这不能排除是少年的叛逆心理,但更多的则是饱受虐待后对自由欲望的释放。

    他痛恨他的父亲,痛恨他的继母。

    他怀念母亲,甚至偷偷痛哭。

    他感觉上天不公,憎恨一切。

    “剑!”陶岳鸣将滴血的剑抛在了地上,“用你的双手创造一切。”

    张戮捡起地上的剑,立马转身跑回家中,尽情发泄他心中累积已久的怨恨。

    “杀!”三个正在斗蛐蛐的孩子,一位涂抹胭脂水粉妇女,全都死在了张戮的剑下。

    陶岳鸣等着他,并且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张戮对家毫无留恋,毅然跟着陶岳鸣“四处作恶”。

    陶岳鸣似从这孤独忧郁的少年眼中看到了自己昔日的投影,他发现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他对张戮同情,甚至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朋友。

    不过,陶岳鸣不能承认,因为他憎恨朋友,张戮也是一样。

    陶岳鸣哭声依旧,他曾经教导他——英雄无泪。

    而今,陶岳鸣却流泪了,很悲伤,很悲凉,万物似有感。

    张戮一句话不说,他惜字如金,明白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该闭嘴。

    但陶岳鸣不需要同情,因为同情与怜惜对他来说是一种羞辱,是世界上最虚伪肮脏的东西。

    他恶心,他想吐。

    张戮也这样认为,同情与关怀只是别人对自己的一种可怜,可怜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卑微低劣。

    哭声渐渐停止,血佛庄的火海逐渐熄灭,唯有一缕缕黑色的烟缭绕在清晨的峨眉山中。

    人生有时岂非正像这飘忽不定的黑烟?随风而动,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居无定所,身不由己。

    清晨的余烬旁。

    陶岳鸣疲惫不堪,失去火光的他感觉无比寒冷,他抱紧双臂,缓缓站起身来,声音无力:“张戮,走。”

    陶岳鸣说走就得走,张戮跟在了他的身后,两条黑色的身影离开了山庄废墟。

    漫步山野,没人知道他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