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贤相 > 第三十一章:一诗一词仍在。四海楼、睥睨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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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这句话到底出自何处,在当今流行文化蓬勃喷涌之下,倒没人计较。彭清宇只是随口一说,旁人也许不懂此话到底何意,然而苏尘听了,难免有些不自在。这话倘若是李语嫣说,苏尘估计会很是高兴,但由一个油腻的胖子口中说出,实在有辱斯文。

    苏尘尴尬笑了笑,将这种不自在咽下肚子去。他道:“彭兄,幸会,竟然会在这里见到你。”

    彭清宇哈哈笑道:“苏兄,说巧也是巧,说不巧也不巧。巧就巧在,我原以为只有我才是那附庸风雅之人,原来苏兄也是,否则苏兄如何会出现在这卓雅乐斋呢?不巧的地方就是,我出现在这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哦?此话怎样?”苏尘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想必这卓雅乐斋的新主人,就是面前的彭清宇了。没想到彭清宇一个刊印书籍的,竟然会盘下一个器乐店。

    “来买琴吗?”彭清宇走过来,没在意在场其他的人,只是与苏尘说话。李武赵犇本就是下人侍卫,自然无所谓,陈清芷懵懂无知,也不懂得这份无视中的含义。唯有沈怆然,见彭清宇无视了自己,心中略有些恚怒。

    “我是陪我老师的千金来买琴的,哦不对,是陪这位沈怆然沈公子来买琴的。”苏尘为彭清宇引见了一下。沈怆然听到苏尘的话,面露悦色,随之双手抬起便要施礼。

    他万没想到,彭清宇却没接苏尘的话头,而是指着那床乔木瑶琴,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这床乔木原来的主人,是我的一个至交好友。那文武二弦,便是被他亲手割断的。”

    沈怆然双手僵在一半,好不尴尬。他有些脸红,随之愤然,站在旁边,一言不发。陈清芷毕竟少女心性,没看到沈怆然的不妥,反而好奇的问彭清宇:“你的朋友为什么要割断文武两根弦?”

    彭清宇略微感慨的道:“我那个朋友,说来已经十余年未见。当年我游学临安,机缘巧合,与他结识,相谈甚欢。后来我回到扬州接管家中的生意,他便留在临安四处寻摸仕途。那时候,我整日花天酒地,他便拜见京城内所有的大儒学士,但尽皆碰壁而归。有一次我和他喝酒喝得醉了,他便指着这床瑶琴,告诉我,他枉自苦读寒窗十载,普天之下,竟无一人赏识。学文已有十载,尚且无功,倘若现在改为学武,又实在来之不及。于是便称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将这床名贵的瑶琴,割断了文武二弦。我回到扬州时,他将这瑶琴送给了我。”

    “啊,你就是这瑶琴的主人?那岂不是说你便是这卓雅乐斋的新老板?”陈清芷惊讶的说道。

    沈怆然站在一边,同样有些诧异。他看这个大腹便便的死胖子,怎么也不像个文人墨客的样子,竟然会经营一家乐斋。

    苏尘自然已经猜到,他笑着问道:“看来彭兄那《北伐诗会集册》卖得不错。”

    “哈哈哈哈……自然不错。”彭清宇笑道,“里面纵有烂调无数,但只要有苏兄的那首《满江红》,我便能赚得盆满钵满。又添了点儿钱,便将这卓雅乐斋盘了下来。”

    苏尘道:“彭兄生意做得,实在是好。”

    “那也多亏苏兄的提携啊。”彭清宇恭维道。

    沈怆然忽然冷笑连连,苏尘和彭清宇看过去。只听沈怆然道:“不过附庸风雅,这卓雅乐斋延续百年,到了你手上,却是糟蹋了。”

    “这位就是扬州第一才子,沈怆然沈公子是吗?”彭清宇似乎才看到沈怆然一样。

    沈怆然淡然道:“不敢,不过一介书生罢了。”

    “哪里的话,扬州才子无数,敢称第一的,毕竟只有沈公子一个。着实后生可畏啊。当年我那个朋友,也曾为了临安第一的名号苦苦经营,然而最终也没落到他的头上。于是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第一,大多时候都是旁人用来恭维人的,一个穷苦书生,就算再有才华,那也只是才子罢了,想要成为第一,光有才华是不够的,还得有一点点的关系。沈公子,我说的可对?”彭清宇笑眯眯地说。

    这话,在场的人,除了陈清芷,别人都了然于胸。沈怆然有些奇怪这个彭清宇怎么知道自己的事。但这并不能让沈怆然如何。刚刚那么尴尬,沈怆然都接了下来,现在彭清宇拿话指点,他也不会太过慌乱。

    沈怆然道:“此事倒还需要考究才行。不过你那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朋友,未免也太有些痴心妄想了,在临安,偌大京城,屡屡碰壁,自身又有什么才学?竟然还妄图争抢什么临安第一,实在可笑。”

    彭清宇却道:“不,我认为我那个朋友,端得是大陈近百年来所出的一个奇才。临安第一的名号算什么,要我说,他当是大陈第一才是。”

    “哈,简直可笑!我沈怆然在临安求学数载,倒想知道你那个朋友尊姓大名,我是否听过他的名号?而他又是不是真有实力,争那临安第一、大陈第一呢!”沈怆然才高八斗,自然高傲。他听了彭清宇的话,立刻质问道。

    彭清宇没说话,他摆摆手,让旁边的伙计拿来一根毛笔。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沾饱了墨,便在那“乔木琴”旁边的墙壁上,题了几句诗。

    “十年寒苦入平京,人世浮沉枉留名。

    他年我若登金殿,只手退却满天星。”

    而后,又写一曲《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这第一首小诗,并不深奥,甚是浅显,但这诗胜就胜在浅显易懂,让人一看便知作诗人所要表达的意思。那短短四句,分明是对人生际遇的感慨和对未来的憧憬。最末一句“满天星”,说的乃是金人的一种火枪。大陈火药技术已十分发达,而金人在侵略之中,渐渐学会了大陈的火药技术。他们还进行创新,制出了一种便于携带的短小火枪,这种火枪长约一尺,其内装填火药与火石,通过扳机击打火石以点燃火药,从而发射其内的弹药。因火枪喷射的弹药多是散弹,故此被称为“满天星”。这满天星在实战中实没什么用处,多为金国将军把玩之物。此诗以“退却满天星”,来表达自己倘若荣登金殿后,誓要将金人驱逐的信念。

    而第二曲词,乃极佳之作,词中表达了自己落榜的失落,却又有一种洒脱和叛逆。其中“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也透露出其志在功垂的意气。

    在座这许多人,看了这一诗一词,半晌无人出声。沈怆然眼看着一诗一词写完,眼神涣散,手不自觉抖了起来。

    “你……你的朋友,是……难道是……”沈怆然看着那诗词,竟有些语无伦次的问彭清宇。

    彭清宇微笑不语,李武则在后面,默默地说了一句:“当朝右相,秦宇秦大人!”

    没错,这一诗一词,乃是当朝右相秦宇所作!而彭清宇的那位朋友,自然不难猜出。

    秦宇祖籍潭州,十八岁乃辞别乡里,赶赴临安参加科举。然而因盘缠用尽,饥饿难耐,秦宇考了一半便饿昏了过去。这试也就没考成。而后,他又在临安摸爬滚打多年,因人穷无势,始终未得建树。后来有一次,秦宇与朋友在四海楼喝酒,喝得醉了,便在四海楼墙壁题下一诗一词。诗是登楼诗,词是落第词。好巧不巧,这诗词便被当时出宫游玩的太子见到。秦宇于是成为太子伴读,直至今日,官拜右相。

    到如今,那四海楼粉刷墙壁,都要将题诗那一块留下来。这是莫大的荣誉!

    “告辞!”沈怆然掩面,转身就走,已然无地自容。这诗词在临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沈怆然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彭清宇说他那朋友不仅是临安第一,更是大陈第一,沈怆然刚才嘲讽讥笑,此时实在难堪。当朝右相,谁敢说他不是第一?沈怆然满面惭愧,直不想在此地多逗留片刻。

    陈清芷见沈怆然离开,喊了一声,立刻跟了出去。苏尘本也想跟出去,不想彭清宇却将他拦了下来。

    “苏兄,不急着走,我有些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彭清宇笑眯眯的说道。

    (按:秦宇所作《鹤冲天》原作者乃北宋词人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