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权逐 > 第二十七章 歹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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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根槊杖粗细的吊索从高大的城墙上落到乌术面前,城墙上,四个守卫转动轱辘绞轴,吊索在轴盘上一圈一圈地收紧,六个人依次被拽上城墙。

    “乌大人,这边请……”守卫引在众人前面,领着众人来到黑石堡的铺房。

    进了门,守卫打开挂在腰间的小竹筒,取出火折子点燃门侧的一盏油灯,灯火昏昏黄黄,火焰在从半掩着的门缝钻进来的寒风撩动下一晃一晃的,像垂死的病人一样看起来奄奄一息。

    铺房的一边横置着一张大通铺,看样子可以同时睡下十数个人,通铺上是叠的整整齐齐的棉被,通铺靠着的墙壁上依次镶嵌着一排挂钩,这些挂钩都是留给守卫挂刀剑用的。

    乌术看着挂钩,心中了然:黑石堡所处的位置是胡汉的交界地带,胡汉虽然已经维持了十五年的和平,但几百年甚是上千年的仇恨也不是十几年间就能化解的,战争——和平……和平——战争,无数次的交替,让边塞的守卫不得不机警敏感,学会枕戈待旦。当敌情有变,号角响起,头顶的刀剑让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对外面的异动做出反应。

    当然,此刻的挂钩都是空着的,乌术一行人的兵戈也都被守卫收起,这些挂钩对于他们现在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铺房的另一边是存放衣物、甲胄的柜子,而中间则是一副铁架,架子上搁着一张中间镂着小孔的火盆。

    “乌大人,崔大人叫我安排你们在这里休息,请吧”守卫习惯性地左手捉住斜挂在腰间的刀鞘,伸出右手示意乌术等人。

    “多谢大人”,乌术颔首示意,随即又问:“你们大人今晚可还过来?”

    “我们大人没说,等他忙完再看吧!”守卫的语调显得有些不耐烦,乌术冷笑,不再施问。

    守卫欠身退出铺房,随手将门掩上,一阵脚步声迭起又落下。

    “这特娘的能御寒吗?也不给点个火盆。”和泰见守卫离开,急忙扑到床上,扯起棉被抖了抖,不住抱怨。

    乌术紧咳了两声,向转过头来的和泰递去眼色,示意和泰房门外有留值的守卫,和泰紧忙闭掩住自己的嘴巴,对自己的鲁莽感到有些懊恼。

    茶乞走到油灯面前,把小指伸进油碗,用指尖挑动灯芯,火朵如鲜花般盛开,铺房内瞬间明亮了不少。

    “咱们好不容易进了汉人的黑石堡,是不是想办法摸一摸黑石堡的底?”果木儿把嘴巴凑到乌术耳边压低语调问。

    乌术没有回答,转而坐到铺沿上认真的思索着,他的眉簇如锁,眼睛深邃如苍穹,仔细思考着守卫带他一路走来自己的观察所得。

    从城墙右行到铺房一共三百步,中间经过一道瓮城,五个哨口,每个哨口有三个人轮值,配备一张机弩,一个站在瞭台,一个坐在哨房等待,一个在哨房里的小床上休息。按照汉人筑城向来讲求左右对称的习惯,左行应该也是如此情形,加上正门七个值守,黑石堡的警备依然森严,密不透风。

    汉人向来严格控制对胡人的铜铁贸易,自从兵败以后,塞北所有冶铁技艺精湛的大作坊和工匠都被汉人屠杀或者掠走,凭着小作坊生产的粗铜烂铁打猎、劈肉尚可,若是与汉人的铁甲重剑相较量,无异于以卵击石,更别说造大型的机弩来破高城坚墙了。

    没有精铁机弩,汉人的高城坚墙上又有严密的守备,如何寻找破绽?乌术感到有些彷徨无措。

    “都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咱们得尽快赶到长安把毛皮卖掉换些粮食回去。”乌术止住无谓的思索,冲着其他人嘱咐道。

    铺开床铺,众人将棉被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由于是在汉人的地盘,乌术留了几分警醒示意不要将烛火熄灭。

    三声榆木做的梆子敲击的脆响顺着纸糊的窗子透进铺房,与几个胡人雷鸣一般的呼噜声混杂在一起,门外倏忽传来守卫换岗弄出的声响。

    乌术此刻双手背撑在后脑,并未睡去。

    自从大汗病倒,他的心中就开始局促不安起来,他知道就自己的身份而言,这些担心太过多余,但总会忍不住去想,而且他的睡梦中也常常会出现各种杀戮的场景,朦朦胧胧中,千军万马混战在一起,胡人的嚎啕声此起彼伏。

    难道“回马岭之战”会再次上演?他为这种不祥之兆感到恐惧与慌张,害怕塞北重蹈覆辙,连年的雪灾让胡人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若是再来一场大战,那对胡人来说必是一场毁灭。他下定决心要为塞北的胡人踏出一条活路,所以自告奋勇地请命前往汉地,希冀可以寻得一些蛛丝马迹。

    “真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收留这些胡人,这冰天雪地的,害的咱们还得给他们值守,还不如让他们在城墙根底下冻死算了。”守卫狗子在门外抱怨道。

    “我听说是这姓乌的胡人救过咱们大人一命,要不然凭咱们大人这么刚正的性格,怎么会去结交胡人呢?”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去年夏天呀,咱们大人带人进山肃匪,山匪溜进了胡地,大人剿匪心切,就没管那么多,追在山匪的屁股后面也冲进了胡地,不想被胡汗陀木领着的马军撞见,虽说咱们大梁国力远超胡人,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呀,那胡汗怒不可遏,领军便将大人围了起来。”

    “后来呢?”狗子听得津津有味,接口问道。

    “后来,就是那个姓乌的胡人求情呗,他是塞北王庭的挞马,就相当于咱们的侍卫军统领,陀木胡汗很赏识他,就准了他的恩请,放了咱们大人回来。”

    “哦,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守卫听得唏嘘不已。

    “我说豆哥,你俩嘀咕着说什么呢?”,不远处,两盏笼灯一明一暗,随着两道黑影一摇一晃地来到近前,是两名前来换岗的守卫。

    “没事没事”,守卫豆哥笑着回道。

    “狗子,里面的胡人睡了?”

    “早睡着了,听听,呼噜打的和旱雷似得”,狗子扬扬手,甩动拇指向内指了指。

    “睡了好,睡了咱们就轻松了不少”,来换岗的矮胖守卫搓了搓手,又向聚拢的手窝里吹了一口热气,“这天儿越来越冷了,又一个难熬的冬天。”

    “是啊,看这架势,今年保不准比去年还冷,估计又要冻死人了”,狗子叹了口气。

    “哎,宝卷,听说你家是以前是打猎户,你来赵国戍边怎么没弄两件毛皮穿穿?那东西可比咱们的棉花套子暖和多了”,豆哥凑上前来,挤了挤来换岗的薛宝卷,黠然笑道。

    薛宝卷白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

    “我可听说毛皮和咱们的棉夹袄就是不一样,冬天穿着身上和绑着一个小火炉一样,别提多热乎了”,豆哥眼中闪出光来,“要是能有那么一两件毛皮,今年冬天肯定好过多了”

    “哎,豆哥”狗子用刀把捅了捅他的后腰,“这城外不刚好有十几包子毛皮吗?”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豆哥一拍脑袋,满目兴奋。

    “你们要干嘛?”矮胖守卫阿蛮一边将袖口用腕带扎紧,一边好奇地问。

    “不干嘛呀,我们想去城外取两件毛皮穿穿呗”,豆哥瞥了一眼狗子又转过头来说。

    “你们要去偷胡人的皮货?”,阿蛮惊得张了张嘴,“这要让崔大人知道了非扒了你俩的皮不可。”

    “天知地知,你俩知,我俩知,只要你俩不说,崔大人怎么会知道?”豆哥一笑,转而又露出忧色,他知道阿蛮还好打发,倒是薛宝卷一向桀骜,对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必然嗤之以鼻,看他此刻紧皱的表情,豆哥便知道自己忧虑不无道理,他的眼睛滴溜溜一转,来了主意。

    “宝卷,听说你阿爹死在了胡人的刀口下?”豆哥双目紧紧盯盯薛宝卷的脸。

    “你什么意思?”听到豆哥的话,薛宝卷不禁凛正身姿,五指紧紧地扣住刀柄,他眼角的筋肉忽而急剧跳跃,瞳孔凝缩着露出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这让豆哥也不禁心中犯怵,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鹰隼盯上的兔子。

    “没,没事”,豆哥咽了一口唾沫,“里面几个胡人都算是你的仇人吧,可惜他们现在是崔大人的座上客,你动不了他们。”

    豆哥见薛宝卷的眼神由紧转松,多了几分无奈,紧接着又道,“这样吧,大仇报不了,小仇我们可以帮你报一报,比如,拿他几件毛皮……”

    听着豆哥的强硬攀扯,薛宝卷冷冷一笑,“你要偷东西便不要为自己找些道貌岸然的理由,不就是怕我告密吗?放心,我薛宝卷不屑去告你的密,你要去偷是你的事,不要往我身上攀扯。”

    “咳,兄弟,你这……”豆哥欲言又止,“好好,不攀扯,那我俩去做我们的事去了”。

    “走”,豆哥冲着狗子一摆手,“对了,阿蛮,回头我们给你也带一件皮毛”。

    “哦……”阿蛮的心怦怦直跳,他看了薛宝卷一眼,“这合适吗?”

    “别问我”,薛宝卷将双臂环抱在身前,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