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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抚扫着芸儿的秀发，唐翎试探着问道：“姑奶奶，你……哭了？”伏在他胸膛上的娇俏身躯丝毫未动。
轻轻抬手，唐翎已擦去芸儿刚刚盈眶的无言泪水：“小笨蛋，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哪用得着哭？”
这一句话，唐翎已经带上了几分疼惜，多年的旅途，他早已熟知芸儿的脾性，相互之间早已变得无法离开彼此。只不过这次离开，唐翎就连自己亦觉得无奈。
芸儿不再言语，天生不会甜言蜜语的唐翎顿时陷入窘境，在拭去那几滴泪水后，方才还高高在上地指派神帝、魔尊的创世圣者用近乎于讨好献媚的声音征求着姑奶奶的意见：“要不，我给你说个故事？”
“不听。”
简洁而直接的回绝。
“那……我唱首歌？”
“你唱的歌很难听。”
虽然依旧简洁，但终究是多了几个字，姑且算是一个进步吧。
“你真的生气了？”
“非常生气。”
终于，芸儿在简洁直接之后，多了一个动作。她的小手按在自己心房之上，良久，才吐出一句话：“知道你要走之后，感觉这里怪怪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掏空了。”
唐翎一愣，并非因为芸儿口中的不适让他着急，而是他此时亦有着同样的感觉。不仅如此，在他决定暂时离开后，只要想到将有一段时间无法再见到面前这个小丫头，无法献媚着说声“姑奶奶饶命”，无法再捏着这一张小脸，这位赐予天下苍生魂魄灵识，便是六族最高掌权者亦得恭敬下跪、尊称一声“圣者”的创世之灵同样会感到黯然失落，难以平复。
“芸儿。”
不再献媚打闹，亦没有原本便不擅长的甜言蜜语，唐翎的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而且，还带着好几分温柔。
芸儿却说：“别道歉，我不想听。”
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唐翎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不过更多的却似是试图组织整理着自己原本便贫瘠得过分的语言能力：“这，不是道歉，我只是有话想跟你说。”
“有话快说。”
芸儿算是下了许可令。
单手用力，唐翎撑起自己身躯，盘膝坐在芸儿面前。
“你知道我在这世间游荡了多久么？”
唐翎抚扫着芸儿额前有点凌乱的秀发，很不合适地用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开始他那些“想说的话”。自然，得到的回答只有芸儿一句不冷不热的：“反正很久了，谁叫你是仙人呢？”
似乎早就意料到芸儿的回答，唐翎只是一笑，轻轻一扫芸儿那已整理好的秀发，补充着芸儿那勉为其难的回答：“再过几天，便满一千二百年了。”
一千二百年前至现在，即是自春秋战国，到秦朝天下、楚汉争霸，再到三国一统、隋唐乱世。唐翎在游荡世间寻觅一魂四体的时间里，经历过的乱世，远比芸儿所想象的多，总是在赌气中的芸儿，亦要以眉头轻抖来表示自己的惊讶。
“最先的一千年，我一直保持着观望者的身份来面对这沧海桑田的变换，因为我早已立下誓言，不得贸然介入世间纷争，亦没有与任何人有所接触，直至一百四十年前，我突然心血来潮，才开始接触了解凡人们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亦结识了我的第一班好友。”
唐翎边有条不紊地回忆着往事，便观察着芸儿的表情变化。
“所以那时候你认识了太宗皇帝和程咬金？”芸儿的神色终于缓松下来，一千多年的光景，一直孤身一人，这种感觉对于天生活泼好动的她而言，自然不敢想象。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撑起了身子，与唐翎相对而坐。
“最早的时候，我认识了卢国公程咬金，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才与太宗皇帝他们相识。”唐翎以点头代表肯定，“只可惜凡人的岁月寿命总归有限，只是数十载功夫，老友相继故去，我再次变得孤身一人，在那段日子里，我莫名其妙地感到空虚，甚至有点行尸走肉的感觉，而本以为会继续那不知道何年何月才会结束的使命时，我得到了一份礼物。”
说到此处，唐翎左手伸出，手掌平摊。
“凡人的心脏，一般位于胸膛左侧。”
一朵闪动着淡黄色光芒的笑话渐渐在唐翎掌上浮现，花朵呈冠状，甚至还带有少许的麝香。
“这是一位小女孩送给我的礼物，芸香花，姑且……可称作我的心脏。”
眼看着这一朵被唐翎称作心脏的小小花朵，芸儿居然无法止住自己的好奇心，伸出手去，轻轻触碰着那淡黄色的花瓣，一股强而有力的跳动感从她的指尖传到那灵魂深处，勾动这一丝幼时的回忆。
“我记得这一朵花。”
芸儿简短地说道。
唐翎笑了，几乎耗尽自己悠长生命里的所有勇气，他才下定决心将刚才的话语全数倾倒而出，而之后的话语，则是要将他以后岁月的勇气尽数凝聚起来：“这是你送给我的花。”
那一年的偶尔相遇，唐翎只是一个陌生旅人，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漠气息，当时，芸儿却是全村唯一一名敢于靠近他的人，这一个仅是幼童的孩子，手中握着那一朵芸香花，笑着对那略微显出讶异的“旅人”说道：“送给你。”
注视着悬浮在自己手掌上的心脏，唐翎居然现出了腼腆的笑容：“自那一天开始，我便一直在注意你。”
“你是说，那一天，你的出现并不是偶然？”
那一天，自是芸儿原本记忆中，他们的首次相遇。
那一天的突然出现，那一句“跟我走吧”。
“不是。”说道此处，仍在腼腆状态的唐翎只感到面红耳赤，“是不是感觉到有点奇怪？一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岁月的老怪物，居然会毫无征兆地喜欢上一个小女孩，喜欢得不能自拔。”
“你，喜欢我？”
通行多年，唐翎首次表现心迹，连芸儿这位当事人亦感到突然。
“我可以看看这朵小花么？”
既然知道这是唐翎的心脏，芸儿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唐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温柔地将这朵芸香花放到她手上。
手捧这朵小花，芸儿只感到一股熟悉、安心，只是细看两眼，这朵芸香花的每一朵花瓣，每一条花蕊便已烙刻在她的心中。
“这便是你的心脏。”若有所思的言语。
“这便是你送给我的心脏。”唐翎补充说道。
芸香花在芸儿手上悬浮着。
“如今，我已离不开这个心脏，还有将这个心脏送给我的人。”托着芸儿双手，唐翎将它们靠近自己的心房，“多少年来，我的心房都只有一个空缺，只有你们可以将其填满。”
靠近心房的芸香花逐渐融入唐翎体内，芸儿的双手亦随之紧紧按在唐翎心房之上。
“它在跳动。”
原本毫无动静的心房再次传出强而有力的跳动，芸儿闭上眼，感受着这因她才会出现的心跳。
“嘻嘻，我送给大坏蛋一个心脏。”
那是欢喜的笑容，也是温馨的笑容。
芸儿初初还只是用手去感受这个强而有力的心跳，渐渐地，她已不再满足于此，侧耳靠到唐翎心房处，倾听。
“听上去，像是擂鼓，咚隆、咚隆的。”
“芸儿，待我回来后，我再带你去游山玩水，如果你找到了喜欢的地方，我们便在那里建一间小屋，定居下来。”唐翎如此说道，此时他眼中只剩下这个偎依在他怀中的小丫头。
芸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毕竟，她不愿因为回话而分心，唐翎的心跳依旧温暖着她。
良久，这个世间中唯一可以让唐翎平静的话语才传进他的耳朵：“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听得这一句等同于承诺的回答，芸儿红玉毫无保留地绽开她的笑容。唐翎刮着她的脸颊，脸上的笑容同样灿烂：“那你在这段日子里，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好好打算一下，准备到哪里玩，乖乖等我回来。”
芸儿乖巧地点头应允，只不过，那脸上的笑容再次转变，在唐翎眼中，往日那个喜欢恶作剧的姑奶奶已经强势回归：“我为你想到了一个新外号。”
“额……”
唐翎顿时愕然。
恢复了本色的姑奶奶芸儿永远不会顾及唐翎的愕然，她的首要目的，只不过是笑嘻嘻地公布她的新想法：“就叫‘老怪物’，怎么样？”
“居然敢调笑你未来的夫君，讨打。”唐翎举起方才还为芸儿整理过秀发的手掌，作势欲打。
芸儿动作却是更快，“拧耳朵神功”已全力施展开来，口中还不忘加上几句精神上的打击：“你说我的未来夫君是谁来着？”
罕有地，唐翎并没有求饶，他抬头挺胸，理壮气直地说道：“当然是我，要是谁敢插足，我把他扁成猪头！——话说回来，除了我以外还有谁受得了你这脾性？”
好一句豪言壮志，直接使芸儿的“拧耳朵神功”得到了升级的契机，摇身一变，成为了“双重拧耳朵神功”。
反正，芸儿便是如此为它命名的。
痛得龇牙咧嘴的唐翎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强，不但未曾求饶，甚至在芸儿“撤功”之后还大无畏地宣称：“君子报仇，十年未晚，总有一天，我将重振夫纲！”
“嗯啊，我等待着。”芸儿笑嘻嘻地拍着双手，小脸就贴在唐翎面前，似是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一股湿润的触感在唐翎嘴唇上一闪即逝。
“乖，快快睡觉。”一句调皮的话语钻进唐翎耳中，“嘻嘻，老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