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寒门祸害 > 第1918章 暗涌
最新站名:千夜阁 最新网址:www.qianyege.com
    大明官场是一个极重视品德的地方,不仅包括官员的自身修养,而且涉及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四个方面。

    如果在工作中犯了错误,那么可以受到一点处罚,然后重头再来。

    胡松当年担任山西左参政之时,在工作上便是“眼高手低”,被言官弹劾其建言冒功、虚议无补,遂而朝廷斥为民。

    若是在朝堂没有靠山,那么胡松至今都是一介草民。只是他却抱上了徐阶的大腿,没过几年便重返官场,很快就出任江西巡抚。

    在严嵩倒台后,他的人生更是如同开了挂般。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巡抚,很快就回到京城出任兵部侍郎,而后更是被徐阶推上了吏部尚书的宝座。

    亦是无怪乎胡松这些年对徐阶是言听计从,徐阶对他这个已经被贬为民的人而言,可谓是有再造之恩。

    只是这一次跟当年的工作错误不同,如果工作失误可以再次从头再来,但他此次“治家不严”和“溺爱恶子”的行径已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品德污点。

    正是如此,这些指控不存在污蔑后,胡松的离场已经成为了必然,亦不会有人敢于站出来为这个品德欠佳的人向皇上求情挽留。

    事实上,胡松请辞的奏疏送到嘉靖手里后,嘉靖则是冷哼一声,显得神色不善地表态道“此事非休,论罪必罚!”

    对于底下的官员意图蒙蔽于他,他的耐性亦是到了一个极限。虽然胡松此次主动认错并上疏请辞,但他便不打算宽恕这位吏部尚书,顶多是罚轻一些而已。

    至于胡松的请辞,嘉靖自然不可能上演三度挽留重臣的戏码,当即大笔一挥同意了胡松的请辞,吏部尚书的宝座随之空了出来。

    “胡松竟然上疏请辞了!”

    “他治家不严,不请辞又当如何?”

    “我早就说了,胡松此人过于贪婪并不得善终!”

    ……

    消息一经传出,亦是引起了京城的广泛讨论,更多官员和百姓则是持着一种幸灾乐祸的态度。

    对于一个离职的吏部尚书,特别这个吏部尚书不可能再重返朝堂,官场很快就会将这个人忘记,甚至已经没有官场再登胡松的门。

    随着吏部尚书的宝座空置出来,整个京城的官场再度暗流涌动,而这个位置成为了各方所觊觎的香饽饽。

    夜幕降临,槐树胡同徐家亮着了盏盏灯火,里面显得颇为热闹。

    徐阶今晚从西苑归来,亦是提前宴请了几个人,在吃过一顿丰盛的饭菜后,便领着这些客人齐聚于书房堂中议事。

    所宴请的官员有当朝次辅严讷、刑部左侍郎钱邦彦、吏部右侍郎毛恺和国子监司业张居业,另外两位儿子徐璠和徐琨从旁作陪。

    自从那天被老爹当面呵斥后,徐璠最近显得安分不少,今晚甚至一句多余的废话都不敢说。徐琨则是随徐阶的秉性,却是一个颇有城府的人,更多时候会静静地坐在一旁观察。

    “汝茂兄已经去职,今吏部尚书空置,诸位以为举荐何人合适?”徐阶喝过一口茶水,便是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他是最早知晓林平常上疏弹劾胡松的人,亦是第一个知道胡松上疏请辞的人,更是最早知道胡松被同意离职的人,但他这位首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事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本以为吴山轰然倒下,当今圣上病情反复,他这位首辅已经能够掌控了一切。只是如今看来,事情还远远谈不上高枕无忧之时。

    现在胡松的突然间倒下,很可能带来极大的麻烦,而他则是需要寻找胡松的代替者,将吏部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无法物色一个比胡松更忠心的吏部尚书,而且他亦是发现了一个很郁闷的事情不仅吏部左侍郎高拱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最有资格接任这个位置竟然是户部尚书林晧然。

    一想到那个令人头疼的小子,他已经无法像以前那般保持着和蔼可亲的表情,脸上不经觉多了一些愁容。

    堂中的烛火轻轻地晃动,将堂上众人的脸映印其中。

    身穿一品官服的严讷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是神色如常地继续喝着茶水。

    早在事情发生之初,他跟徐阶和李春芳在内阁便已经商议过这个事情。今晚他过来参加这场宴会,更多还是听取各方的意见,而后再做出最后的决定。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今晚的心情一直不错,却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那张老脸显得红扑扑的。在听到这个问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是骤然亮起,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却是有声音抢先响了起来。

    “下官以为此次林晧然必定会争夺这个位置,所以咱们这边的人选上,恐要从尚书一级是选取!”吏部右侍郎毛恺率先表态地道。

    这……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目光不善地瞥向了毛恺。

    在得知胡松去职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高兴,同时对吏部尚书产生了念想。论年纪和资历,自己已然有资格出任吏部尚书,而自己跟徐阶又是同乡关系,此次怎么都该轮到自己。

    却是偏偏地,毛恺却是第一时间抛出要“尚书人选”,这简直是直接断了他的前途,让他心里如何不痛恨?

    这位吏部右侍郎定然是自知被吏部左侍郎高拱拦着,所以故意抛出这种言行,目的就是想要自己跟吏部尚书的宝座失之交臂,这还是人吗?

    只是毛恺并没有理会钱邦彦的目光,显得就事论事般地望向了徐阶。

    徐阶对这个观点赞同般地点了点头,显得无奈地询问道“毛侍郎言之有理,你以为何人最为合适呢?”

    严讷等人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了毛恺,想要知道他会推荐的人选是谁。

    “依下官之见,刑部尚书黄光升和左都御史张永明最为合适!”毛恺面对着众人的目光,显得很是坚定地进行举荐道。

    堂中变得安静,只有烛火在燃烧,时而发生细微的声响。

    唉……

    严讷正是喝着茶水,听到这两个人选,却是暗暗地叹了一声。

    虽然黄光升和张永明已经是依附于他们徐阶,但跟着“自己人”胡松相比,这二个人明显有着不小的距离。

    徐阶对这两个人选亦是不甚满意,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要棘手,却是不动声色地望向其他人道“你们怎么看呢?”

    “元辅大人,下官以为左都御史张永明不妥!此人跟郭朴是同年,当年没少受过郭朴和吴山的关照,上位后难保有二心!”钱邦彦看到自己轻松被淘汰,却是带着一些情绪地反对道。

    张居正一直观察着众人,看着钱邦彦突然站出来反对张永明,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这些看起来很充足的理由,但动因恐怕是“报复”毛恺,毕竟毛恺跟张永明的关系颇为亲近。

    却是不得不承认,不仅外部存在着竞争,他们内部亦不是铁板一块。

    徐阶并没有轻易表态,却是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严讷,严讷则是轻轻地点头,显然并不认可张永明这个人选。

    事情亦是有了一个眉目,他们这边推荐刑部尚书黄光升最为合适。

    “师相,学生有话想说!”张居正作为晚辈历来保持沉默,此刻看到两位前辈先后表态,这时从容地拱手道。

    徐阶对这个已经出任裕王老师的门生颇为重视,而今更是作为接班人般培养,亦是微笑地询问道“叔大,有什么尽管说,老师可不是外人!”

    严讷等人纷纷望向张居正,亦是好奇他到这个时候还能再说些什么。

    “学生以为此事当在内阁商议,争取内阁能统一人选上荐于皇上!”张居正抬头望着徐阶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说道。

    徐邦彦今晚的心情很是糟糕,当即阴阳怪气地道“现在内阁多了一个郭朴,而郭朴必定会推举林晧然,此事哪里还有商量的余地?”

    “钱大人此言差矣,依下官之见,郭朴恐怕不会举荐林晧然!”张居正扭头望向倚老卖老的钱邦彦,却是十分肯定地摇头道。

    徐邦彦看着这后辈竟然当众反驳自己,当即没好气地质问道“他不推荐林晧然,莫非还会推荐你不成?”

    严讷将钱邦彦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对这个同乡轻轻地摇了摇头。

    “师相,郭朴和高拱的关系无须学生多言!依学生之见,高拱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他断然不会将这个机会推给林晧然,恐怕现在已经跑到郭朴家中了!”张居正又是望向徐阶,显得十分肯定地说道。

    严讷轻轻地放下茶盏,却是微笑地摇头道“呵呵……这事倒不会,今晚是李阁老和郭朴一起留宿西苑了!”

    不管官场如何争斗激烈,西苑的那位皇帝始终要照顾妥当,每晚他们都需要安排阁臣留守西苑。由于徐阶和严讷出来,自然是安排其他阁臣轮值,而郭朴和李春芳今晚都留在西苑。

    虽然这么一说,但并不是否定张居正的判断,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是认同了。

    “严阁老,下官不知郭阁老留宿西苑,但下官以为高拱会争这个位置,所以郭朴推荐的人选并不是林晧然,而是他的同乡兼老友高拱!”张居正对着严讷恭敬地施予一礼,显得认真地说道。

    徐阶听着张居正的推断,却是端起茶盏轻轻地点了点头,发现这个门生确实远比张四维要聪明很多。

    钱邦彦知道张居正的判断很符合逻辑,却是不愤地询问道“不管郭朴推荐林晧然还是高拱,这又有何区别?”

    徐璠和徐琨虽然觉得钱邦彦说话过于咄咄逼人,但觉得这话颇有道理,却是带着疑惑地望向了张居正。

    “如果郭朴所推的不是林晧然,而是想要推高拱,难度必定要大上许多,而郭朴恐怕亦会知道此举很难!”张居正则是意有所指地道。

    “他推荐的难度大,这对我们不是好事吗?”毛恺显得疑惑地询问道。

    “这确实是一个好事,但事情总会变的,咱们则可以跟郭朴协商!”张居正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将意图表露出来道。

    徐阶和严讷听到这话,则是暗暗交流了一下目光,而严讷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钱邦彦的脸上带着不屑,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如果郭朴咬定要推荐高拱,咱们是不是想认呢?”

    张居正面对这个问题,却是望向在场的众人抛出一个问题地道“诸位扪心自问,若是两选其一,咱们当选谁呢?”

    却是不等其他人回答,钱邦彦已经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道“纵使是便宜了高拱,咱们亦不能由那小子上位!”

    在见识到林晧然的种种手段后,大家心里头对林晧然产生了心理阴影。

    高拱固然可怕,亦是一个强硬的官员罢了,头上顶着裕王老师的光芒。但高拱是万丈深渊终有底,只是这林晧然的谋算像是无底洞般。

    如果让他登上吏部尚书的宝座,那么他们这边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麻烦,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会步胡松的后尘。

    “师相,学生提议咱们主动跟郭朴合谋,哪怕是让高拱上位,亦不能跟林晧然有可乘之机!”张居正满意一笑,然后郑重地朝着徐阶拱手地道。

    徐阶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欣赏地望向张居正道“叔大之谋,不弱于林若愚也!”

    林府,门前的灯火呈现着一片静谧。

    林晧然一个人独自站在西院的门前,负手仰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脸上显得无悲无喜,只是眼神显得深邃而有故事。

    “相公,风大了,你还是回屋里吧!”花映容送来了一件外套披在林晧然的身上,同时轻声进行劝导道。

    林晧然则是暗叹一声,便是收回了目光,扭头望向衣穿单薄的花映容。由于吴秋雨已经随着吴山的灵柩南下,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住在西院中。

    花映容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一抹灵动,却是进行询问道“高拱今晚不过来,相公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倒亦不会太过失望,这个事情早已经猜到了!”林晧然轻轻地摇头道。

    花映容却是知道高拱此举等于断了相公谋取吏部尚书的希望,却是担忧地询问道“相公,那该如何是好!”

    “睡觉!”林晧然伸手搂住花映容的细腰,却是带着这个美人朝着香闺而去。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大,洁白的月光照在这座古城中,街道时而出现狗撵猫、猫捉老鼠的追逐,仿佛是朝堂的一个缩影。

    <scrpt>();</scr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