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寒门祸害 > 第23章 呆子与精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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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题完毕,然后便是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

    洋洋洒洒,八百字的文章,文不修点,一气呵成。

    为了防止与人交换试卷作弊,科举中有一项规定,那便是答题要做两份。一份写在草稿上,另一份则工整地写到试卷中。

    在草稿上完成后,林晧然接着又誉抄在雪白的试卷上面,这次写得很是认真,用规范的小楷字体。

    第二道是传统的四书题:“君子之道,譬如登高!”

    这题出自《中庸》,正确的答案早已经浮现在脑海中,当即便又开始答题。

    第三道是五经题。

    这五经理会选取帖经的一段,给出一些内容让你将其他内容默写出来,这考的正是死记硬背,对林晧然简直就是送分题。

    已经是偏午时分,暖洋洋的阳光将衣服烤热,大家身体暖洋洋很是舒服。

    知县肖立道看着时间差不多,便将最后一道考题写在纸上,书吏将纸糊在木牌,两个衙差举着木牌又在场地中巡回展示。

    最后一个题目是试帖诗,题目是一句诗句:根穿绿藓纹。

    科举的试帖诗很会玩,要你写风花雪月,但题目绝对不会直白地告诉你写什么,而是摘取前朝诗人诗中一句或者一个典故的一句。

    你便要通过这一句进行推敲,从而确定你是要写风,还是写花,或者吟雪,亦或者赏月。然后以此为题,作上一首诗即可。

    肖知县出的还算是良心题,毕竟单从文字上推敲,便知道这大概是要写某种植物,而最让人容易联想的便是青松。

    林晧然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脑海中搜索,发现他真是想多了,这诗的全文是:“数茎幽玉色、晓夕翠烟分。声破寒窗梦,根穿绿藓纹。”出自杜牧的《题刘秀才新竹》。

    很显然,肖知县并不是要大家写青松,而是要以竹为题作一首试帖诗。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八股文为王的时代,诗词歌赋已经彻底没落,仅仅只会在县试中出现。若是遇到不好诗文的知县,这试帖诗即便做得再出彩,恐怕他都不会多瞧一眼,只会关注前面的八股文做得好否。

    当然,诗词歌赋虽然在科举中没有了地位,但在民间和书生间的重要性还是很高的,有力的证据便是唐伯虎大才子狎妓从来不用花钱。

    “赋得根穿绿藓纹”

    这是官方标准的答题题目,前面必须加上“赋得”两字,然后便是作下一首关于竹的诗,这诗自然得是乐观向上,能对当今朝廷进行歌功颂德则会更佳。

    林晧然一手持衣襟,一手挥毫泼墨,并没有照着脑海中那首拍马屁拍得有点恶心的诗,而是凭着他自己的记忆,写下了另外一首写竹的诗。

    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免撩峰与蝶。

    ……

    这首是清朝郑燮的诗,说郑燮很多人可能都不知道,但说郑板桥则无人不识。此刻被某人借用,只是用这首千古名诗对付小小的县试帖题诗,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全诗没有一个“竹”字,但却每句都在写竹,恐怕整个大明考场,没几个人敢这么玩的。

    在天黑前,考场会分数次打开辕门让交了卷子的考生离开,即“放排”。官方并没有规定具体的考试结束时辰,但大多是以天色昏暗为准,故而广东学子的时间相对会宽裕一些。

    未时三刻第一次放排,林晧然便是交卷子,是最早交卷的一批,但这批却仅有十余人而已,大多数考生都愿熬到天黑。

    县试三到五场,这个尺度完全由知县来定。

    第一场考完后隔两天,便再考第二场,像现在十五号考第一场,那第二场便会安排在十八日。中间的时间是给知县阅卷,大约在十七号下午便会发榜。

    这个榜既有通过县试的考生,亦有取得参加第二场资格复试的考生。若是上面没有名字的考生,则是被淘汰的,可以打包袱回家去了。

    郑国志今天很是忙碌,既要应付考题,又要关心一下林晧然的情况。

    他将第一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挠头,呵呵……这人果然是束手无策了。

    他将第二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吃饭,哈哈……这人已经是放弃治疗了。

    他将第三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睡觉,噗噗……这货彻底是无可救药了。

    他将第四题的答案写在草稿上时,抬头,林晧然在答题,嘎嘎……这货竟然还垂死挣扎呢。

    ……

    四道题目全部答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在洁白的试卷上卖弄书法,增强县尊对他试卷的印象分。而且他已经研究过,这位县尊青睐于小楷。

    咦?

    郑国志惯性使然,用毛笔蘸墨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朝前面那张桌子看了一眼。却看到书呆子竟然站了起来,拿着试卷跟着一个役差走向正堂。

    这呆子是交卷了啊!

    呵呵……恐怕他就只做了另一道四书题,知道已经不可能通过县试,怕是急着离开伤心地,先一步回客栈收拾衣物逃回家了。

    终究是个书呆子,现在被打回原型了吧!嘎嘎……

    糟糕!

    郑国志手持着毛笔,准备提笔誉抄题目,结果沾墨的时候心不在焉,这时一滴浓密的墨汁从笔尖滴落,恰好滴在那洁白的纸上。

    方才的兴奋当即荡然无存,瞬间转而无比惊慌。

    他伸手想要擦拭,结果衣袖一抹,洁白的试卷又黑了一片。

    若是在乡试中,这张试卷注定会上蓝榜,没有机会送到主考那里,而是直接被淘汰掉。虽然在县试中没有这种操作,但无疑会掉很多印象分。

    完了!

    郑国志如丧考妣地坐在椅子上,整个脑袋嗡嗡作响,他知道肖知县是极注定细节的一个人,这次考试恐怕是悬了。

    最起码,这第一场考试注定不会被选录,大概只能拿到下场考试的资格。

    给那该死的书呆子害惨了!

    郑国志咬牙恨恨地说道,若不是将注意力放在那书呆子身上,他怎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怎么会错失直接选录的机会。

    只是事情竟然发生,一昧的懊恼却无济于事,不过再怎么差,这总比那个直接淘汰的书呆子要强!

    一念至此,他又得到了一点慰藉。

    他在誉抄的同时,心里便进行盘算。这滴墨会扣些分,但前面的四书五经题没有差池,这是他的一大优势。至于这帖试题,他倒想不起是前辈哪个诗人的大作。

    不过,他知道肖知县好诗文,尤其喜欢松树,故而这试诗帖考的必定是青松无疑,而他恰好准备了一首无比出彩的吟松诗。

    呵呵……像那个书呆子那类蠢人,恐怕会在绞尽脑汁想着是哪位前朝诗人的诗,还在想着是竹、是花、还是其他什么草呀!

    怕是整个青水县都没有人机智如他,直接从肖知县的喜好着手,然后便轻松地得到了正确的答案,还准备了一道符合县尊心意的诗。

    嗯,虽然没能第一场便被录取,但拿到下场考试的资格还是绰绰有余的,这远比那直接淘汰掉的书呆子好太多太多了。

    这么想想,其实还有点小兴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