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 二百三十三 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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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未至,声却到。来者正是仲家长史杨弘,自从他带着袁术的圣旨来命姚倾回援寿春,鬼镰已拖延了十余日,仍旧未有半分撤兵的动作。杨弘也在下邳城随着仲家军一住半月,周临死讯公之于众后,更是昼夜不停地前来催促姚倾。

    而此刻罗孤出走的消息刚至,他也到了,来意不言而喻。姚倾没好气地蹙了蹙眉,对杨弘说道:“杨长史,这是军议,你来做什么?”

    “下官是来提醒大将军,该撤兵了。”杨弘走到姚倾身旁,比鬼镰低差不多一个头的他不得不仰面看着他,但仍旧是满脸的倨傲和放肆,他说道:“周临身死不回,罗孤出走也不会,恐怕……不太好和陛下交代吧?”

    “无论是周临身死还是罗孤出走,都有七八成是联军的诡计,不得不防。”姚倾扭过头去,果断地拒绝了杨弘的话,厉声说道:“该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不必你来提醒。杨长史若是无甚大事的话,请回营歇息,不要扰乱军议。”

    “周临身死和罗孤出走七八成是计,你就铁了心待在这里。孙策过江侵攻淮南是实打实的线报,大将军却始终推三阻四。是何居心,下官不得不怀疑。”一路做到仲家长史,杨弘也并非唯唯诺诺之人,他瞪着姚倾发起狠来,说道:“下官自是有大事要说,我手中有陛下的第二道圣旨,姚倾听旨!”

    听到圣旨二字,姚倾的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但还是跪下身来,说道:“微臣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现有东吴逆贼孙策,罔视皇威,过江犯界。敌来势凶猛,今命大将军姚倾率兵回援寿春,即日出发,不得有误。若其不从,则将姚倾革职查办,命左将军纪灵代而统军撤兵,钦此。”

    “大将军,你若是再抗旨不尊,下官可要依从圣旨,将你拿下了哦。”

    “将我拿下,你自认有此本事?”跪伏于地的姚倾冷笑一声,即便举止谦卑,但言语中的杀意已让人不寒而栗,他说道:“纪灵是谁的人,杨长史也该是清楚,他听命于我,这十几万大军也听命于我,到底是谁拿下谁,你心里没个数吗?”

    鬼镰如是说着,杨弘的额角已流下一丝冷汗。诚如他所言,整个仲家军以及诸位大将,如今都是姚倾的忠实拥趸,又如何会听从杨弘的命令?但这位仲家长史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低下头去,对姚倾说道:“大将军拿下我容易,杀我也容易,但你若是抗旨不尊,就是大逆不道的反贼,那你和帝姬殿下……还有将来吗?”

    到底是杨弘,他区区三言两语,就让鬼镰的杀心消散。姚倾缓缓站起身来,双眼紧紧地瞪着杨弘,说道:“我并不是存心抗旨,只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情如此,我必须留下,杨长史却从不配合,是刻意刁难我姚慕之吗?”

    “下官岂敢?大将军,你我都是在仲家朝堂共事的同僚,我又如何会刁难你?”见姚倾站起,杨弘又恢复了让人忍不住想打的模样,在他身旁踱步说道:“只是前一道圣旨来时的军情,与此刻有所不同吧?那时大将军有所失利,损兵折将,徐州危在旦夕,以是下官给了你机会,与将军一起拖延。而如今周临身死,罗孤出走,联军已是强弩之末,大将军再不撤兵回援,恐怕陛下那里……会有些难说得过去。”

    论及厚颜无耻,姚倾平生也难寻得几人比杨弘更甚。那日圣旨初到,明明是袁弄玉开口,他才勉强答允拖延。但事到如今,他说得也着实有几分道理。姚倾正想着该怎么和他乃至远在寿春的袁术交代,他身后的吕布就站起身来,说道:“姚将军,杨长史说得有理。不仅周临死在了本大爷的方天戟下,连他亲哥哥罗孤也负气出走,你要是有胆,就和我一同杀入联军大营,将他们都剪除干净再撤军。如此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在消遣谁呢?”

    姚倾留在下邳,分明是为了相助吕布,谁知此时此刻,却正是他吕布跟在杨弘背后,要赶鬼镰撤军。陈宫知晓鬼神出言极不妥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奉先,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哼,我是仲家的骠骑将军,也是徐州的州牧。我不能说话,难道你陈公台就能?”吕布稍稍别过头去,恶狠狠地瞪了陈宫一眼。而杨弘更是来了劲,说道:“大将军,连吕将军都下了逐客令,你还要硬留吗?”

    “我可以走,但我临行之前,有一个条件。”再三思量后,姚倾终究还是做出了抉择,他回过头来,望向趾高气昂的吕布,说道:“吕将军,孙策兵少,我击退之大抵只要一个月上下,算上来回,也不过两个月。这两个月内,如若联军不撤,你绝不许轻举妄动,我退了孙策,就会回来助你,届时你我携手歼灭劲敌,明白了吗?”

    “要本大爷按兵不动,凭什么?”听到姚倾的条件,吕布登时就急了眼。他赶鬼镰走,就是为了让他不再阻碍自己出兵,谁知他竟这般刁难,鬼神不禁说道:“你自己做缩头乌龟,还要我也和你一起做缩头乌龟,这是什么道理?”

    “我是仲家大将军,手握三军兵权,我的命令,无需任何道理。”姚倾目光阴冷,桀骜而又不容置疑地望着吕布,说道:“我不抗旨,那骠骑将军吕奉先,你要抗命吗?”

    正如鬼镰所说的,他是仲家的大将军,三军兵权都在他的手中,其中也包括吕布的徐州兵。官大一级压死人,鬼神如今少不得仲家这一层屏障,就只有暂且遵从姚倾的命令。他咬了咬牙,握紧的拳头终是松了下去,说道:“好,本大爷依你就是。但若是由此错失了全歼衡天军的机会,我可不饶你。”

    “你且放心,将来有一日,你会为此答谢我。”姚倾冷笑了一声,转而看向鬼神身后的陈宫,对他说道:“陈先生,还望你好好辅佐吕将军,诚心为他谋划。切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几日吕布与陈宫的矛盾愈演愈烈,姚倾也是看在眼里。但鬼神刚愎自用,他也劝不了什么只得劝陈宫不计前嫌。这位一身抱负的军师长叹了一声,说道:“在下清楚,还请大将军勿忧。”

    “那就好,纪灵,我们走。”将该交代的交代了过后,姚倾不再啰嗦,兀自离开了正厅。紧随其后的纪灵路过杨弘,还以肩膀撞了他一下,让这位趾高气昂的长史跌了个四脚朝天,来表达自己无言的不满。

    正午过后,驻扎在下邳的仲家军集结于城门前,整装待发。陈宫与张辽高顺亲自出城相送,姚倾又与他们交代了几句,随后未做滞留,率军回援。

    大军行在半路,大病初愈的袁弄玉身子尚虚,姚倾让她坐在马车里,自己护在一旁。仲家帝姬掀开车帘,忧心忡忡地望向姚倾,问道:“慕之,就这么撤出徐州,真的不会出什么意外吗?”

    “也许会,但有陈先生在,张辽与高顺也是明事理的人,他们会劝住吕布,不让他轻举妄动。”骑在马上的姚倾如是分析,但即便是他,也忍不住担忧下邳存续,说道:“我撤兵,吕布军或许会坚持不下去,但我若是不撤兵,不论是我,还是我们两人,都会不再有将来,弄玉,我真的……”

    “我都知道的,慕之。”在姚倾面前,平日里对谁都刁蛮任性的袁弄玉,却也是善解人意。她向着恋人点了点头,说道:“回去之后,我也会去向父亲言明,求他宽厚些,让我们的将来……会好过一点。”

    “弄玉,你不必如此辛苦。”姚倾打马靠袁弄玉近些,伸出一只手,拨弄着少女的鬓发,说道:“我们的将来,我会亲手来争取,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我姚慕之……发誓。”

    日出月落,转眼间,姚倾撤兵已过了十日之久,徐州境内也再看不见仲家军的踪影。联军的中军帐中,陈流跪坐在屏风后,向床榻上的周临说道:“影流线报,姚倾率仲家军已行出徐州地界。清明,你还要躺到几时?”

    “呵,我躺到几时,不是我说了算,是吕布说了算。”自打被吕布在胸前划了一道大口子后,周临就一直躺在中军帐里,坐实自己身死的消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床也懒得下。面对陈流的发问,他也只是笑笑,说道:“城中的消息,如今可还畅通?”

    “姚倾临走时,留了不少夜蝠抵御影流的渗透,但那些虾兵蟹将失去他的统领,又如何防得住我陈东来的部下?说得夸张些,我连吕布夜里在哪位姬妾房里留宿,都一清二楚。”陈流浅笑,自从姚倾走后,他的情报也扩散的如鱼得水。玩笑过后,他又说道:“不过他和陈宫,倒是一日吵得比一日厉害,天天嚷嚷着要出兵,张辽和高顺劝过几次,但也快要劝不动了。”

    “那就望他早日按捺不住,擅自出兵。”周临冷笑一声,他垂下头去,略带着些担忧地说道:“军中的粮草……至多支撑十来日,就要见底了。”

    自从姚倾走后,下邳内无重兵,外无强援,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孤城。而吕布,亦是愈发刚愎自用,他听不进陈宫的谏言,也听不进张辽与高顺的劝告。倒是周临临死前说过的那一句嘲讽,日夜萦绕在他耳畔,使他时时刻刻恨不得杀入联军大营,将周临碎尸万段,也将那些他所仇视的人,自貂蝉始,一一虐杀。

    或许他,才是一座真正的孤城。

    周临与陈流对话的当夜,吕布将城中五万兵马集结,打开城门,就要出兵。陈宫闻讯赶来,一到鬼神面前,就劈头盖脸地说道:“奉先,姚倾明明说过要你按兵不动,我也向你陈说过利害,你为何还是固执己见?”

    “哼,许他姚倾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不许我吕奉先不从他的命令?”吕布并不在意陈宫的劝告,他骑上赤兔马,气势汹汹地说道:“公台,你也不必再劝,和玲绮守好城池,我去杀光衡天军的那些蝼蚁。到时我们再乘势攻到洛阳,将汉天子捏在手中,他区区姚倾,还能左右我吕奉先?”

    “奉先,你……糊涂!”陈宫一拂衣袖,羞愤交加地说道:“周临身死和罗孤出走必定有诈,你分明答应过我,听我计策,为何却变作如今这副模样!”

    “你够了,公台!”坐在赤兔马上,吕布竟拿起方天戟指向陈宫,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听你计策是不错,但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无人左右得了我吕奉先,姚倾不行,你也不行!”

    “出兵,去联军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