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一百八十八 棠棣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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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稍稍向上追溯一段,驿馆王芷兰房间里,正当少女面对满桌鲜味,打算大快朵颐的时候,陈到突然从她身后走过来,伸手按住她的筷箸,说道:“不能吃,这饭菜里被人下了蒙汗药。”

    “是谁下的?”身在江东,王芷兰对他人的算计并不惊讶,她甚至头也不回,只放下筷箸,安之若素地问起。而陈到则是顿了一下,说道:“还不清楚,我只看到后厨的下人在饭菜里下药,并不知何人指使。”

    “既然下的是蒙汗药,那我中招之后,主谋或早或晚,都必定会现身吧?”王芷兰略加思索了一下,复又拿起筷箸,夹了一口鱼片放入口中。陈到震惊不已地瞪大眼睛,说道:“又要胡来?”

    王芷兰噗嗤一笑,她站起身来,朝陈到抛了一个媚眼,说道:“这不是还有你在,我就有恃无恐嘛,陈叔至?”

    “今晨在讨逆将军府里得罪的人太多太多,但究竟是谁对衡天军敌意至极,我却非要揪出来不可。”

    这就是王芷兰的布局,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她本想将敌视衡天军的幕后黑手从江东揪出来,交由孙策周瑜处置,但在听罢孙权的话以后,她却闻知了更为令人惊怖的阴谋。不论是这阴谋的内容,还是孙权的身份,都让她动半分不得,无奈之下,只好唤陈到登场。

    躲藏在房间暗处,陈到早就忍不下孙权的所作所为。直至王芷兰的藏在床榻里的右手打出暗号,他才暴起而出,携带满腔的怒火与愤懑,狠狠一拳砸在孙权脸上。

    即便是江东之虎的次子,小霸王的亲弟弟,孙仲谋于武道一途,也仍是毫无建树。小时候在程普黄盖等老将的教导下学过些三脚猫的功夫,偶尔防身尚可,但面对陈到这般高手的暴起难,却是绝无半分还手之力。

    只听“嗷呜”一声惨叫,孙权被陈到一拳打飞了出去,撞到后墙,头晕目眩。待他瘫坐在地上回过神来,只看见一柄弯弯折折的利剑横在自己脖颈前。陈到一双鹰目死死瞪着孙权,而床榻上的王芷兰,望他的眼神已再无惊惧,波澜不惊。

    聪明如孙权,也该是猜得到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的乌青的右眼,啐一口唾沫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王芷兰,你算计我?”

    “彼此彼此而已。”瘫软在床榻上,王芷兰长舒一口气,淡淡地答了一句。而孙权则是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猖狂不已地说道:“哈哈哈哈,我险些忘了,你算计我又如何?这里是江东,是我孙家的地界,你又能奈我何?”

    一声浅浅的叹息,王芷兰冷眼望向孙权,说道:“我是奈何布局你,但能奈何你的人,该是已经到了。”

    就在王芷兰话音方落的那一刻,房门突然被人轰然撞开,孙策与周瑜破门而入。小霸王环视了房间一番,顿时怒冲冠,冲向孙权暴吼道:“仲谋,你在做什么?”

    “大……大哥?”任孙权想破头皮,也未曾料想过王芷兰会将兄长孙策唤来,抓自己一个现行。还不等他解释诡辩,孙策已揪起他的衣襟,狠狠地一拳打在他小腹间,口中骂道:“我让你送王姑娘回驿馆,你却在谋划什么龌龊的行径?雾网的账我还未和你清算,你倒越有恃无恐了起来,是不是?”

    “我……我都是为了江东,和大哥你说了也不明白!”在孙策的面前,孙权就如同一个寻常人家做错事的孩子,扯开嗓门为自己狡辩。这也难怪,孙仲谋年方十七八,比衡天众还要小上几岁,怕哥哥也是难怪。

    但才如此年纪,就有这等心机和权谋,着实让王芷兰汗颜。

    身为兄长,孙策可不管弟弟编织了怎样一个骇人听闻的阴谋诡计,他只看到自己的弟弟做错了事,为孙家抹黑。怒不可遏的他一拳一拳地打在弟弟的身上,嘴里还不住地说道:“为了江东?为了江东你就可以勾结雾网,残害江东那些无辜少女?为了江东你就可以觊觎王姑娘。给堂堂天子使者下药?老子为了江东出生入死冲锋陷阵,是为了让你和家人们活得更自在坦荡,不是为了让你打着江东的幌子,为所欲为!”

    沙包大的拳头一刻不停地砸在孙权的身上,小霸王恨铁不成钢,几乎要将他打死才肯罢休。突然“噗”得一声,孙权吐了一小口鲜血在胸前,一双眼睛紧紧望着孙策,冷冷地说道:“大哥,你不懂我。”

    “我不懂你?我是你大哥!”孙权的话语,似乎从哪里刺激到了孙策,小霸王变得更加愤怒起来。原本他还把握着分寸,绝不打脸,如今却又起狠狠一拳,砸到孙权的嘴脸。这一拳直将孙权打得几乎晕过去,小霸王又累又气,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手里攥着孙权的衣襟,说道:“公瑾,你照看好王姑娘,我把仲谋带出去收拾。”

    在孙策痛揍弟弟的时候,一旁的周瑜早就将蒙汗药的解药取来,交给王芷兰服下。喝过蒙汗药过后,王芷兰身上逐渐又有了知觉,她在陈到和周瑜的搀扶下坐起身来,一言不地望着这两兄弟的对峙。

    孙策将照看王芷兰的任务交给周瑜后,不再啰嗦什么,只是揪着孙权,走出门外。驿馆里不时传来小霸王让行人不许多看的叫骂声,周瑜叹息一声,对王芷兰说道:“王姑娘,此番是仲谋对你不住,瑜在此替孙家向你赔罪。”

    从刚才孙策教训弟弟的细节中,王芷兰已看出他并不想将这一切闹到父亲孙坚那里去——除却怒火攻心下对着嘴脸那一拳,其余拳拳都未曾打在脸上,可见小霸王还是包庇着弟弟的。毕竟知交一场,王芷兰与孙权也不过彼此算计,追究下去也对自己并无好处,少女也只有顺水推舟地说道:“无妨,我也知棠棣之华。莫如兄弟。大公子已将二公子教训够了,我也不必再追究。”

    “仲谋他向来都是如此,活在孙将军和伯符的阴影下,自己的才情与志向无法抒,难免误入歧途。”提起孙权,周瑜也不由得长叹一声。他与孙策又如何不知道这位二公子的心结所在,但也只得说道:“这本是江东的私事,却牵连王姑娘。不管姑娘追究不追究,江东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孙权其人,就连他的亲哥哥孙策和如兄长一般的周瑜也未曾真正看透。但听知他阴谋的王芷兰,却已探知过这位二公子的惊天城府。她苦笑一声,说道:“二公子并不是怀才不遇,只是所作所为见不得光罢了。至少他也是为了江东才做这一切,我一个局外人,也唯有劝周将军和大公子,莫要忽视这位弟弟就好。”

    听见王芷兰别有意味的话,周瑜有些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转而说道:“王姑娘,仲谋和雾网的勾当,衡天众是否早已洞悉?”

    “呵,当初大公子与将军撕毁了名册里二公子那一页,但我们还是在账本上觉了些许蛛丝马迹。”王芷兰回想起雾网的往事,本是心照不宣,如今却只好摆到台面上来说,她言道:“不过那都是些陈年旧事,连瞳歌姐都不再追究,我也无心一直咬住不放。”

    王芷兰海量,周瑜倒也不再提那些过去的往事。他颇有些焦急地看了看门外,说道:“那便多谢,我去看看伯符,若是让他一时怒火攻心,打得仲谋一个三长两短,才是追悔莫及。王姑娘,改日我与伯符必定携仲谋负荆请罪,给姑娘一个交代。”

    “周将军只管去就是,我也不想由我这一时恩怨,伤他们兄弟和气。”王芷兰轻描淡写,便放周瑜离开。美周郎又匆匆道了声谢,随即快步奔了出去。待她走远,一直站在一旁绝不插嘴的陈到才问道:“就这么放过孙权,当真不追究?”

    “他所谋之深着实骇人听闻,但好在你事先察觉,让我有所防备。”王芷兰轻轻叹了一声,说道:“我们远来是客,又和江东有盟约,何必小题大做,闹得两家都下不来台?我和大公子毕竟相交一场,他都将自己的亲弟弟教训成那样子了,惩戒足矣,不妨卖他一个面子。”

    “你啊,还真是……也罢,说你一句,你也有千般道理来抵我。”对于心善到有些滥好人的王芷兰,陈到向来是无可奈何的,他只得叹口气说道:“你铤而走险,身子还很虚,我扶你好好歇息。”

    “那你不许走。”被陈到照顾着躺在床榻上,王芷兰撒娇似的拽起他的衣角,让他留下。影锋本就是为了守护她才来这江东,此刻并无离开的理由,他微微一笑,温柔地说道:“我就在这里看你睡着,寸步也不离。”

    与此同时,驿馆后院一处空房,孙策驱赶走了附近所有外人,气喘吁吁地教训着孙权。每一拳打在弟弟身上,都如同痛击在自己心口,疼得不能自已,他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勾当,你每一处见不得人的交易,每一款躲在暗处的生意,我和公瑾都了如指掌,你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干净,就真的有恃无恐吗,仲谋?”

    “我早猜到……你是知道的啊,大哥。”被兄长按在墙角,孙权被这一拳拳打得奄奄一息,断断续续地说道:“既然你知道我做的这一切……那你也该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江东,那你又为什么?为什么阻止我?”

    “为什么……我也是,要问你一个为什么啊,仲谋。”说起自己的理由,小霸王孙策这堂堂七尺男儿也哽咽了起来,望着弟弟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在战场上那么拼命地去厮杀,去争去夺,就是为了让我的弟妹能够不去厮杀搏命,不去争城夺地。我只是想让家人活得更好些,只是想让你们不必去征战,也不必去算计,能够安乐平和地度过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偏偏不懂呢,仲谋?”

    孙策的一番肺腑之言,无疑让孙权震撼不已。他未曾想过向来坦荡豪爽的兄长,竟藏有如此单纯如赤子的心思。他心如一团乱麻,就在这时,周瑜来的恰到好处,他望着默默无言的两兄弟,无奈地说道:“你们这对兄弟……还真是彼此都嘴硬得很,一句软话都不愿说出口,又如何冰释前嫌。”

    在周瑜的言语下,孙权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感情,他抬起头,望向泣不成声的兄长,流着眼泪说道:“大哥……对不起。”

    棠棣之华,莫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