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一百八十 乱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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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备登门?

    自从虎牢关重逢以来,刘备与周临就一直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非亲非疏的好友关系。他为人沉静不言语,喜怒不形于色,忠心向汉,在朝堂上却从未有立场可言,得汉帝信任,亦从来不骄不躁,不徐不疾。

    这是刘备一直以来在衡天众眼里的印象,但今晨他在朝堂上的开口,让众人对他颇有些改观。他三言两语看似搅了搅浑水,实则护住了刘协和周临两个人的颜面,让这对左右朝政的君臣不至于当朝翻脸。

    由此看来,他也不是个只会闷声大财的野心家,一腔热血,人尽有之。

    听说刘备到访,周临满脸的愁容骤然转为喜色,他心中清楚,刘备必定是为了今晨朝堂上生的争吵来找自己,而或许此时此刻,他已然想出对策,能化解自己与刘协的嫌隙,说服那位年轻的帝王。

    至少他是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周临如是认为。

    “玄德?快请快请,我正想见他一面。”周临说着从舆图出走了出来,信步朝着府门的方向而去。郭嘉正要拦他,陈讽却止住鬼才,冷笑说道:“让他去吧,此时此刻,要想稳住陛下,刘备尚还有些利用价值。”

    “我明白,可是……”郭嘉低头沉吟许久,蹙眉说道:“你我都很清楚,他一旦将真心托付他人,就绝不会回头。若只是我们还好,但唯独刘备……我只觉得他深不可测,看也看不透,更不认为少主足以驾驭他。”

    听罢郭嘉的见解,陈讽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我又何尝不知呢?但他也不见得会一成不变,更何况还有我们在……或许终有一日,他会驾驭得了,你说呢?”

    “我会看住刘备,一旦他有所妄动,我也不吝下策。”对于那位刘皇叔的警惕,身为暗影大统领的陈流也不会存在丝毫松懈。有他严防死守,陈讽和郭嘉也可稍作放心。站在一旁静听许久的荀攸亦露出深不可测的笑容,说道:“三位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此刻还是出门迎接去吧,至少表面关系……就算是依主公所愿,也不得不维持。”

    话分两头,相府大门前,周临已将刘备迎进院落,皇叔脸上挂着那副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他身后跟着关张赵三人,不过都只佩了剑,未曾带青龙刀丈八矛之类的显眼兵器——倒显得颇有友好。

    若说刘备一行友好,那周临就可称得上热情如火了。他甫一见到刘备,就牵起他的手往政厅去,口中笑说道:“玄德,你来的正好,我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你!”

    将刘备领进政厅,出于礼节,众人都朝他行了一礼,关羽张飞还揖,赵云还向佘闻人挤眉弄眼,女杀神亦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聊为招呼。刘备站在台阶下,双眼平静地扫视了众人一番,说道:“诸位齐聚于此,可是为今晨朝堂上陛下的圣意为难?”

    一语道破,还不等同伴开口,周临就已无奈地垂下头去,叹息着说道:“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和陛下之间……或许会争吵到难以挽回的地步吧。”

    “清明如此说,看来你也有心挽回这份君臣关系,那我也就未曾白来这一趟了。”刘备似乎对周临的回答颇为中意,他赞许地点点头,继而说道:“以清明你的角度来看,陛下是为何会突然难,令你当朝难堪?”

    关于这一问题,周临在刘备到来之前,已经想过不知多少遍,亦想出不知多少理由,而这些理由,甚至都是成立且合理的。还不等他开口,赵瞳歌已冷哼一声,说出他所说不出口的话来,言道:“大抵是觉得他功高震主,自以为是且越俎代庖,皇叔又有何见解?”

    “赵瞳歌所言,切中要害,陛下对清明的怀疑,不外乎此。”刘备点了点头,转而望向周临,诚挚地说道:“我知清明并无不利于陛下之心,只是为臣之道颇有欠缺,大权在握,如此行事,也难不惹帝王猜忌。”

    “是啊,我本以为可以友道待他,谁知到头来……还是要守君臣之节,分尊卑之礼。”说到这里,周临心头顿感凉薄。他想起自己与年轻帝王患难时许下的誓言,亦不会忘小皇帝堪堪站稳脚跟时的打压。平心而论,自己为臣着实越界,但为友……未曾相负。

    他不愿负人,亦不愿负本心。

    “我想陛下心中,还是认清明为友的,毋庸置疑。”正想间,刘备一语,让周临醒觉。他微微一笑,安之若素地说道:“只是君臣之间,所需制衡的不止你和他两人。在备看来,清明只需在朝堂上粉饰些门面,再使一人作为联结你与陛下的纽带,两相安抚就好。”

    “而备不才,恰愿自荐,来做这一条纽带。”

    半个时辰后,周临与刘备并肩站在宫门前,等候刘协宣召。偏殿之中,小太监低头而来,细声细语地说道:“陛下,宫门外周相与刘皇叔求见,不知宣否?”

    其时,刘协正与董承在殿内议事,听见周临来到。老国舅知趣地起身行礼,说道:“陛下,老臣言尽于此,还请陛下三思,臣告退。”

    “劳烦国舅了,你所进谏朕已明了,回府歇息吧。”刘协与董承不知谈了多久,他们似乎说了些甚为深刻的世故,以至于老国舅走后许久,年轻帝王仍怔怔地愣在龙椅上。随即,仿佛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说道:“来人,宣周卿与皇叔觐见。”

    不过多时,周临与刘备一齐来到了偏殿,跪拜行礼。在此之前,少年与刚出宫的董承擦肩而过,两府虽有些对立,但周临也顾得下大局,淡然向老国舅招呼。而后,大汉丞相与皇叔同叩于刘协脚下,山呼万岁。

    “两位爱卿,还请快快平身。”刘协端坐龙椅,平静而又不失恳切地道了句平身。刘备已然站起,而周临却还跪在原地,垂着脑袋说道:“陛下,臣不敢起,此番入宫,臣为今日早朝时的失言,向陛下请罪。”

    “今日早朝失言的,又何止你一人,阿临。”只是阿临两字出口,就足以让周临心头一颤。他本以为自己和年轻帝王的嫌隙只能靠自己的谨言慎行和刘备的从中斡旋维持,谁知两人从朝堂争吵到此时此刻,不过数个时辰,仍能够以友相称。

    失言的不止他一人,那会否意味着刘协,亦在为自己的言行懊悔?

    就在周临思量这一切的时候,刘协已离开龙椅,下阶来到他面前。年轻帝王眼中尽是温润与惋惜,与数个时辰前判若两人。他俯身扶起周临,一字一句地说道:“早朝的时候……朕被一些可怖的念头蒙蔽了心智,失言让你难堪。是朕该向你赔罪,阿临。”

    赔罪二字一出,周临心头更是翻江倒海,他颇有些颤抖地站起身来,思绪万千涌上心头,他目光灼灼地望向眼前的刘协,意味深长地说道:“该赔罪的不是你啊,阿协。私下里你我是挚友,但朝堂之上,你是君,我是臣。分明是我刚愎自用,没能顾及你的感受,也未曾以你能够接受的方式处置袁术的叛乱,为友为臣,我都惶恐不已。”

    听到周临的自白,刘协长叹一口气,说道:“你能体谅朕就好,今晨听闻袁术称帝自立,朕整个人都义愤填膺,但凡你和朕意见相左,都会被朕曲解错待。几个时辰过去,国舅也开解了朕一番,朕才冷静下来。既然你我都有错,又都向彼此赔过罪,那此事就这般翻篇了,如何?”

    “如此甚好,陛下,清明,见两位重归于好,我心也安了。”一旁的刘备似乎比周临刘协还要着急他们两人的关系,不过他的意见亦和周临的想法无差,少年微微点头,望向刘协说道:“阿协,既然这样,我们还是继续斟酌怎么对抗袁术和吕布吧。”

    彼此心态平和下来,刘协也愿意倾听周临提出的意见。待他再度坐上龙椅,按照之前的约定,刘备上前几步,率先说道:“陛下,诚如今晨朝堂所言,要衡天军开门见山地去征讨淮南,胜负尚且不论,损失必定惨重。先取徐州,一来可牵制削弱袁术的势力,二来也可壮大自身,三来臣可为大军指路一二,事半功倍,再加以衡天军之精锐,攻之必克!”

    见刘备仍是如此说,刘协长叹一声,说道:“朕不通军略,今晨在朝堂上的时候,着实有些想当然了。阿临,皇叔,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宿将,既然两个人意见一致,那朕就信你们这一回。”

    未料到小皇帝如此平和,周临与刘备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周临进而向前几步,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协,那联结诸侯的策略,我也略有修正。之前我所考虑的,都是那些我所熟悉的旧友,彼此知根知底,故而不辞举荐。至于河北袁绍、荆州刘表、益州刘璋等人,不是汉室宗族,就是忠良之后,是我偏私失差,才会将他们错漏。”

    “既然如此,就劳烦阿协你起草一封圣旨,由我遣使颁向天下诸侯。一心向汉者,自会追随讨贼,图谋不轨者,也可就此认个清楚,如何处置,待袁术伏诛,再做处断。”

    这处策略的改动,也是周临和刘备商量好的。小皇帝心里过不去的坎,无非就是事事由周临做主,而如今少年按照刘协的意愿召集天下诸侯,正合他心。

    如两人所料,周临此言一出,刘协立刻面露喜色,他抚掌大笑,说道:“好,就依阿临所言。笔墨伺候,朕要亲自拟旨。”

    一切都进行得格外顺利,刘协从太监手中拿来笔墨,亲自动笔拟旨。而他旨写一半,却突然抬起头来,问道:“阿临,你说遣使往各诸侯,那……王姑娘会去吗?”

    “芷兰?她是衡天军席的使者,就是我拦她,她也必定会出使一镇诸侯。”周临想起刘协对王芷兰的心意,不好道破,却也不敢给予希望,只得说道:“你且放宽心,会有人守护她的,就算去往天涯海角,也会安然无恙。”

    “这样啊……也好。”刘协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继续将旨意拟好。在圣旨交到周临手中的时候,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说道:“阿协,我还是想要说一句,虽然我是誓守在你身边,绝不背叛。但除我之外,乱世乱世,乱的不仅是这世道,还有人心啊。”

    乱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