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一百七十八 伪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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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都洛阳后,衡天军与大汉朝廷共同度过了一段颇为平和的安乐时光。即便两府之间明争暗斗,即便刘备欲求尚未可知,即便四周仍旧强敌环伺,但衡天军却立足与新都洛阳,再度生根芽,为下一场战争奠基。

    然而这个盛春也并不会如此波澜不惊地过去,几乎在大汉朝廷与洛阳重新上朝的同时,徐州和淮南所结成的联盟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动作。这一举动,也使得本就动荡不安的乱世更加扑朔迷离,也为天下局势的变故埋下伏笔。

    新春一月,徐州境内,五岳泰山之巅,一支不从属于吕布麾下的大军层层叠叠驻扎于此,一路把手着泰山最为尊贵的所在——封禅台。这座封禅台,是秦始皇年间就修筑,并存留至今的。从秦至汉,自认功绩丰伟的帝王都会来此泰山封禅,将自己的作为上达苍天,庇佑后人。

    但此时此刻待在泰山的,却并不是什么秦汉的贤君圣帝,而是区区淮南的主人,那位窃国盗玺的袁术袁公路。他率众十万来到盟友吕布的地盘,也不是为了细枝末节,而是登临泰山,实现自己一直以来的美梦——称帝!

    自从董卓殒命长安后,袁术在南方独自坐大,私以为乱世之中,能够与自己抗衡的,也不过是那庶出的族兄袁绍罢了。汉室衰微,天子飘零,他又不知是从何处听来袁家取自于臣,是古代明君舜的后人,理应承接弱汉的天命,荣登大宝。

    这吞天食地的野心,袁术最初只和少许亲信说过。而其中最为支持他的一人,还要数那位衡天弃徒,鬼镰姚倾。从袁术向部下展露自己的野心那日起,姚倾就倾尽全力为他开疆拓土,扫除称帝路上的一切障碍——三番两次进犯衡天军,甚至不惜潜入临瞳,盗取玉玺。直到虎牢关前诱骗吕布劫杀汉帝刘协,虽说是功败垂成,但也将袁术的野心昭告天下,称帝这一步棋,早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

    即便洛阳的大汉天子仍旧存活着,但袁术玉玺在手,自以为天命所归,迫不及待地踏上了称帝这条路。此刻借道徐州,泰山封禅台之上,就是他袁公路践胙皇位,荣登大宝的绝佳福地。

    高耸巍峨的泰山,庄严肃穆的封禅台,以及气势汹汹的千军万马,这景象本是蔚为壮观,无奈站在台顶的袁术,模样实在也不像个皇帝——袁公路脸长且扁,一张大嘴咧开如同月牙般弯曲,须不短,但却不听使唤地散乱垂下,眼睛眯缝,鼻孔朝天,脊背微驼,手脚宽大而又高长。

    人如其姓,像只猿猴。

    但其貌不扬并不妨碍袁术坐拥淮南,也不妨碍他登台称帝。封禅台前的老太监——原本只是侍奉袁术的管家,临时阉割做了宦官,照着黄澄澄的圣旨宣告袁术就此称帝,建号仲氏,又说了一堆天意民心的漂亮话,泰山上的袁氏部下齐齐跪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声万岁,在袁术听来是何其的悦耳舒适。之前不过是在姚倾的阿谀奉承中听过这些字眼,如今十万人高声齐呼,响彻泰山,着实让他飘飘然到了极致。道一声平身,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些话之后,袁术望向台下的姚倾,抬眼说道:“姚倾,何在?”

    “臣在。”听见仲家帝的呼唤,台下的姚倾三两步上前来,跪到正中。袁术望他的眼神,颇有些倨傲和轻蔑,说道:“姚倾,你为朕南征北讨,又讨回了本属于朕的传国玉玺,虽未能杀得了那前汉的小皇帝,但也功不可没。”

    “朕一向赏罚分明,自即日起,封你为大将军,统领我仲氏三十万兵马,替朕扫平叛乱,一统江山,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陛下厚恩,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姚倾向袁术叩三下,毕恭毕敬地行过礼,而后说道:“陛下,值此登基大典,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要陛下恩准!”

    “不情之请?说吧。”封禅台上的袁术挑了挑眉,面无表情地让姚倾将他所欲求的说下去。而姚倾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竟有些颤抖起来。他悄然扭头望向立于台阶前的袁弄玉,和她对视一眼,又朝袁术说道:“臣……臣想向弄玉公主提……”

    “且慢,今日是朕的登基大典,定在泰山,身处徐州,怎不见吕布他来朝拜?”前一个提字刚说出口,后一个亲字几乎就挂在唇角,袁术却在此时问起吕布,硬生生打断了姚倾。鬼镰的目光有些黯然失色,就连袁弄玉也一脸惊骇,不明白自己的父皇为何如此。

    周围的大臣都多少窃窃私语起来,姚倾咽了一口唾沫,仍旧是恭敬答道:“回禀陛下,吕温侯依附我大仲已久,绝无二心。只是陛下泰山封禅,他担忧圣驾安危,故亲自率兵在徐州边境驻扎,以防不测。”

    姚倾所言,其实是毫无保留的假话。吕布本就是被他骗上这条贼船,对袁术多有不服,被迫借出泰山,心里也是愤愤不平。而他身边的陈宫向来谨慎,怕这登基大典是骗他徐州的鸿门宴,以是吕布才刻意固守不出,静观其变。

    鬼镰自然是了解这其中的门道,但他也更了解袁公路的脾气。若让他看出吕布心里那些小九九,两家必定会撕破脸皮,刀兵相见。吕布是仲氏不可或缺的盟友,姚倾绝不能让他弃袁术而去,所以不吝欺君,也要维护鬼神。

    然而即便如此,袁术那张猴脸上还是展现了几分怒容,张口便嚷嚷道:“哼,朕有玉玺在手,乃是天命所归,何方宵小敢来冒犯?那吕布分明是存心怠慢,朕原本还想封他做个齐王,如此一来,给他一个骠骑将军便罢。”

    “坏我兴致,退朝,都各自回去歇息,明日班师回寿春!”

    随着袁术的一声令下,一众朝臣都井然有序地退出封禅台。唯独姚倾还有些呆滞地跪伏在地上,他身后传来些许嘲笑声,不知过了多久,袁弄玉信步走到他身旁,将他拉起,气鼓鼓地说道:“父皇真是过分,明明答应称帝过后,就同意你我的婚事来着。慕之,走,随我来,我们去找父皇说理去!”

    “不了吧,弄玉。”见袁弄玉要去向袁术说理,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姚倾竟有些怯懦,他拉住少女的手来,说道:“陛下之前的态度,本就有些敷衍。这也难怪,我是个无父无母无来路的孤儿,唯一可说出口的身价,不过是曾做过百里太一的徒弟,还被他扫地出门。当年你救我一命,将我带回袁家,陛下已是百般嫌弃。如今我在朝中崭露头角,但在陛下看来,驱我用我可矣,嫁你给我,委屈了大仲的名号。”

    “我区区一将,身份低微,今时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和陛下给的,换而言之,陛下想要将我所有的那些荣华富贵收回去,也是易如反掌。或许在他眼中,让你和袁绍刘表那些一方豪雄联姻,才是不辱身价。”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弄玉。”

    桀骜不驯的鬼镰,其心其意又何尝有人知?他话说到这,竟是有些哽咽,伸手要拥袁弄玉入怀。谁知少女却毫不留情地推开他,忿忿不平地说道:“你知道,你知道又如何?你就认定自己配不上我,认定父皇不会将我嫁给你,那你还抱我做什么?你要是就此认命,那就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姚慕之,今后也别总和我牵扯在一起!”

    “我认命?我姚慕之……何曾认过命呢?”提起认命二字,姚倾望向袁弄玉的眼神竟有些癫狂,他霸道地将她搂进怀里,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的心思,我都了然于胸。他想让你和那些诸侯联姻,拉拢他们巩固自己的势力,那我就将他们统统扫灭。袁绍也好,刘表也罢,这些割据一方的豪雄,我要一个不留地诛除,站在尸山血海上,我要让陛下明白,大仲无我不可,你袁弄玉,非我不嫁!”

    这些霸道癫狂的言语,在让人看来,不过是姚倾疯了的佐证。但这世上却又一人信他,那便是袁弄玉。少女听了这话,欣喜地紧紧依偎在他怀里,拍打着他的胸膛说道:“哼,我就知道你绝不会轻易认命。这才是我爱慕的姚慕之,除你以外,父皇让我嫁谁,你就杀谁,总有一日将他们都杀尽了,你就来娶我,如何?”

    “好,我要为你,为大仲杀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数也数不尽。”姚倾一手搂住怀中的袁弄玉,一手伸向万里晴空,变掌为爪,似乎极力想要捏碎什么,口中说道:“不过现在,就从周临开刀吧。”

    袁术称帝的消息传到洛阳的时候,二月春风尚未到来,东都金銮殿正值早朝,听见封禅称帝,建号仲氏八个字的时候,刘协愤怒地几乎要将眼前的桌案敲碎。他顾不得什么帝王气度,这也着实是一个帝王所能容忍的底线,他猝然站起身来,仰天暴吼道:“叛贼!连董卓李郭都不敢如此大逆不道,他袁术竟不顾四世三公的家室,践称伪帝,简直罪不容诛!”

    天子震怒,群臣骇然。不论是与之交心的丞相周临,还是侍奉多年的国舅董承,此刻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三分。但周临倒也不意外,他清楚在姚倾的辅佐下,玉玺在手,袁术迟早会走向这一步。

    小皇帝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理之中。等他骂够了袁术,气急败坏地坐回龙椅上,望向阶下群臣,目光终是停留在周临身上,他说道:“周卿,袁术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泰山称帝。朕且问你,该如何讨伐他?”

    作为衡天军的领,大汉丞相的周临,此时此刻,是理所应当地站了出来。天子与群臣的目光都向他投注,而少年则是欠身走到殿中,眉头微蹙,气定山河地说道:“回禀陛下,淮南暂且还动不得。欲破袁术,还须先灭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