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历史军事 > 天命江山 > 章四 凶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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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饮一坛烈酒,对于早在乱武山便已和罗孤千杯不醉的周临来说根本不在话下,而翟燎显然也毫无醉意。气氛颇为激昂,储靖等人亦忍不住想要上前共饮此酒,却听到身后传来阴恻恻的一声质问:

    “又无视我的禁酒令,还把不把我这个老师放在眼里了?”

    翟燎顿感头皮麻,回头望去,果然是百里太一正怒色瞪着自己,一改平日的温和神情。冉为见场面僵硬,陪着笑脸走向百里太一说道:“老师,公烈都十七了,小酌几杯没问题的……”

    只听砰的一声,冉为刚才站过的地方泥灰四溅,而他本人……竟完全被钉在了土里,只漏出一个脑袋。众人似乎见怪不怪,连冉为都露出一副无奈神色。百里太一又如法炮制地将翟燎砸进土里,动作快得周临根本看不到他如何出手。然而就当周临以为这惩罚也要降到自己头上时,百里太一却对他微微一笑,拎起一坛酒大喝一口,说道:“我说过十八之后才可以喝。小鬼们想学做大人,还早着呢。”

    但周临才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他神色紧张地盯着百里太一,问道:“老师……不罚我的吗?”

    百里太一瞥他一眼,略带几分调笑地说道:“本来是该罚的……不过看在你刚才的策谋考试一鸣惊人的份上,就免了这一次吧。”

    提到策谋考试,静立在凉亭石柱上的修长身影不禁将目光投向两人之处。那人白净瘦削,一身青蓝儒生打扮,掩不住书香气质,也掩不住傲然风骨。姓陈,名讽,字九渊,他是衡天书院策谋榜,本来对于周临翟燎的武夫较量无甚兴趣,但听说这个新来的居然能在策谋上一鸣惊人,也难忍注目。

    “本次策谋考试,陈流降到了第四,瑾之是第三,陈讽居然是第二,出乎为师的意料,”百里太一前句已掀起众人一片哗然,陈讽的眉头随之紧蹙,“第一的,是周临。”

    此言既出,众弟子如同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谈论起来。要知道,自从陈讽拜入书院以来,策谋第一的位置就再没有变动过。周临才刚到,就拳打翟燎,笔挫陈讽,无异于成为这寥寥十五人中的暴风眼。

    陈讽的脸色越难看,隔着人群和枫树,周临也感受到了他难以抑制的杀气。但这似乎正和百里太一的意,他踱步到周临身侧,用低得只有他一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陈讽比翟燎要难对付许多,能和他握手言和,才是你的本事,为师很期待。”

    阴谋!都是阴谋啊!

    周临心里大呼中计,可百里太一已然吟诗长啸走出枫树林,依旧是那般儒雅脱,依旧是那般风度翩翩,好像即将到来的两位门生之争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端得潇洒。

    果不其然,百里太一前脚走远,陈讽已后脚踏到周临面前,趾高气昂地说道:“我不服……周临,你可敢与我舌战一场?”

    望着周围人期待的目光,和陷在泥土中翟燎和冉为“你行你继续上”的眼神,这场论战周临不想接,也必须接了。

    再者说,自古文人相轻武人相重,周临能靠一身武艺使翟燎拜服,但绝不能凭一纸书卷让陈讽心折。要想得陈讽青眼,只能以胸中百策千韬与之交心,赵瞳歌明白了百里太一的意思,不动声色地等着周临如何通过这第二道考验。

    “清明不才,还请九渊兄赐教。”面对文人,周临颇为谦卑地行了一礼。陈讽倒也不驳他的面子,长袖一扬,引周临到凉亭中对坐。

    两人拂衣坐正,挑起论战的陈讽自然先开口,第一句便是:“行军致山南水北,林密水急。倚山则惧火攻,傍河则惧水淹,该当如何?”

    这题看似刁难,但陈讽似乎手下留情了三分,邹瑾之此刻已有了答案,就看周临如何应对。只见周临眼珠一转,坦然应道:“兵法致人而不致于人,倚山则引水淹敌,傍河则纵火焚敌。兵贵神,如果用计的度赶不上敌军,什么策谋也是白费。”

    答案中肯,既不故意扮蠢让人看出,也不一鸣惊人显陈讽题拙。陈讽剑眉一挑,接着问道:“犯众怒而千夫指,诸侯百而雄兵十万,以五千之众拒之,该当如何?”

    言简意赅,陈讽的第二题算是不错的难度。周临捻颔思索片刻,答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下。诸侯百人皆为利来,以利驱之,纵横离间,不攻而十万雄兵自乱。再遣轻骑百人,夜袭中军,联军士气已丧,必退。”

    如果说刚才那题温和,那这题就是千军万马入梦来的压抑。而周临一招离间计,不攻自破,陈讽在心里已经为他叫好,不过自己还有后招:“身陷绝境,无路可退,遍寻兵书而不得其解,该当如何?”

    周临眉头微蹙,虽然不知对方意图,但还是决定按自己的想法答。他站起身来,巍巍而立。说道:“兵无常道,水无常形。行军用兵,本就不该拘泥于兵法。自有韬略在胸,前人经验之谈,不值一晒。所以,就算兵书一无可解,但凭心中神算鬼谋,也要算计个绝地逢生!”

    凉亭中陷入一瞬间的静谧,随后便是陈讽近乎癫狂的大笑声,他边笑边说:“不拘兵法,不晒前人,但凭心中鬼谋,算计个绝地逢生……好,我等这个和我一样狂妄的人已经等得太久了。昭锦,麻烦也替我拿两坛酒来!”

    机关于凉亭正中敞开,陈讽举起满满一坛酒,对周临说道:“人生难逢一知己,周临,这坛酒,我先干为敬!”

    周临还未晃过神来,他不知道的是,陈讽的策谋未曾借鉴于任何一本兵书,皆是无师自通。百里太一常劝他多读几本以精益求精,但他觉得若是拘泥与前人的谋略,就会失去兵法本来的味道。可惜多年以来,就连策谋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天才邹瑾之,也会偶尔翻翻《孙子》之类的兵书,自己的这套自认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兵法,直到今日才遇到知己。

    怎一个痛快了得!

    陈讽意气风地饮下这坛烈酒,仿佛将这多年的郁郁愁绪都融在酒中烟消云散。坛空酒尽,陈讽一张白脸变成了红脸,哼也没哼一声就倒下了。

    周临依旧保持着那般懵逼状态,任谁都不会想到方才豪气干云的陈讽酒量差如斯。储靖见状微笑着走上前来,也举起一坛酒,说道:“九渊的酒量向来差,剩下的,我替他陪你喝了。清明,先干为敬!”

    储靖言罢,又饮尽了那一坛烈酒。虽说不知为什么舌战会变成酒会,但周临亦却之不恭地复饮一坛。周围的其他弟子按捺不住,争先恐后围拢在凉亭里,把酒言欢。连冉为和翟燎也被众人费力从地里挖出来,两人出土的模样甚为滑稽,逗乐了一群人。又不知是谁带来了厨具和食材,生火烤肉,将酒会硬生生变成了盛宴——据冉为事后说,这是给周临的欢迎宴,欢迎宴。

    而这一切,都被百里太一看在眼里。

    可是百里太一却并没有因弟子们无视自己的禁酒令而恼怒,而是依旧浅笑着远远观望少年们的宴会,以及俨然成为宴会核心的周临。

    不错,从一开始,百里太一就是有意挑起周临与翟燎、陈讽的争端,以此来考验周临的文治武功以及应变。周临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仅样样合格,还隐约显露出百里太一意料之外的……某种力量。

    这种力量,恰恰是诸葛参商选中之人所缺少的。百里太一坚信,只要周临怀揣着这份力量,就一定能达成自己的期望。

    命运的齿轮,已然悄悄转动。

    酒逢知己千杯少,一直到夜半,衡天书院的弟子们才相互搀扶着回到住所。饶是周临酒量甚佳,此时也是酩酊大醉,被储靖费好大力气才拖回床上,不省人事。

    之后的几日,周临和众位同窗越熟络起来。男弟子中习武的除了他以外,还有储靖、冉为、翟燎以及一名叫做郑誉的少年,本着让每个人都能打赢翟燎的目标,周临将自己借力打力的秘诀教给了其他三人。

    然而翟燎毕竟是位武学奇才,居然在储靖等人学会借力打力之前率先掌握这一招,还研究出了破解之法,从此周临和他对垒只有被撂翻的份。

    其间,周临也学着翟燎向佘闻人挑战,像试试借力打力的招式在这位女武神面前能不能见效,结果很显然——周临根本看不清她的出招。就算蒙对了数路,拳脚相交之间,佘闻人的怪力是根本借不来的,这是周临在求学医术的周采薇再多给些跌打损伤膏药时得出的结论。

    许是那日运气好,之后几次策谋考试,榜的位置始终在周临和陈讽之间变动,显得两人不相上下。但据陈讽自己说,邹瑾之若肯认真对待策谋课,自己和周临都不会是她的对手,而自周临到来就一直被压在第四位的陈流,兵法的套路不在常人之间。

    大概是这几天自己收敛了不少,赵瞳歌对周临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不过也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态度,周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种无论如何都想贴上去的冲动。

    “我去会友。”周临来衡天书院的第十天,百里太一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而去,飘然若仙。储靖说过,百里太一每年都会有一两次外出会友,短则三五天,长则月余,这段时间衡天书院的弟子都是放养的。

    冉为倒想得开,第一个走马去了济北城,估计是要光顾什么风月之地。翟燎则毫不吝啬地又拿出了自己私藏的陈酿,带着众人开启了宴会。待了多日,周临只觉得衡天书院众人的个人能力均在罗孤他们之下,想必是被这自由自在的作风惯坏了。

    月色入户,颠倒了黑白的衡天书院弟子们横七竖八地倒在书院门口或里面,鼾声一片。徐归兮被这鼾声吵醒,一身素篙地走到庭前。

    与同窗们相异,徐归兮虽然修习兵法策谋,但也掌握了一些别的东西——奇门遁甲。此时星汉灿烂,云弥雾散,正是观星占卜的好时机。徐归兮一时兴起,抬头仰望那浩渺星空,但当她看清那星象图时,不禁大惊失色。

    荧惑星赤光泛滥,直冲衡天书院而来。

    大凶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