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攀龙 >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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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土佛国,须弥山下,有万丈深渊,其下有冥河,传说通往黄泉。冥河之上,有一泛舟僧人,僧人面色悲悯,为那冥河中漂流徘徊着的万世亡魂度。

    东都长安,有一跛足书生,于陋巷之中教穷苦孩童习字读书,为贫民百姓把脉煎药,一箪食一瓢饮,所谓怡然自乐。

    昆仑山巅,有一目盲道人,青衣如墨,任由霜风拂面,他只是浅浅一笑,对着那头顶的滚滚天雷,抚琴奏乐,天地和弦。

    ……

    极北之地,冷冽的风霜千年不息。一望无垠的冰原上,有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盘坐于风霜之中。

    北冥之寒,饶是些健壮的武夫对这刺骨的寒风都难以承受,而这健硕老人竟是一身粗布衫,露着粗壮的手臂,对这刺骨的寒冷全然不以为意。老人的眉如雪,皱纹遍布的苍老脸庞看不出年龄。乍一看既像是中年,仔细看去又仿佛活了无数年一般苍老。老人手里握着一杆鱼竿,静静地坐着垂钓。

    鱼竿上无饵无钩。

    老人身前的冰原上,有一池小小的水池。池塘很小,寒风呼啸而过,小池的水面上却不曾泛起一丝波澜。只是冒着一些热气,这一望无垠的冰原之上,竟有这样一口温泉,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寒风呼啸呜咽,老人的须也随风飘动,他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一方冒着热气的水池,神情严肃。

    不知何时,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站在了老人身后。男人搓了搓手,似乎是有些冷意,随后掏出了两个羊皮囊,丢给老人一个,也不言语,只是默默揭开羊皮囊,喝了两口。过了片刻,男人黝黑的脸庞似乎红润了些许,他盯着老人沉默了许久,问道:“钓到了吗?”

    老人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中年男人说道:“你在此地已经枯坐了半个甲子,凡夫俗子的大半个人生。我不知道这当中有没有人来找过你。或许有,但绝对不多,毕竟外头现在也乱的很,修行一道,从来不缺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蝇头之辈。当然,再怎么乱,哪怕是这大地沉到海里去了,或者头顶这片天开了……我想你也不会皱一皱眉的。毕竟你早已跳出三界外,这三十二重天还是三千世界,对你而言,怎有守着这一池死水来得有劲嘛!”

    老人听了无动于衷,察觉不到一丝气息。中年男人收起了揶揄的浅笑,又灌了两口酒,望着仿佛石像一般的老者,轻声说道:“门要开了。”

    老人的眉毛挑了起来。于是原本晦暗的天空愈晦暗,隐约传来了阵阵低沉的雷鸣。

    中年男人喃喃道:“谁都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门真的要开了。当然这种事情,现在只有很少一些人知道。”

    老人开口,声音如金石崩裂一般刺耳浑厚:“什么时候?”

    中年男人说道:“最慢三十年,最快十年,这是道门观天陵和儒家星宿监那些老不死们折了寿预计出来的。”

    老人问道:“既然如此,你来北冥之地找我做什么?来求我日后出手,救济这芸芸苍生?还是劫难之前,庇护你这半步圣人十六重天的张观主全家老小一方洞天的身家性命?”

    被称为张观主的男人看上去就像个庄稼汉,张观主听完一脸冷漠,淡然道:“修行者,所证大道,大道无情,除却自身所外何为?身为我门下或者子嗣,自当力图求证自己之道,是生是死更是他们自己的事,岂能焉存我羽翼之下。”

    老人略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张观主又接着说道:“……至于你,姜太恭,是货真价实的三十三重天,证得大道,三千世界哪怕破碎了这一方天地,那也仅仅只是三千去其一而已,这世界的芸芸众生,又与你何干?”

    老人沉声道:“不错,天地不仁,何以见得?不过是公允二字罢了!天道无私,故而无情,世间万事万物皆在天道气数之中,成败生死皆有其命。我姜太恭修行千余年,并非练就成一个无情无欲的死物。我身为圣人,替天行道,不曾为一己私欲而施暴于他辈,更不曾滥杀无辜视万物如刍狗。”

    他轻声道:“姜前辈风骨,在下自然明白。”

    张观主咧嘴笑了笑,只是难掩脸上的失落,他清楚眼前这位魁梧老人是怎么样伟岸的一个存在。也知道当他都表明了立场对未来不置可否,那么在不远的将来,会是怎样动荡又惨烈的一个乱世将要到来,他不敢想象。

    老人放下了鱼竿,拿起之前观主抛至身旁的羊皮囊,二话不说便举起痛饮,囊中的酒顺着老人的嘴唇一路淌下,渗进雪白的虬髯胡须里。冰原寒冷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极为浓烈的酒香味,过了许久,老人放下羊皮囊,举起手胡乱擦了擦嘴,又捋了捋胡须,赞道:“好酒!你东海道门一支,千年来修行上没出什么惊艳绝伦之辈,但这酿酒之艺,冠绝修行界,的确不是白由来的。这青梅蛟胆酒可是你自己酿的?若是的话,你也有你恩师当年七重火候了。”

    中年男人低头作揖,极为普通的脸庞上露出了真挚的笑容,这个一人扛起东海道门传承衣钵,坐拥道门三分之一权势的男人,这一刻是真的很开心。

    “东海一路至此,这番诚心实意,也确是辛苦你了。儒释道三大宗,虚伪卑劣之辈太多,老夫千年来避犹不及。你是难得一个道心清净的,不然你以为凭你这半步圣人的境界岂能如此轻易地就在这茫茫冰原之中探寻找到老夫的气机。歇息一会儿就回吧,若是有修行上的困惑也可借这会儿一一询问,老夫必知无不答!”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落入知情人的耳中,不异于一道天雷入耳!更不知道能让多少修行者陷入痴狂,能抛却一切甚至手足相残来获得圣人的亲口指点。

    然而这个看上去和普通农夫无异的东海道门观主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晚辈愚驽,此生修为很难再有所精进了,十六重天大抵也是我的极限,然而犬子资质天赋尚可,如今弱冠之年,已达九重天。他日犬子若是有缘与6前辈相见,大可打熬指点一二。”

    姜太恭点了点头。中年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魁梧老人拾起了鱼竿,在漫天风雪和寒风之中盘腿而坐,静静垂钓。

    可是没有钩,又怎么能把鱼钓上来呢?

    老人喃喃道:“北冥有鱼,不知还要等几年?可那门却是要开了,天道最无情,三千世界,一方世界破碎,自会有新的一方世界再诞生,如同树生叶落……这天道秘辛,你一个半步圣人又如何能理解,就算理解……这天道,可又有谁能阻挡?”

    ……

    东海以东的一片群岛上,有一座小镇,镇上百姓都是东海道门的信徒。小镇上到处都是酒窖和酒铺,小镇上的人们,自然也世世代代为东海道门的那些仙人们酿酒供奉为生。

    凡夫俗子,尘世中的众生,为那如天地沟壑一般界限分明的修行界做牛做马,不论是修行界还是碌碌俗世,双方都觉得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就连普渡众生的中土佛国也不例外,无数个信徒都觉得能为须弥山上的僧侣们奉上自己的一切是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荣幸。

    岛屿上一座规模颇大的酒窖深处,在那极为阴暗潮湿的窑洞里,有一个辛苦劳作了一天的小奴童,他小心翼翼地拿着一块破布擦拭着自己手臂上那几道新留下来的伤痕。

    地下的空气本来就极为潮闷,加上随处都是摆放堆积着的酒糟气息混杂着人的汗臭和屎尿味,当真是难闻至极。

    现在又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如果小绳子还没死就好了。”

    少年蜷缩在一个相对干燥没有积水的角落,枕着酒糟躺下,远处传来别的童工辛苦劳作的声音,还有监工佬爷们的唾骂声,也有时而炸起的鞭打声。

    昏暗的窑洞里,少年看着岩壁上跳跃的昏黄烛火,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一天精疲力竭的劳作终于结束,等到再睁开眼,痛苦而又艰辛的一天又将如期而至。

    “汪老头总说酒窖里的烛火就像太阳,真的太阳,又是长啥样子呢?”

    “汪老头说熬到九月九,神仙们会来取酒,到时候我们这些地底下长大的孩子就都可以出去看一看天空和太阳是什么模样了。”

    “可惜小绳子死了,小绳子虽然你又瘦又小,干活还笨,但你如果活着,我一定会带你从这地窖里走出去,去看一看那神仙佬爷们住的,长着太阳和月亮的天。”

    “可惜你再也看不到啦,但没事儿,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十天半个月了。”

    “小绳子,以后我一定会努力活得好好的,替你那份儿一起背了。你总说老天爷不开眼,等以后,我见着老天爷了,我一定帮你好好问问他。”

    “……如果能让你活过来,或者能杀了徐监工帮你报仇……那我就给他磕头好了,如果不行……”

    少年早已迷迷糊糊的梦话突然带着一丝决绝和哭腔:“那我就把这贼老天一起砍了!”

    这一刻,北冥冰原上,连步入圣人境界的姜太恭都不曾能现,手中的鱼竿轻轻往下沉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