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玄幻魔法 > 神火世代 > 第343章 善恶非以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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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道理终是不错的。

    朱乐福坐在石上看星星,眼里闪的也全是星星。不是因为憧憬未来,只是因为简单的饥饿。

    “其实……你不用这样。”他对常乐说。“你又没被罚。”

    常乐笑笑,不说话。

    晚饭他没有吃,是为了本着简单的情谊与道理,陪朱乐福一起受苦。

    是的,这道理并不复杂——对方为了你而受了损失,你就算不能弥补,至少也要与之同甘共苦。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大家不互相欺负,就真是身在仙境了。”朱乐福发了会儿呆后说。

    不知是想和常乐交流,还是只想做次简单的自我表达。

    奴峰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人,一个个奴才为了活下去,都学会了如何生一身媚骨,挤一脸奴颜。

    在这样的地方,是难有朋友的,尤其像朱乐福这样软弱的人,只会成为他人欺凌的对象。

    难得有一个可与之谈心的人,便情不自禁。

    人总归是奇妙的东西,就算自己受尽万般委屈,吃尽千种辛苦,但只要有人过得比自己还差,只要自己脚下还能踩着几个同类,那么便可以知足,似乎日子便没那么不堪了。

    管事大人自然是明白这道理的,所以向来纵容奴才们互相欺压,甚至还会鼓励。

    所以才会有狗哥这样的人。

    狗哥也明白这道理,所以才会有尾巴那样的人。

    是人不似人,还是太似人了?

    常乐怔怔地想。

    过去的岁月中,这样的人自己也没少遇到。书里常说劳动人民有着朴素的善良,但他却见多了越是处于社会低层,越努力欺压别人以满足自己的家伙。

    不过,当然也有好人。

    他看了看朱乐福。

    人的好坏,向不以人族群类别或阶级划分。富人有中有大奸大恶者,穷人中也是一样。反过来说,也都有好人。

    朱乐福不就是好人?

    这样的好人,应该有好报,而不应该一生在这里受苦、受欺凌。

    “想过将来吗?”常乐突然问。

    本以为常乐会接着自己的话题,聊一聊人与人之间的事,却不想突然间来此一问。这问题让朱乐福有些措手不及:“将……将来?”

    也许是因为那东西太过遥远,也许是因为那东西太过渺茫,所以,他似乎向不曾想过。

    “你还年轻。”常乐说,“不过二十多岁。”

    “先能活到三十岁,再说吧。”朱乐福笑笑。

    这当然不是认真思考之后的答案,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常乐看着他,却有些理解。

    是的,这样的生活令人麻木、痛苦,又看不到希望,如何能让人心生对未来的憧憬?先活着再说吧。

    活着,看着,走一步算一步,至于最后能走到哪里……

    自己又能做多少主?

    便算是御火者,不也一样要在这尘世的风浪中沉浮,不曾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何况我这小小弱民,何况我这奴峰上的奴才……

    常乐明白,于是拍拍他的肩膀。

    “你们两人很是悠闲啊。”有声音自背后来,尾巴气哼哼地瞪着眼走来。

    朱乐福吓得急忙站起,一阵点头哈腰:“尾巴哥……我们……我们就是来……”

    “滚回去!”尾巴咆哮着。

    大院里,柴房边,有人举着火把,火光映红了狗哥的脸。

    狗哥一脸的漠然,指着地面说:“这便是你们打扫过的?”

    朱乐福战战兢兢地点头:“是呀……”

    常乐站在那里并不说话。

    狗哥似也不愿多理这个蠢材木头,于是只是点着朱乐福的鼻子说:“那你给我看看这是什么?”

    朱乐福不知狗哥让自己看什么,因此有些手足无措。

    尾巴哥踢了他屁股一脚,蹲下指着地面:“看看!”

    干净的地面上有几片木屑,都不大。真难得狗哥的眼力,竟然能在夜里看得清这几片小东西。

    朱乐福急忙蹲了下来,仔细地看才看到的。

    “这……”他不知怎么解释。

    辛苦了一个下午,才将这里打扫得如院中别处一般干净,没想到最后却败在了这几片小木屑上。

    可是……不就是只有这几片小木屑吗?

    他想解释,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于是把目光投向常乐,向他求助。

    常乐却明白,这不过是对方故意找碴而已。这一把小木屑,鬼知道是从何而来。也许就是狗哥故意放在这里的。

    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为欺负人本身就是一件极有乐趣,又极能显得自己高人一等的事。

    所以他不说话,因为没有必要。

    “这什么这?”尾巴哥站起来,又踢了朱乐福一脚。

    “得罚啊。”狗哥皱眉说。“把大家叫来,让所有人都看看不好好干活儿的下场。”

    “是了。”尾巴哥急忙应声。

    “狗哥!”朱乐福哆嗦着求饶,好话说了一大堆,狗哥如同没有听到。不久后奴隶们都被召集到了柴房前,许多人眼神畏惧,又有疑惑,等清楚了事情始末后,又都对朱乐福和常乐怒目而视。

    其实他们也都明白,这不过是狗哥故意找两人的碴。但问题是——若不是你们得罪了狗哥,如何能连累着我们睡到一半,便被叫醒来这里?

    所以你们便是活该,便是讨厌,便是该死。

    常乐感受到那一道道没有善意的目光,只觉得好笑。

    又觉得有些可悲。

    “最简单的一条规矩,是得做好自己的事。”狗哥缓缓地说着,那模样,真像一位大人物。

    他目光扫过众人,并不提高声音,于是众人为了能听清他说的话,便只得将呼吸声也敛一敛,更不敢出别的声音打扰到狗哥训话。

    “他们没做好自己的事,所以得受罚。”狗哥指着朱乐福和常乐说。

    “狗哥,是我们错了……”朱乐福颤声认错。

    狗哥皱眉,于是尾巴便又踢了朱乐福一脚:“狗哥在说话,哪里容得你插言?找死是不是!”

    朱乐福吓得急忙闭上了嘴,腿被踢得好疼,却不敢揉。

    “拿鞭子来。”狗哥说。

    尾巴哥急忙恭敬地将腰后的长鞭摘下,双手捧着交给了狗哥。狗哥将鞭子抖开,六尺长的皮鞭,被他抖得凌空爆响,如同一声雷。

    “狗哥饶命!”朱乐福吓得一下跪倒在地,不住磕头。

    常乐向前而来,挡住朱乐福。

    “这里地面是我打扫的。”他指着地面的木屑说,“未扫干净,是我的错。与他无关。”

    朱乐福愕然抬头,看着常乐的背影,只觉得无比高大。

    但……但这罪,终不能只你一个人受啊!

    他虽然害怕,还是抢着说:“狗哥,地是我们两人……”

    常乐转身冲他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我来担便好。”

    “好。”狗哥笑了,缓缓点头:“倒是个有种的小子。既然你自己认了,那么便连他的份也一起受了吧。一共六鞭子,说来也不多。”

    朱乐福打了个哆嗦,突然再次磕头作响,大叫:“求狗哥手下留情!蠢奴是主人亲自带上山来的,若真伤了他的性命,只怕主人日后问起时,对狗哥没有好处!”

    许多奴隶闻言怔怔,看常乐的眼神便有些不同。

    狗哥冷着一张脸,盯着朱乐福:“你这么心疼他,自然应该跟他一起分担。”

    “蠢奴是新人,傻奴带着他干活没干好,本就是傻奴的错。”朱乐福颤声说。

    他很害怕。

    虽然害怕,却还是争着抢过一半的责罚。

    “好。”狗哥冷冷说道,向着尾巴点头示意。

    尾巴喊过几个人,将朱乐福拉了起来,脱掉上衣,露出有些瘦弱的躯体,架着他转过身去,让他摆正姿势站好。

    朱乐福躬着背,紧张地颤抖着,眼里已经流出泪来,却咬牙不出声。

    常乐看着他,任由尾巴哥等人将自己外衣剥掉,露出肌肉结实的身躯。

    许多奴隶惊呼出声。

    少年生了一张英俊至极的脸,与这张脸相配的,按常理来说便应该是如女子一般纤细苗条但没有什么力气的身躯,可当衣服脱下,所有人看到的却是百炼钢一般的躯体,是结实到惊人的肌肉。

    这实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狗哥的目光,却因此变得更凌厉了些。

    常乐被拉着转过身,背向着他。

    狗哥眼放凶光,没再多说什么,猛地挥起鞭子,啪地一声抽在朱乐福的背上。朱乐福发出一声惨叫,当即疼得蹲下身子,手费力地想向后伸抚摸伤口,却够不着。

    第二鞭转眼到,与前一鞭形成一个平行的伤痕,朱乐福的叫声变得更凄厉,身子摇晃着扑倒在地。

    尾巴哥急忙招手叫人将他架起,踢了他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站好!”

    朱乐福摇摇晃晃,痛苦令他的神志也有些不清,但还是站住了。

    但最后一鞭子,却又将他彻底抽倒。

    人在痛苦到极点时,是会昏死的,这是一种自我保护,防止自己被生生疼死。

    昏死过去的朱乐福,在狗哥示意下被抬走。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常乐。

    鞭子凌空,啪地一声抽在皮肉上,立刻便是一道血痕。

    皮裂开,肉翻开,是为皮开肉绽。

    常乐咬紧牙关,身子并没有晃动。

    几乎所有的奴隶都发出一声惊呼。

    他们中许多人都受过鞭刑,自然知道那鞭子抽在身上是有多疼,见眼前少年不但一声不吭,竟然身不摇体不动,实在出乎他们想象。他们心里对少年虽然仍有着那么一丝没来由的恨意,但眼中却多少有了些敬畏之色。

    狗哥很不满意,于是第二鞭子便抽得更狠了些,而且故意交叉抽击。

    交叉形的伤痕,立刻出现在常乐的背上。两道血淋淋的伤口中流出鲜红的血,顺着背向下而去,像是画在背上的红色瀑布。

    常乐依然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奴隶们的目光再次变化,敬畏之色变得更浓了些。

    但这也让狗哥更感愤怒,于是第二鞭子便抽得更为凶猛,竟然是从上到下竖着一鞭,在那交叉的伤口上又添了一道。

    三鞭交错,对身体的伤害便更大,伤痕叠加,便更加痛楚。

    这一次,常乐几乎承受不住,情不自禁地闭了下眼,牙也咬得更紧了。

    但终于是没有出声,也没有摇晃。

    狗哥眼里满是怒火,握鞭子的手指节泛白,突然再次扬起鞭子。

    常乐听到声音,猛地转过身,凌厉的眼神如同刀剑,直指狗哥。狗哥眼中的凶光与其相触,霎时被刀剑绞了个粉碎,惊恐地后退一步,厉声喝问:“你干什么?”

    “我已受了三鞭,为何还要打?”常乐冷冷问道。

    “老子高兴!”狗哥因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怒,暴叫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便是打死你,也任凭老子高兴!”

    说着,便将鞭子再度扬起。

    正当他要抽下时,管事大人自远而来,厉声喝问:“天已黑,为何不睡?聚在这里做什么!”

    狗哥立刻放下手,急忙跑到管事大人身边,恭敬回话:“禀大人,新来的蠢奴做事不知勤勉,小的正在训诫。”

    管事大人看了常乐一眼,很是为这少年的坚强而感到震惊,但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新来者,是当多学些规矩。既然已经打过了,便散了吧,别再惊扰到楼里的大人们。”

    “是是是。”狗哥连声称是,这才挥手大叫,让众人散去。

    然后,一脸谄媚地陪着管事大人远去。

    常乐站在那里,好久之后,才有力气慢慢转过身,从地上拾起自己的衣服,向着自己的破板屋而去。

    不是没受过伤,但也不是不怕疼。

    人总归不是铁打的,没进入白焰境,身体便还是正常人的身体,再结实,也抵不住鞭子的抽打。

    何况此时又无神火力量在身?

    他踉跄走回了板屋中,推门而入,接着便倒在了那些枯草之中。背后受伤,便不能仰躺或侧卧,也只能这般伏在草中,强忍着痛苦。

    体内那一道紫气,极为可恨地限制着自己的力量,神火宫便一片沉寂,光明无处可寻。

    于是,常乐便只能默默忍受着这痛苦,像一个弱民一样,等待伤口自愈,等待痛苦自己慢慢地消失。但不知要等多少天。

    有笑声起,极轻,但他还是听清了。

    “这便是你想要的?”他趴在那里不动,冷冷问道。

    “这便是你们人族。”她轻声说。

    常乐不知如何接话。

    是啊,这便是人族。被异族奴役时不知齐心协力、互助而活,却依然想着如何打压旁人,如何耀武扬威,如何作威作福。

    但朱乐福亦是人族。

    他胆小,他懦弱,他没有任何可凭之与这世间抗争的力量,但却敢于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关照他人,甚至不惜犯险受刑。

    常乐脸上露出笑容。

    是的,这才是人族。

    她立在门边,看着常乐满是血色的背,笑问:“当个弱民,感觉如何?”

    “你试试?”常乐反问。

    她轻笑:“别说本王不给你机会。只要你愿意效忠本王,本王便能让你脱离苦海,一步成人上人。”

    “是奴上奴吧?”常乐冷笑。

    “无论如何,总归不会再受苦。”她说,“或者说——至少不会再受那种狗奴才的欺辱。你能不动心?”

    常乐目光闪烁,似在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