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女生小说 > 寒星 > 117. 第116章 无奈的纠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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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星写到这里,想起溜出去玩儿的乐乐还没回家,便站起身来到外面去找乐乐。他刚跨出门槛,乐乐浑身脏兮兮的往家门口走来。

    阿星:“唉呀,这是怎么啦?像个泥人似的。”

    乐乐:“嗨,不小心摔到一个水坑里去了。”

    阿星牵起乐乐的手走向洗澡间:“赶紧去洗洗。被你妈看到非打爆你的屁股不可。”

    乐乐笑着:“嘻嘻,幸好今天妈妈没在家里。”

    阿星脱掉乐乐身上的脏衣服给他洗澡:“你呀,什么时候才会懂事啊?就是这么调皮捣蛋。”

    乐乐:“爸爸,我还不够懂事吗?别人都夸我很懂事的。”

    阿星笑道:“哦,别人夸你一句你就真以为自己懂事啦?小屁孩。”

    乐乐:“东东哥比我大两岁还没我懂事呢。他爸爸就这么说。”

    阿星给乐乐身上抹浴液:“哦哟哟,这老王卖瓜还自己吹上了。人家那是谦虚,你懂不懂?小家伙。”

    乐乐:“什么是老王卖瓜?”

    阿星:“就是自己夸自己好啊。连这都不懂。”

    乐乐一本正经:“我可没自己夸自己。事实如此。”

    阿星无奈的摇头:“好啦好啦,洗好就赶紧自己到屋里去看电视。别再四处乱跑了。”

    给乐乐擦干身子穿上衣服,阿星起身走进卧室:“你去看电视吧。”

    乐乐:“您要干什么啊?”

    阿星:“我还要要继续写小说。”

    乐乐往堂屋走:“哦,知道了。”

    乐乐打开电视看起了《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阿星做到电脑前继续写他的短篇小说。

    “节日也不准出去玩,勤乐气得眼泪在眶中打转,一扭身就跑回了房里。就在这时,蒙蛮达从财政所下班回家了。一进门就对陆慕说:“我说陆慕,又在嚷什么啊?也不怕邻居们笑话。”

    陆慕正在气头上呢,听了蒙蛮达的话,她的声音反而更大了:“你回来得正好,你给你的这对宝贝儿女讲讲道理吧!”

    勤莉姐弟俩都喜欢他们的阿爸蒙蛮达。蒙蛮达是公社财政所的所长,只要有时间,他总是和勤乐姐弟俩谈心,聊天。无论他们对国内外政局形式的看法和认识是多么幼稚,蒙曼达总是认真的和他们讨论、耐心的给他们解释。不但如此,蒙蛮达在跟勤莉姐弟俩谈论的时候还要讲上几句幽默的笑话。在他们的心目中,蒙蛮达是个随和、平易近人的好父亲。蒙蛮达还提倡姐弟俩多看些书,多接触些人,以开扩知识面;但他们的母亲陆慕却总是以他们年幼,容易上当受骗为由来阻止。

    当时社会上流氓阿飞成帮结派四处害人,局面极是混乱。蒙蛮达也不太放心勤莉姐弟俩在外边乱跑,鉴于这些情况,蒙蛮达也就向妻子妥协了。但还是不时的指点勤莉姐弟俩多看些文学作品。

    蒙蛮达放下公文包,走进了勤乐的房间,摸了摸勤乐的头,说:“怎么了勤乐?又犯错误啦?”

    不知别人有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当你受了委曲,本来是忍住了泪的,但只要是你最亲近的人对你说一句不管什么话,就会忍不住了。这不,蒙蛮达话没说完,勤乐的雷声雨点便一同爆发了出来。蒙蛮达看到儿子伤心成这个样子,反而嗬嗬笑了起来:“啊哟哟,这么严重,谁冤枉你啦?是你阿妈么?有什么冤屈向阿爸申诉,阿爸给你们公平公正的裁决。”

    勤乐委屈的“呜呜”哭着,光点头说不出话。

    听到儿子放声大哭,陆慕也走进了房间,她用手轻轻推了蒙蛮达一下:“我说这是怎么搞的?孩子们也看起《巴黎圣母院》来了。你说这像话么?”

    勤莉涨红了脸刚要说什么,被蒙蛮达摇手制止住了。蒙蛮达说:“喜欢看《巴黎圣母院》这很好啊,但你们看得懂么?”

    勤乐抽噎着说:“那有什么难懂的?不就是一个少女和几个底层人物的命运悲剧吗?”

    蒙蛮达用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说:“你们想看这部书?这不错嘛。但你们为什么不用合理的渠道来争取呢?如果你们向父母说明理由取得允许,那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见姐弟俩都把眼睛看向陆慕,蒙蛮达立刻明白了:“你们是怕你们的阿妈不同意?没关系的,这世上哪有不关心自己儿女的父母,你说对不对陆慕?”

    勤乐嘟着嘴说:“我都跟阿妈说过不知多少遍了,可阿妈根本就不同意我们看!”

    陆慕不满的瞪了丈夫一眼:“你怎么能批准孩子们看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书呢?”

    蒙蛮达笑着对陆慕说:“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书可是很有价值的啊!孩子们喜欢看书,那是他们求知欲旺盛,我们应该支持他们嘛。《巴黎圣母院》的内涵有些深奥,他们不一定能全看懂,是有些危险性,但为知识而冒险,那是值得的!我们也可以正确的引导引导他们。当然,这些书得躲在家里看,如果被那些‘大革命家’看到了,我们就要大祸临头了!”

    蒙蛮达见陆慕要反驳,连忙说:“今晚我们就先讨论这些。公社电影院明天破例放十场电影,我争取到了四张电影票!”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四张电影票在勤乐面前亮了亮。

    蒙蛮达处理任何事情都很注意方式方法,从不在儿女面前暴露他和妻子之间的意见和分歧,他很顾全陆慕的面子。他心里明白,当着姐弟俩的面,陆慕是决不会让步的,是以先把话打住了。

    陆慕听蒙蛮达如此说,也不好再与他争论,转头命令勤莉姐弟俩:“你们,赶紧把作业写完!”

    第二天早餐后,勤乐在衣箱里乱翻,挑出一件他爸蒙蛮达从老挝带回来的灰色西服,这是勤乐的“门面礼服”。他另外还有几套学生中山装的,但都是土不拉叽的蓝涤卡和斯绫卡玑,勤乐已经穿腻了。虽然他还有一套珍贵的黑呢绒服,但他又不敢穿,怕别人说他是双职工的少爷摆阔气、抖威风。穿这件灰色的小西装他觉得大方、且不土气。勤乐心里这样想着,拉好架式便往身上套西装,站在门外看儿子穿衣的陆慕说话了:“勤乐,别穿西装。”

    勤乐不满的小声嘀咕:“哼,管得那么宽。”边说边继续穿。

    见儿子不听自己的话,陆慕走进了儿子的房间:“我看你穿那件蓝涤卡学生装多好!”

    勤乐心里真窝火透了,母亲竟然连自己穿什么衣服都要管。勤乐喊了起来:“穿西装又怎么啦?”

    陆慕面无表情的说:“你没看见那些流氓专找穿西装的茬?在我们国家里,穿西服的人是崇洋媚外。”

    勤乐气极了,叫道:“我不想去了!”勤乐边喊边赌气把西装扒拉下来,使劲往衣箱中扔去。

    蒙蛮达穿着大头翻毛皮鞋步声咔咔的走进了勤乐的房间,满面春风的说:“勤乐,准备好了没有?”

    勤乐生着闷气不说话。

    陆慕向蒙蛮达使了个眼色,朝垂头不语的勤乐呶了呶嘴:“你家少爷又不想去了。”

    蒙蛮达有些讶异的看着勤乐。

    勤乐扭过头没好气的说:“我还没做完作业呢”

    “嗐,回来再做嘛。快换衣服,电影十点就开始了。”蒙蛮达笑着对勤乐说。

    陆慕把那件蓝涤卡学生装递给儿子:“喏,把这件学生装穿上多好。偏要穿那洋气的西服?”

    勤乐赌气的把蓝涤卡拉到一边去,翻出一件斯绫卡玑穿上了,要不是看在他爸蒙蛮达的份上,勤乐还真打算不去了。

    中秋这天的天气真好,微风习习,天空碧蓝,几缕纱般的云在天上飘着。

    电影院门前人来人往,由于入场的人很多,他们一家四口便站在伟大领袖的画像下面。蒙蛮达说:“我们在这里等等吧,待人不太拥挤了我们再进去。”

    站着枯等了一会儿,勤莉觉得有些无聊,便信步踱了开去。

    “蒙蛮勤莉,你也来了?”一个相貌挺酷的男孩子笑容满面的跑到了勤莉面前。

    勤莉羞红了脸,有些忸怩的点了点头。

    勤乐认识那男孩,他是乌斯菊美的阿哥乌斯晓勇,高三年级的学生。

    勤莉垂着眼皮问乌斯晓勇:”乌斯菊美来了吗?”

    乌斯晓勇笑着说:“来了,在大门口呢。你想和她说话吗?我给你叫去。”说着,转身就准备去喊自己的妹妹乌斯菊美。

    勤莉赶紧轻声喊住了乌斯晓勇:“哎,不用了。——我是和我的家人一起来的。”说着,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勤乐。勤莉看了看周围,见来往的人很多,目光都往他们这边看。勤莉有些害羞,她微红着脸低声催促乌斯晓勇:“你快找乌斯菊美去吧!”

    蒙蛮达见勤莉和乌斯晓勇在搭讪,便向他们走近了去,笑咪咪的问勤莉:”你们是同学?”

    勤莉还来不及回答,蒙蛮达又对乌斯晓勇说道:“你和我们一起进去吧。”

    乌斯晓勇笑着:“不了阿叔,您们先进去吧!”说完,向勤莉挥了挥手,转身跑了。

    陆慕和勤乐也走了挨去,陆慕问勤莉:”他是你的同学吗?”

    勤莉点头:“嗯。他高我一届,是我同桌乌斯菊美的阿哥。”

    陆慕有些怀疑的望了望乌斯晓勇的背影,一边又瞧瞧勤莉的表情。

    勤莉看到母亲那审视的举动和眼神,心里老大不悦,却不言语。

    看到母亲陆慕的那个样子,勤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自己的母亲就是那样严肃古板,什么事情她都想研究研究,老用那种像要穿透万物般的眼光看人……

    今天晚上,陆慕又旧事重提,勤莉极是气恼。她可能想起陆慕平素对他们的苛求,想起蒙蛮达许多美好的允诺被陆慕无情的打破,她的泪水和激动的话语一起倾泻了出来:“有什么可注意的?我又不是犯人!总是把我关在家里,好小说也不让我看;和同学们玩玩你也要阻拦,还说这些难听的话。你可以把乌斯晓勇找来对质嘛!”勤莉的话哽住了,只有泪水还在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住的滚落……

    陆慕奇怪的沉默了,勤乐有些害怕的看看勤莉,又看看陆慕。屋里静极了。

    蒙蛮达放下了正在浏览的高中语文课本,用严肃的目光看着勤莉。他肯定没有料到勤莉突然会说出那些话来,说道话语虽然不怎么样,但勤莉脸上却是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神色。

    勤乐也有些害怕,虽然蒙蛮达通常都是公平公正的看待问题,但勤乐和勤莉即便再有理,他也不会帮着儿子和女儿攻击自己的妻子。

    蒙蛮达用严肃的眼神看了勤莉片刻,便开了腔:“勤莉,你是认为,你在这个家里一点也不幸福?”

    勤莉愤愤的说:“岂止是不幸福,我觉得简直就是受罪。我都想离家出走永远不再回来了。”

    蒙蛮达的神色更加严峻了:“你认为,你所受的这些委屈全是你阿妈一个人的错?”

    勤莉还是愤愤的说:“不是她还有谁?”

    蒙蛮达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了几下,看去他极是伤感,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说话的语气放得平和:“你是把压抑、生活的枯燥无味,这一切都归咎于你阿妈不让你出去?可是,你到了外面又能获得什么呢?——你究竟想看什么书?现在让看的只有新版的那么几本书啊!没错,你阿妈也有一点责任,但,那只是教育的方式方法问题,主要责任不在她,你不该怪她的。”

    勤莉红着眼睛问:“那您说该怪谁?”

    “怪——”蒙蛮达满脸悲愤,眼中射出两道异样的光芒,从他牙缝里缓缓迸出几个字来:“他们——遮住了太阳的‘乌云’!”

    看到自己最敬重的阿爸如此伤感愤慨,勤莉有些害怕,已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倔强了。

    勤乐偷偷看着母亲陆慕的反应,只见陆慕眼里噙满了泪水转啊转,却始终仰着脸不让泪水留下来。看到母亲陆慕那痛苦伤心的样子,勤乐原先对母亲陆慕的那些怨怼和不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内疚和莫名的愤懑在他心头缭绕。到底该恨谁呢?勤乐也不明白。他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愤懑化作无形的重力向他压来,压来,压得他快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见母亲如此伤心,勤莉扑进母亲怀中哭了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哭了好一阵,她才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阿妈,是女儿错怪您了,求您别生女儿的气。”

    陆慕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却仰着脸不看勤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勤莉姐弟俩说:“我含辛茹苦,抚养一对儿女,想让他们成人,想保护他们不受到任何的伤害。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啊,做娘的咋舍得恨自己的心头肉呢。他们可是我胸腔里的心和肝啊……”陆慕的泪水在眼中越蓄越满,终于,如决堤的水,往眼角两边哗哗流下……

    勤乐的父亲蒙蛮达说这种局面不怪母亲陆慕,但也没说怪谁,只说该怪:“遮住了太阳光的‘乌云'。”

    经过礼拜六晚上发生的事,陆慕不像从前那么爱唠叨了,也不像从前那样盯着勤莉和勤乐了,可是他们一不在家,陆慕还是如坐针毡般不安,非要到处转悠寻访勤乐和勤莉。待见到玩得正欢的姐弟俩,又说:“你们玩吧,不用理我,我四处看看。”

    在以后的日子里,勤莉姐弟俩虽然觉得自由多了,然而,他们却觉得什么事都没有从前玩得欢了。从前出去的机会少,一到外边,便感到什么都透着新鲜,有趣。

    自由后的勤莉和勤乐觉得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除了打打篮球、乒乓球,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干。蒙蛮达的书柜里也只有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鲁迅的《呐喊》、《彷徨》等几本旧书,那还是蒙蛮达偷偷藏起来的。这几本书没几个月他们就看完了,有时偶尔在同学家里找到一本破烂不堪的小说,如周立波的《暴风骤雨》,茅盾的《子夜》之类的好小说,他们真像捡到了宝似的高兴。但这些小说也不是常能找到的,而且,他们还得偷偷的躲着看。

    每逢觉得没事可做,勤乐就坐在椅子上凝望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这时,他的耳边总是响起父亲蒙蛮达礼拜六晚上最后对他们姐弟俩说的话:“……你们是朝气蓬勃的孩子,你们应该得到自由和快乐,可是我们却把你们关在家里,这是为什么?因为现在社会上情况有些反常:敢于坚持真理的人吃不开,专门胡说八道的人却很吃香!所以……我们是担心把你们放出去吃了流氓的亏,上了坏人的当。请你们相信阿爸的话,‘乌云’是难以永远遮住太阳的。——你们享受不到欢乐,得不到自由,作为父母的我们,心里比你们更难过。尤其是孩子们把这一切归罪于我们的时候……”勤乐清楚的记得,他的阿爸蒙蛮达说到这里,眼眶变得湿润了,两滴泪珠悄然滑落脸颊。

    三年后的一天,几个闪电,一声惊雷,天上的‘乌云’没有变成雨儿落下来,却化为水蒸气散了。那段灰暗的日子总算过去了,明媚的阳光又普照上了整座神州大地。

    孩子们不再感到压抑了,欢乐和幸福的阳光沐浴着他们,促使他们健康、愉快的成长。

    阿星把这个短篇小说敲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已是傍晚六点半。他在椅上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用鼠标点了保存。

    他正要关电脑,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是阿雄打来的。

    果然不出阿星所料,这事挺难办。

    阿雄让他到玉兴家处理尚未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