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御前总管升职手札 > 第179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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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成碧的丈夫景明,平安之前在江南的时候见过几次。虽然接触不多,但却印象深刻。

    在平安看来,这是一个仿佛生活在魏晋时代的人物。随意,自在,我行我素,又天然带着一股文采风流的态度,知识渊博,对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而且对于身外之物不甚在意。

    其实对于这样一个人能不能够经营好自己的婚姻,平安持怀疑的态度。不过温成碧跟他相处得很好,后来平安也想明白了。实际上温成碧本身也是跟世俗女子不同的性子,也只有他这样的行事风格,才会对此毫不在意。

    这两个人生在这个时代,好像唯有对方才能跟自己契合。

    现在几年不见,两人看上去仍旧十分恩爱,温成碧身上更是彻底褪去了少女的娇嗔,转成了成熟的风韵,显然,婚后的生活十分滋润。

    “看来你过得很好。”在景明跟赵璨见面的时候,平安在后面跟温成碧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安排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感觉像是两家人见面,男主人们去说外面的正事,女主人们坐在后面话家常。虽然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平安给掐灭了,但是他心里还是很囧,所以没有多问温成碧的生活。

    寒暄结束之后,他便道,“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们。”

    “是我说要来的。”温成碧道,“你们都在京城,最近弄出的东西好像都十分有趣,我听说之后,早就想来了。只是爷爷不许,说我既然嫁了人,就该出嫁从夫。这一次徐先生说你这里需要精熟山川地理之人,我就替景明自荐了。他从前曾经游历过不少地方,而且还看完了家里所有的藏书,想必能够胜任。”

    “景明的学识我自然是放心的。”平安说,“但有件事还得先说在前面。因为是武学的老师,所以学生们恐怕未必会像文人那样斯文懂理,还望景明提前做好准备,别被吓着。”

    “他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温成碧道,“从前还打算投笔从戎,可惜家中不允。如今能给将士们当先生,也算是能一偿夙愿了。”

    “那就好。”

    说完了这件事,温成碧才上下打量着平安,“我看你在京里过得也不错啊?”

    这话里的意味太明显了,平安微微挑眉,“你想说什么?”

    “你跟那位……”温成碧往本初殿的方向看了看,“你们现在究竟是……?”

    平安但笑不语。他跟赵璨的事,按理说是不能随便提起的,不过温成碧阴差阳错的知道了,平安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但是要他开口说这个话题,就绝对不行了。否则他真的会以为这是两位女主人之间的对话,总是围绕着家长里短的内容。

    景明到来之后不久,冯玉堂总算是说服了狄信,于是武学便有了两位老师,总算是将基础的架子给搭起来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入冬之后,又到了赵璨的生辰。

    如今赵璨的生辰可不像是之前那样冷清了。

    现在他当了皇帝,生辰就变成了乾元节,按照从前的惯例,是整个京城都会热闹起来的。今年虽然因为先帝的丧期未过,赵璨并不打算大肆操办,但毕竟是帝王之尊,即便是“从简”,仪式与从前相比,也繁琐了不知多少。

    从十月开始,各地祝寿的奏折便雪片一般的飞向京城。平安带着司礼监的小太监整理出了整整两麻袋的折子,全都是这种毫无意义的内容。

    赵璨之前虽然知道多,但毕竟只是一个概念,并没有清晰的认识。这一回让平安这么一弄,他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么多?”

    “这还是‘一切从简’呢,”平安说,“要是不从简,说不准还能再多出一倍来。单是看这些奏折,我还以为大楚的官员都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呢。而且,大楚的纸卖得很便宜么?”

    他的语气虽然很嘲讽,但也的确是指出了症结所在。官员们将精力花费在写这种花里胡哨的贺文上面,自然就难以顾及到自己的职责了。再者写奏折的纸是朝廷报销,乍看之下好像用不了多少,但只要想想每逢年节都要来这么一趟,一整年累积下来,恐怕也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数字。

    要是用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偏偏是用在这里,是给他赵璨祝寿。

    赵璨沉着脸想了想,第二日早朝时便命人将这两个麻袋都抬了上去,放在朝臣们面前。

    “诸位卿家的心意朕都已尽知,只是如此空耗笔墨,朕却是受之有愧啊!这些纸墨若能用在别处,不知能造福多少生灵百姓。朕每思之,心中便惶恐惭愧不已。”赵璨唏嘘道。

    皇帝都这么说了,大臣们还能怎么样?这肯定不可能是皇帝的错,那就都是他们的错了。

    于是一个个都出列宽慰赵璨,这个说大家都是高兴才会如此,那个说如此靡费的确是不恰当,赵璨这才回转脸色,道,“朕昨夜辗转反侧,思量半晌,决心往后务要节俭,似这般没有任何内容的请安折子,贺寿折子都不许再上,违者罚铜。诸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大臣来说,这个改变只是让他们有些不习惯,不过还节省了许多功夫,也算好事。只要是手里有实事做的人,都不会害怕这个。唯有那些没什么本事,文章倒写得天花乱坠,希图以此幸进的人,才会不满。

    不过这样的人,满不满意赵璨又岂会在意?

    之后平安发现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没有了请安折子之后,每天送到赵璨这里来的奏折,都变薄了许多。——请安折子这东西,虽然没有内容,但毕竟是直接呈给皇帝的,政事堂那边也不好随便拦着,索性全都送了过来。占着每日奏折之中的大半。

    这下子纵然是赵璨也觉得松快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赵璨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让官员们看明白了,他所谓的“一切从简”并非只是说说而已,并且宫中也完全没有设宴的意思,众人只好将自己准备好的寿礼重新收了起来。

    到了乾元节这一日,赵璨不过是早朝时受了群臣的叩拜便罢,既没有热闹的仪式,也没有设宴,就这么过去了。倒是夜里跟平安置了酒,围着炉火说了一会儿话。

    乾元节过后不久,京城便下了第一场雪。

    平安还是不太习惯大楚的冬天。以前条件有限只能将就,也就罢了,他并不会表现出这种不适应,勉强熬过去也就算了。现在赵璨登基,虽然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但是毕竟还有很多时间,而且生活水平跟过去也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平安也不再折腾自己。

    因为平时的住处跟赵璨在一起,不方便别人过来商量事情,所以平安向赵璨要了本初殿西边的偏殿,另外开了门,又将屋子整个改造过,烧上地龙和火炕,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里间用作起居,外面则用来理事。

    因为他不愿意出门面对刮骨寒风,所以每天待在屋里,也不跟着赵璨出门了。所有人要找他,都得自己到这里来。

    奇异的是跟平安往来的人,没有一个觉得这样不对的。

    赵璨一开始也不满意,后来来过两三次之后,果断抛弃了自己的龙床,将起居的地方也搬到了这里,让平安十分无奈。

    “我本来就是为了避开你才到这边来的,你若时时都在,别人来了也不会自在。”他对赵璨抱怨,“岂不是要我在找个别的地方去办事。”

    “不必。”赵璨道,“我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白日里又不在,不会影响你。况且入冬之后,我看你也没几样事情要做。”

    这倒是,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至于其他事情,在平安的设想之中,要等明年才能开始进行。

    之所以如此,主要是因为现在还是熙平二十五年,虽然赵璨登基了,但年号未改,就好像先帝的影响仍在,许多事情坐起来总不那么合适。明年改了元,经过这个仪式之后,朝臣们便会有一种辞旧迎新的心态,到时候赵璨再做什么,就更容易被接受了。

    说到这个,平安也不免问道,“你的年号可想好了?”

    通常来说这种东西一般是由礼部挑选出十几个寓意好的年号,再交给钦天监那边算算吉凶,最后送到赵璨这里来,让他选定一个。不过如果赵璨自己有意,也可以单独制指定,再让钦天监卜算。

    ——当然,既然是御笔钦点,自然不会有不吉的。

    平安觉得赵璨应该是会自己指定的,所以有此一问。

    “想好了。”赵璨走到桌旁提笔写了两个字,交给平安,“你看如何?”

    平安扫了一眼纸上写着的“安平”两个字,抽了抽嘴角,“你这样做合适吗?”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还能不明白吗?这明明就是将他的名字倒过来了。偷懒就不说了,万一让人看出来,更不像了。

    赵璨淡淡一笑,坐下来往平安身上一靠,“没什么不合适的。这两个字难道不好?”

    平安算是服了他了,“好是好,但是不能用。换一个。”

    “不换。”

    “你这是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吗?”平安无奈的问。

    其实就算平安再低调,过了那么久了,大臣们也不是瞎子,还能看不出来他跟赵璨是什么关系。只不过目前看来不算什么大问题,所以也没有人对此有所表示。但如果赵璨这样一意孤行的话,就不一定了。

    文人骂起人来,那才是又刁又毒,平安并不认为自己会喜欢那种情况。

    “就算不这样做,他们也照样能看出来。”赵璨也有些无奈,他觉得平安实在是太理想化了,“纵然如今不说,但往后我一直不娶妻纳妃,他们总有忍不住的一日。”

    到时候,他们可不会因为平安低调就放过他,也不会因为之前的相安无事就嘴下留情。所以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逼迫自己去忍耐呢?

    何况赵璨当初之所以一心一意要当皇帝,为的不就是这样的自由吗?

    平安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随你。”他本来应该是个离经叛道的人,却活成了一辈子的循规蹈矩。现在就陪着赵璨疯一次又何妨?

    熙平二十五年走到尾声时,已经有许多人意识到过完这个年之后会发生的事了。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现在朝堂上之立着的都是为朝廷做过许多贡献的老臣,而且这一年来也跟赵璨相安无事,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很清楚,这种平静,只不过是暂时的。等到明年春天,朝堂上势必会发生巨大的变故。

    改年号在这一系列的事情之中,虽然是那个□□,但实际上引起的关注并不大。——赵璨说得潇洒,但实际上在这件事上,怎么可能真的让平安去迎接那些诟病之言?

    相较于年号是某个人的名字倒过来这样的小事,所有人更加关心的是自己的前程能否保得住。毕竟只有先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之后才能够去谈其他。

    而在这件事情上,虽然许多大臣认为自己已经做了足够的准备,但事实证明,当事情来临时,所有的准备都还是稍显不足。

    在宣布完改年号的圣旨之后,赵璨当即下了另一道出人意料的旨意——要求大臣们廷议,推选出一人补入政事堂中。

    许悠回到江南之后,政事堂中便有一个位置空出来了。原本的副相吴旭之成为首相,但他本人并不是那种能镇得住场的性格,虽然能力不错,但只适合为副,很难在政事堂占据主导地位。

    除此之外,其他几位宰执各有各的问题,都河很难成为中心人物。

    这也是赵璨之前所做的一系列事情并没有遭到来自朝臣们的抵抗的原因之一。毕竟相权难以集中,自然不能起到制衡皇权的作用。

    虽然这样看似对自己有利,但实际上赵璨却并不这样认为。相权如果长时间空缺,很有可能导致失衡,最后的结果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所以为今之计,当然是要重新增加一个人进入政事堂,并且取得主导地位。

    这个人自然最好是赞同赵璨这些政策和变革的。

    虽然实际上这也是朝臣们的需求,但是由赵璨发出圣旨,而且是在这个时候,的确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毕竟元旦朝会,通常来说都指挥颁布一些恩旨,大赦天下、加官进爵之类的。

    赵璨的不走寻常路,的确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的朝堂上,实际上是有些“青黄不接”的。因为在先帝在位期间,并没有出现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人才,所以实际上掌控朝堂的,都是宣宗皇帝时留下的人,如许悠、何猷君等。虽然现在他们已经不在朝堂上了,但却仍旧没有能够继任的人选。

    有资历的没有能力,有能力的资历不足……以至于最后廷推出来的人中,好几个都是纯粹凑数的。

    在这些人之中,冯璋虽然入朝的时间很短,但因为盛名传遍天下,而且入朝之后,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反倒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于是最后赵璨御笔钦点,将教育部部长冯璋选入了政事堂中。

    这个结果有些出人预料。

    不过因为是廷推出来的人选,朝臣们虽然有些蒙,但是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毕竟赵璨是按照程序来办,人也是大家一起推选出来的。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了赵璨的用意。因为在进入政事堂之后,冯璋跟赵璨配合默契,很快就彻底掌控住了政事堂。这种雷厉风行的手段令人心惊,但同时也在朝臣们心中建立起了赵璨本人的权威。

    他的风格跟先帝截然不同,虽然年轻,但却绝对不能够小觑。

    对于绝大多数朝臣来说,帝王强势且能力出众,其实是一件好事。追随这样一位帝王,总比追随那种没什么能力,只会一味守成的皇帝要强得多。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那也要买的人识货才让人愉快啊!

    但是对另外一小部分人来说,赵璨的专横独断,势必会让他们手中的权柄受到影响。他们更喜欢皇帝什么都不管,让他们随心所欲的去做事。这种变化对他们来说自然是十分糟糕的。

    但不论朝臣们怎样想,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他们也只能够适应赵璨的风格。

    安平元年的前两个月,就在这种相互适应之中飞快过去。进入三月之后,春闱的事情便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这是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场科考,取中的进士们,将来注定都会成为安平年间的中流砥柱,因为他们受到新政的影响较多,更容易被新皇信任并倚重。

    这一科一共取中三百多名,其中一甲三人,二甲一百一十人,余者都只列入三甲。

    真正让朝臣们吃惊的是之后放官的过程,按理说除了一甲三名和二甲前十名能够留在京城之外,其余人等都会被外放到个县之中,或者为下县县令,或者为上县县丞,之后在按照转官的流程慢慢熬资历。

    在这些人之中,能够脱颖而出重新回到京城,成为升朝官甚至进入跨过五品这个大官,成为朝中重臣的人,最终不会超过二十个。而这二十人之中,最后能够登阁拜相,进入政事堂,为君王辅佐的,仅有一二人,又或许一个也没有。

    然而这一年,除了前面十三人留在京中之外,还有四个人被选入本初殿书记处。

    这个“书记处”究竟是做什么的,一开始简直没有人明白。但是不管怎样,前面带着“本初殿”三个字,就足够说明这个位置的特殊了。

    翰林院为什么清贵?无非因为不涉庶务,又是天子近臣。但是这个书记处看上去比翰林院可近多了。

    所以这个消息已经公布,就引起了这一批进士们的议论。那四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一时间不知接收了多少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不过等弄明白这就是司礼监改组之后成立的机构,里面还有一半的成员是太监时,之前的羡慕嫉妒就变成了酸溜溜的语言。文人嘛,万般皆下品,何况还是身体有残缺的内侍?虽然对于这个位置仍然眼红,但已经不妨碍他们对幸运儿说几句酸话。

    就连四个幸运被选中的人选,心情也颇为复杂。要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身处那个位置,若是把握不好,很容易就会成为佞幸之辈,为人所诟病,认为德行有亏。

    平安暂时顾不上这些新同事们的心理问题,他正在给张东远送行。

    司礼监改组之后,就是由他领头了,职务也会有新的规定。所以张东远顺势辞去了掌印太监的位职位,要出宫回家养老了。

    他之前负责的新品粮种推广工作,已经为他捞到了足够的声望,这回离开赵璨也不吝赏赐,所以并没有什么失意的感觉,看上去仍旧意气风发。

    “张总管这一去,往后可就清闲自在了。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我可要去向你讨教,到时候你可不要将我拒之门外啊!”平安笑着道。

    张东远自然不会认为他真的需要向自己讨教,只不过是客气话罢了。从内心说,他对平安的感觉很复杂,因为平安的存在,他这个御前总管失色不少,但也是因为平安,他才能安稳的走到这一步,荣耀的归老。

    所以他笑着道,“这是自然,你尽管来,我备了宴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