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七姝梦 > 茗玉火烛(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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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头!

    压舱石!

    炽霰战船皆设多层甲板、多个水密隔舱,底层堆满压舱土石,避轻飘之患,‘交’战豗撞间不易倾侧,是为惯常情况下。而今盈光想尽办法追敌不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叫大家将压舱石通通搬出来扔掉!噗噗嗵嗵丢进河里去!由是船体轻盈、吃水见浅、重心升高,船速陡然拔起来了,副作用是船舰平衡变差、容易翻覆—— 全靠‘操’船技艺补偿之!雍国船兵、水手有这个能耐,庹陀手下的冷民水夫技艺不‘精’,敢学这招只会把船‘弄’个底儿朝天。

    战局胶着。赛跑似地:庹陀的二十余艘斗舰在追炽霰民船,盈光的五条战船在追庹陀,野人施放的几十条载火快船在追盈光,场面颇为滑稽;这其中盈光最快,火船次之,庹陀最慢,谁也笑不出来。

    “—— 迎战!—— ”盈光向众高呼。

    “—— 应战!—— ”庹陀向下发令。

    盈光以三艘铧船为先锋,一艘在前,两艘在后,成三角尖锋阵势,意‘欲’恃铧船艏下铸铜冲角重创敌舰、冲破庹陀舰阵;自己所乘楼船居中军,意‘欲’发挥吨位优势、高屋建瓴陷阵鏖战;斗舰在后为游击兵力,意‘欲’施展其坚甲之利,视情形进退支援友军。

    反观庹陀这厢,应战部署就一塌糊涂了:舰型单一,阵列‘混’‘乱’,‘操’船失据,直至两军接战仍未成系统。所以将虽强矣,兵亦不可弱,不然似摩柯末部冷民这般,庹陀不可不谓猛将,奈何手下一干草莽乌合之众,论‘肉’搏、单挑皆堪英雄,打仗却是胜则啸聚集来、败辄兽散亡去,有令难行、有禁难止,各自为战、毫无章法;简言之:每个人都不晓得自己该干什么。

    老鸟水军压制住数倍于己的菜鸟水军,从来不是神话。

    开打了!

    雍军战船于二三百米外率先‘射’击,充分发扬砲弩远战之利,一边倒地吊打对手,很快在庹陀尾阵撕开一个缺口。若不是慌着拦敌舰、救舒‘玉’,盈光似此多放一会儿风筝倒也未尝不可,可他急呀!

    双方相距百余米了。冷民的弹簧砲开始回击。

    雍军仍不减速!

    常言道“临阵不过三发”,是说以常规弓弩有效‘射’程及发‘射’频率,至多连发三箭便被敌骑兵冲上脸来;现今雍军五条战船极速不输烈马,‘床’弩重砲能打几发耶?动对动颠簸摇摆间‘射’击,命中率能有几何?所谓“撕开一个缺口”,还是把冷民怕死、主动避让这条算进去的。其后战况想也想见了:两军在百米距离上砲弩互‘射’、数十米距离上矢石对攻;片刻已往,三艘先锋铧船锐身突入,瞬间凿碎庹陀三条斗舰!楼船嘎吱吱碾压跟进,一连犁沉两条敌舰,望庹陀座舰仅余百米!

    但到此为止了。盈光还是太心急了。鏖战一开,雍军战船快速机动、砲弩远‘射’的优势便无从施展,只能径直过渡到残酷的接舷战。

    冷民们回过神来一拥而上。盈光的楼船被众多敌舰裹在垓心,矢如铁云,奅似飞蝗,冷民不顾一切地要击沉他。未料这条楼船乃铁桦木建造,一般砲弩只当挠痒,无惧此等围攻!一艘敌舰冒险贴近十余米处,左舷十五架诸葛弩排‘射’,百十支凿箭电‘射’向楼船,却只能伤及普通木材制成的‘女’墙;倒是甲板上弹簧砲发挥了效力,大小火弹像冰雹似地浇灌在楼船上,顿时烧着了所有暴‘露’在外的可燃物。

    岂能任你打个痛快!楼船右舷一台‘床’弩当即还击,巨型火石榴箭杆如车辐、镞如大斧,离弦后势比腾龙,轰得那条斗舰船木摧折、甲板迸飞,残片破块倾盆浇洒到楼船上、寒江里;斗舰被这一箭贯通透明,留下城‘门’似的巨大破‘洞’,好几个冷民炸成残尸,挂在熔融的箭镞径上飞出去,各式兵器抛撒得下雨不啻。断箭穿过斗舰后居然仍有余力,正打在其后方另一艘敌舰上,恰好掀翻一箱火油桶!毒焰瞬时腾起,烧得桅销樯灭、鬼哭狼嚎;敌舰仿佛一块投炉的木炭,拖着浑身烈火快速下沉,转眼便消失在冰河凌川之中。而之前那条惨遭贯穿的斗舰受损过重,压舱石都被崩飞了,哪还浮得起来?早像秤砣样一头栽沉下去。舰上冷民挂着绝望惨叫向楼船泼出最后一瓢箭雨,其中一支侥幸飘上‘露’台、飘向盈光,被白赤忠一把抓住,在手心里折成两段。

    楼船起火了。

    铁桦木极耐火烧,须臾不至损毁;麻烦的是船帆、旗帜诸物,片刻为火焚尽。雍军兵士、水手一面与敌接战,一面奔忙救火,人力本就拮据,这一折腾更显捉襟见肘。幸亏两舷车轮、櫂桨尚堪使用——

    “殿下,近战于我不利,万不可让敌船靠帮上来!”白赤忠道。

    “那是自然!看我用火石榴箭‘射’住阵脚!”盈光并未明白白赤忠话里意思,以为他只是提醒敌众我寡;其实白赤忠是说冷民蛮力压炽霰人一头。

    “该撤了,殿下!”白赤忠急了。

    “形势大好,为何要撤?”盈光终究不及白赤忠眼明。

    白赤忠谏曰:“殿下,我方战力有限,而敌方尚存大型斗舰十余艘,火石榴箭未必够用,能撑多久尚未可知;稍后火船顺水追来,似此鏖战,难分难解,必成‘火烧赤壁’之状,敌我两军恐要同归于尽;即便躲过火船,再这么纠缠下去,被冷民靠帮或被野人赶上也大不妙啊!如今可趁敌阵‘混’‘乱’,集船突出,往下游会师大队、补充兵丁器械,把敌舰丢给火船、任其大水直冲龙王庙算了,何苦无谓恋战!”

    盈光大叫道:“上古名将李云龙曰‘逢敌必亮剑’!……”

    白赤忠不禁失笑:“李云龙乃小说家杜撰,殿下莫信啊!况且现在敌船已毁三成,宝剑早已亮够,再不走就是坐吃眼前亏了!”

    盈光热血上头:“庹陀老儿就在眼前!你叫我……”

    “殿下!舒‘玉’夫人还在等你啊!”白赤忠祭出终极大招。

    果然管用!盈光宛如被当头浇了一桶冰水,一双目瞳重现灵光:“……白兄所言甚是!”

    白赤忠跺脚:“那还不快跑?”

    “撤!”盈光向众高呼:“传我命令!此间敌船已毁三成,后有火船追击,我军不可恋战!速速结阵突围,顺流直下与大队人马会合!”

    “诺!”众兵士、水手领命。

    简直竖子不足与谋!白赤忠真怀疑自己莫非一时走眼看错了人—— 倒不是说盈光纯属饭桶,只恨他缺陷太明显,不像个能成大事的‘性’格。还“逢敌必亮剑”……你当自己是谁呀?!有你这么样的统帅吗!?

    几十条火船出现在视野里,比之前变少许多—— 消失的那些,估计是因为河水湍急、河道弯曲而撞毁于两岸,或者中途烧坏翻沉了—— 但仍有小几十条!

    “火船!火船来了!”这回白赤忠没等盈光,自己先喊起来:“准备钩拒!”

    往后才是正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