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阁 > 都市言情 > 七姝梦 > 雪山秋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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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还有思索。

    儿子,只有儿子,才是一位嫔妃真正的靠山。

    如果选择了盈光殿下,我又得苦等多久,才能再怀上豢龙氏的骨血呢?……搞不好,还会被人捷足先登……

    如果真是烈山陛下的儿子,以陛下对我的宠爱,这孩子将来极有希望当上太子、继承国君之位,我也就顺理成章成为太后了。盈光殿下年长我儿十几岁,威望、资历、功业、党羽皆非我儿所能企及,届时必成我母子心腹大患,或明里暗里阻挠我儿称孤,甚或者效仿明成祖靖难故事,逢当彼时,他对我的感情又能牢靠几分?今他中毒在身,眼看无有解‘药’,岂非除掉他的绝好机会?非我谢舒‘玉’无情无义,实在是命运作‘弄’、要为我母子二人身家‘性’命早作打算啊!……

    没错,没错!身家‘性’命啊!烈山陛下常年在外、与我聚少离多,反而是盈光殿下夜夜同我‘私’会……就算这孩子确是陛下的,陛下万一听了风言风语,怀疑起来、追究起来,我如何解释得清楚?倘一夕事发,吴宫正也好,仉司令也好,文武百官也好……随便哪个胆怯吐了实,我母子必是一死,殿下您也必受牵连!殿下啊殿下,非我谢舒‘玉’无情无义,实在是命运作‘弄’!既然早晚要死,不如你早早去了,兴许陛下还会念你的好处,兼可怜我儿幼弱、对我母子网开一面?……殿下呀殿下,你我今生不得圆满,来世做好夫妻也不迟!……

    还有,我留下这个孩子又不是为我自己,而是为大局、为豢龙氏着想!豢龙氏乃蟹族血裔,血统尊贵无上,龙都皇族不能及也,所以为天所妒、子嗣稀缺。这么些年,绮年‘玉’貌的妃嫔、宫人一批批地来,一批批地老,一批批地死……可烈山陛下始终只得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蠢不可及的臭猪!……再有,似盈光殿下那般风流,在宫闱、民间处处拈‘花’惹草的,这么些年竟没生出一个孩子!宫里宫外多少‘女’人想怀都怀不上,我好容易怀了一位,哪怕纯粹为豢龙氏王侯世家后继有人,也万不该打掉啊!……

    不对,这不对!就算我儿与殿下皆能保全,也未必就是坏事。想想看,烈山陛下可是进了阎界,阎界啊!始皇帝大军入冥尚且泥牛沉海,陛下能有多大希望活着回来?只要盈光殿下好好的,我跟他说儿子是他的不就行了?平日里总是他与我温存,他肯定相信我儿是他的孩子,反正实情只有我和大祀师知道!殿下本就爱我,我也爱他;我给他添了后,他必会更加爱我、爱我母子二人。彼时一家三口,一个国王,一个王后,一个太子,夫‘妇’恩爱、父严母慈、其乐融融……那才称合我心啊!……

    唯一怕的,就是殿下去了、陛下也入冥不返……那我舒‘玉’不就成了卫都殿下的人了?!若落到那头猪猡掌心,我儿定会吃苦,王位自不敢想,平常日子都得提心吊胆过着。真要是那样,我还不如从没有过这个儿子,毕竟没生过孩子的‘女’人,在卫都那里总要吃香些……但那般过活,天天被臭猪糟践,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没有儿子还有什么区别?除非我怀了、生了卫都的猪崽……那也跟眼下这个孩子毫无关系了,我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不若拿我儿换得盈光殿下活命,便是死在陛下与殿下手里,也比怀上猪崽好得多啊!……

    ……太纠结了……太凌‘乱’了……肠子都要断了……

    “有趣,非常有趣。”大祀师似乎能够彻视舒‘玉’的心:“予很好奇,阁下您与盈光殿下究竟多么相爱,至于您纠结若此。”

    “……我们……”

    舒‘玉’忽然感到一阵恐惧,不是对大祀师,而是对她自己—— 她以前从未怀疑过自己与盈光的真情,可就在刚刚,她居然有一阵子发自心底地希望盈光去死!去为她和她的儿子牺牲生命!—— 天啊!真没想到我竟然这么自‘私’、残忍、可怕!我真是……

    “有趣,非常有趣。”大祀师打断了她的内心自责:“蟹族果然是复杂的动物,一如曾经的人类。阁下别着急自责,予想问,你的盈光殿下是否值得你为他如此纠结?他对你的感情,是否值得你为他付出如此之多,包括你们母子可能的未来?”

    “什么意思?”舒‘玉’不解。

    大祀师没有回答她。其时彩光一烁,厅堂中央的半空中现出一个半透明的“泡”来,像极了乡野童子用皂水吹成的浮泡,却足足两三米直径!舒‘玉’目瞪口呆,眼看那泡初时透亮,渐变浑浊,后又清晰,栩栩如生地浮现出很多人物,有烈山、盈光、卫都、文武百官、妃嫔宫官、宫‘女’宫妓……无数舒‘玉’认识的、见过的人一闪而过,也有无数她没见过、不认识的人一闪而过,中间唯独找不见她自己。

    “此乃‘幽阁之镜’,”大祀师说道,“可供凡俗众生超越空间、时间,管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万事万物。”

    “未来?!”舒‘玉’大惊。

    “可能的未来。”大祀师一声异笑:“万事皆 命 , 命 本无定。镜中‘未来’,可能会成真,也可能永远仅是‘可能’。要看阁下您作何选择了。”

    “……”

    要不要看看这“可能”的“未来”,大祀师没有征求她的意见。

    幽阁之镜仿佛旋转,却又仿佛不曾旋转。

    舒‘玉’看见卫都坐上国王宝座,垂涎落襟,恶心已极;她看见妹妹舒琴被卫都压在身下,窒息哭叫,浑身‘抽’搐;她看见较今天老了十好几岁的盈光,被千千万万宫装美人簇拥着,阵势比王座上的卫都还大,美人中有姜雪、舒琴、吴云月、仉寒翠,有不少眼熟的、无数陌生的,红粉如云,争怜献媚,却独独没有她;她看见舒琴在盈光怀里‘弄’妖作‘浪’、亵态无边—— 那真的是舒琴吗?怎么看怎么像,却又似是而非呀!怎么感觉比我还要美貌几分!?真是奇怪!……

    而后一眨眼间,那争妍献媚的美人们全彷如雨打风吹散去了,只剩一个冰纨白衣、黑发等身的偎在盈光怀抱里,身材瘦小、看似含苞未放之**,却比之前的万千佳丽更显受宠,也比方才的“舒琴”更显受宠!——

    不行!!!

    “何方妖‘女’!?—— ”舒‘玉’彻底烧炸了,一双星眸像恶龙似地喷出两道妒焰,好端端一位容‘色’‘艳’绝的美人儿,刹那间化作金睛火眼的暴恶罗刹:“—— 竟敢把盈光殿下‘迷’成那样!?看我不撕烂她的脸!!!”

    大祀师不作回音。

    舒‘玉’眼看那白衣少‘女’被盈光宠爱着、凌 辱着、蹂躏着、摧残着!—— 舒‘玉’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想都想不到的种种体位、手段、‘花’样和玩法—— 目不暇接、层出不绝、无穷无尽—— 那个白衣少‘女’!盈光正用那些骇目发指又妖娆**、令人‘艳’羡无比的体位、手段、‘花’样和玩法宠爱她、凌 辱她、蹂躏她、摧残她!好像一匹斑斓猛虎撕扯着奄奄将死的白兔,好像一条黑铁毒龙绞拧着惨惨‘欲’碎的白‘花’!—— 寞琅在上啊!为何给我看这个!?为何这一幕如此冗长?!太长了,太长了!我早已经忍无可忍了啊!!!——

    “够了!够了!快停下!—— ”

    石椅上的舒‘玉’抱住脑袋缩成一团。明明不愿、不忍、不敢去看,但又禁捺不住想看!她是谁?!她凭什么能专享盈光殿下独一无二的宠幸?!那位一贯温柔体贴的盈光殿下,竟会那么残忍、那么凶暴、那么兴奋、那么快乐地在她身上施虐!—— 为什么是她而不是我?!为什么不是我而是她?!为什么?!!

    这一刹那,舒‘玉’的哀号仿佛穿越了时空、传达到了镜之彼端。那位黑发白衣的少‘女’似乎听见了这声哀号,机械地扭过脸、木然凝视着舒‘玉’。

    镜之两端、分处不同世界的两位少‘女’,超越空间、时间,彼此相望。

    ……幽蓝‘色’的……眼睛……

    ……幽蓝,沉静……比宝石更澄澈,比海洋更深邃……仿佛收藏着全世界的孤独、寂寞与忧郁……

    舒‘玉’看得呆住。

    仅仅一瞬。

    幽阁之镜消失了。